但是悲伤无用,教练已经二话不说开始了教学。不愧是退伍军官,只见教练哗的一声卧倒,迅捷有力的动作震撼了当场所有人。
低姿、高姿、侧姿三种战术动作的示教完成后,大家一语不发、热烈地鼓起掌来。
不同于最初听到消息时的担忧和惧怕,教练出色的展示反倒激发了男孩子的自尊心和好胜心:如果这都做不到的话,那就不配在航空班待着了!
于是小雏鹰们开始了井然有序、而又磕磕绊绊的匍匐前进训练。
一开始不适应,大家动作生涩、千奇百怪、引人发笑。还好教练虽然讲话有点凶凶,教学的时候还是很有耐心的,不厌其烦地强调动作要领、挨个纠正错误。同学们的动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进步,但速度也肉眼可见地减慢了下来。
训练中途,教练下达了集合的口令,让大家原地休息片刻,自己也走开了一会。
教练一走,气氛顿时轻松活泛了起来。大家指着彼此身上蓝不蓝黄不黄的迷彩服放声大笑。每个人身上都蒙上了一层土,脸上的汗水和灰尘混在一起,黑不溜秋跟刚打完仗似的,可怜又可笑。而笑着笑着,大家都后知后觉地感到疲惫,东倒西歪地互相靠着,队不成队。
“撸起袖子给我看看。”突然传来了张烨然的声音,低沉又有些颤抖。
“没事……”站在他面前的张芮退了一小步,把胳膊藏到身后。
张烨然一语不发,伸手握住了他的腕子往上一拽!
“等等……放开我!”张芮两手被钳制着动弹不得,被迫举起双手,袖管的手肘处有些发黑。
张烨然充耳不闻,单手箍着他的两腕,另一只手迅速解开袖扣,揪着袖管就往上扯。
这个过程中,衣物的移动遇到了阻力,张芮皱着眉无法忍耐地痛呼一声,所有人都看到,他露出的小臂和手肘遍布擦伤,狰狞的伤口和斑斑血迹,在白皙细瘦的手臂上显得分外可怖。
“呀!”袁家玮惊骇大叫,“娇娇你怎么受伤了啊!疼不疼啊……”
“你他妈闭嘴行么!”张烨然登时大怒,抬起一脚就要往他身上踹。
庄文曜反应快,一个海姆立克式把人拦腰抱住,拉开距离,才避免了一场斗殴。
就张烨然那一瞬间的冲劲,那一脚要是真落在袁家玮身上,非死即伤。而肇事者本人还不死心,上了邪的疯狗一般在庄文曜怀里挣扎。
袁家玮吓得话都说不清了,躲到拉架的兄弟们身后:“烨……烨哥,我哪里得罪你了,你想踢死我吗?”
张烨然不理他,压着嗓子哑声说:“曜哥,你松开。” 身子随着呼吸颤抖不止。
“我不松。”庄文曜使劲圈着他,神色严肃,“除非你保证,不再发疯了!”
“行,我保证。”张烨然耐着性子,“松开!”
庄文曜刚松手,张烨然一下子从他怀里弹出来,低头喘着粗气,面色晦暗不明。
“怎么回事?”庄文曜走过去,拍拍他的肩,低声问,“袁家玮嘴贱,你第一天知道?跟他动什么气?”
张烨然不答,微微侧过头,直直地看向张芮。
他似乎被刚才的突发状况吓住了,呆望着他们的方向,手臂还是半举的姿势,伤痕隐约可见。
“张芮,”祝金融看着他的胳膊,一脸担忧,“等会我去和教练报告一声,陪你回教室处理一下吧。”
张芮如梦方醒一般,放下衣袖,明明脸色发白、汗流满面,却极力挤出一丝笑容:“不用了,我还能练……”
“犯什么傻呢!”张烨然陡然冲过去,两手揪住他的领子逼他对视,“你都这样了,练个**啊练!”
张芮脚下虚浮,几乎被他拽得离开了地面,对上他凶狠得像是要吃人一样的眼睛,心脏狠狠一颤,顿时浑身脱力,两串泪珠刷的坠落。
“你……”从没见过的东西刺伤了他的双眼,张烨然瞳孔骤缩,瞬间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也跟着没了力气。
庄文曜心里一惊,迅速冲上去拉开他:“你他妈犯的什么病!”
出乎意料,这次张烨然没有挣扎,丢了魂的布娃娃一般任他摆布。
两个班的同学一半围着张烨然,一半围着张芮,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都七嘴八舌地询问安慰。
不多时,教官回来了,看到这阵仗,眉心一拧:“怎么回事?”
庄文曜第一个举手报告:“报告教练,张芮同学受伤了,恐怕不能继续训练。”
“受伤了?”教练一脸严肃,走入人群中心,大家立刻让出一条路来。
张芮受惊不小,坐在地上瑟缩着,无声地不断流泪。
教练见状,铁石心肠也松动了下来:“伤得很严重吗?擦破点皮而已嘛。就为这点小事,至于哭成这样吗?”
“……”张芮哭得一口气上不来,只是摇了摇头。
庄文曜在心里暗骂一声:本来人家还能坚持的,根本不是因为这点伤,他是被张烨然那孙子吓哭的呀!
“唉……班长,带他回去休息吧。”教练叹了口气,在张芮经过他的时候,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好男儿流血不流泪,哈。”
张芮闭着眼睛用力点头。
“其他人,继续训练!”
“是——”
……
庄文曜陪张芮处理伤口。
先带他先去卫生间脱了弄脏的迷彩服,换上海魂衫和中裤,再把伤口用清水冲洗一遍。
回到教室,拿出医药箱,用碘伏从里到外消了三遍毒。
张芮骨架很细,但是覆盖着一层线条分明的肌肉,所以并不瘦弱,是日复一日坚持训练的结果。但是皮肤娇嫩这一点,并不是短期内可以改变的。
眼下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止住了,呼吸还一抽一抽的。
庄文曜心底叹了口气,脸上淡笑着:“好了!这两天尽量别让伤口沾水……”
张芮抽噎着说:“晚自习怎么办……”
庄文曜一拍脑门:对啊,他们还有晚自习,还要写作业呢!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没事!”庄文曜内心很崩溃,强笑着抽出两卷纱布给他在小臂上包扎了一圈,“这样伤口就不会蹭到桌子了,也比较透气。纱布脏了就来找我换。”
“嗯……谢谢班长……”张芮嘴角下撇,委屈劲又上来了,“班长……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庄文曜立刻反驳:“谁说的?”
张芮抽抽搭搭、断断续续地说:“要不是因为我,教练也不会、不会给我们加训匍匐前进……要是我没有受伤,烨哥也不会、不会生那么大的气……还被教练给发现了……呜……”一番话说得语无伦次,最后自己也呜咽起来。
庄文曜却听懂了。
对他们大多数人来说,今天的匍匐前进只是一场普通的训练。而张芮却因教练的一句话,背负着极大的心理压力。
他因为体质原因,容易受伤。虽然身体柔弱,但性子要强。为了和集体步调一致,可能会一直坚持、瞒到训练结束。
谁成想会被张烨然发现。
他生了好大的气,差点和袁家玮打起来。
像张芮这种心思细腻的人,很容易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被懊悔和内疚再三折磨。
张烨然那一声喊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被反复凌迟的心脏彻底崩溃。
“张芮,”庄文曜认真对他说,“即便没有你,嫌训练太累的也大有人在。你不知道2班新来的那几个有多不适应,跟教练讨价还价了好几次了。”
自从高二分班之后,不少原普通班的同学加入了他们航空班。但由于他们没有接受过高一的基础训练,上来就上滚轮肯定吃不消,成日里怨声载道。教练今天的加训,实际上是为了磨练他们的。而张芮这种咬牙坚持毫无怨言的学生,教练心底其实是欣赏的。
“所以……”张芮试探着问,“今天的加训,不全是因为我?”
“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他们的事。”庄文曜说,“而且你的抗晕眩训练做得非常好了。”
“真、真的吗?”庄文曜具有作为班长的威信,因此张芮虽然不是很自信,但对他的话还是很相信的。
“当然!我知道,你每次训练完觉得很难受,但你对比一下,我们都是这样的,还比你更难受呢!”庄文曜认真地说,“你不要多想,每天完成该做的事就好。熬过刚开始这段时间、适应了就好了!”
“嗯,我知道了……”张芮重重点头,还是心事重重。
“至于张烨然……”想起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庄文曜就气得七窍生烟,“他那暴脾气你也知道,就是有病,不是冲你去的,不用放心上。”
张芮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好,谢谢班长……”
“没事!”庄文曜起身,“你在教室好好休息,我去食堂给你带饭!我记得去年我崴脚的时候,你天天给我带饭呢,现在也轮到我啦!”
张芮感激地笑了:“谢谢……”
“说了别客气嘛!想吃点啥?”
“都可以,和你一样就好啦~”
“收到!”
庄文曜换下衣服,奔向食堂。
张芮这孩子,就是太敏感、太客气,总是不自觉地把别人的课题揽到自己身上。
这样的他,倒是让庄文曜想到了一个人。
陆之恒你快点回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陆:好的!已经在路上了!
——
感谢读读书小可爱的5瓶营养液!感谢锵舟小可爱的2瓶营养液!吨吨吨!
第97章 虎狼环伺
社团活动时间,航空部四个男孩瘫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神情慵懒、四肢倦怠。
结束了一天的理科课程学习,又经历了一个小时的体能训练。
“男、女朋友”双重折磨,感觉身体被掏空。
“学长,”还是高一的小学弟比较有精神,刑晓辰殷勤地给庄文曜和秦海天倒了两杯水,“我今天看到学长们训练了,感觉……好辛苦。”
“唉……”生活不易,庄庄叹气,“珍惜高一生活吧!学习、训练都轻松些,而且活动也多!”
说实话,刑晓辰他们高一新生刚结束假期开学,还在适应阶段,也天天抱怨高中作业多、训练累。但和高二的学长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于是在学长面前,他便不再抱怨,捡点开心的事说:“是呀,月底就是秋季运动会了呢!”
哦,还有这回事。校会例会上主席池熠讲过的,可是庄文曜和秦海天都有点佛系了,失去了竞技运动的欲望。
“学长入场式打算怎么搞呀? ”王皓找个话题,问。
“入场式啊……”庄文曜有点提不起劲,“还是打拳吧。”
“军体拳吗?我觉得很好呀!”刑晓辰激动地说,“正好军训的时候学过,能省不少练习的时间呢!”
“或是这么说没错,但说实话,每次活动咱航空班都打拳,一年下来也有点打烦了。”秦海天也是没精打采、兴味阑珊,“要不今年匍匐前进,从主席台前爬过去?”
庄文曜无力地笑了:“海天哥你可真敢想!咱操场可是塑胶跑道,真要爬过去,衣服破了是好的,胳膊估计都得血肉模糊!”
秦海天也是摇头苦笑:“匍匐前进永远的神!”
“你们可以试试擒拿手啊!”王皓突然说,“迎新晚会的时候教官们的节目,看着可帅了!”
他的话打开了庄文曜和秦海天的思路:看来两届迎新晚会,教官们都表演了擒拿手。相比之下,航空班的军体拳就显得很菜了。但教官会的,我们为什么不行?
“我觉得可以诶!咱航空班,高一的肯定要打拳,我们也打就太没新意了。”庄文曜说,“要是练好了擒拿手,效果一定不错!”
“话是这么说没错……”秦海天深思,“但是擒拿手也不简单,要想运动会展示,现在就得开始练了。但学习和训练需要时间啊,我们高二现在这个情况,还有余力练擒拿手吗?”
“嗯……也有道理……”庄文曜手指着下巴,思索片刻,道,“那要不咱先问问同学们的意见,有意向的占多数的话,就去跟教官商量商量,看看体训的时候能不能匀出一点时间练习擒拿手?”
两位班长达成一致。
晚上回到教室,庄文曜先和体委张烨然沟通。
“行啊,无所谓,我没意见。”张烨然埋头算着数学题,头也不抬地回答。
“把一个公式来回抄写那么多遍有意思吗?”庄文曜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不打算说说吗?”
“什么?”张烨然装傻。
庄文曜耐下性子:“训练时候的事。你到底……”
“我有病!”张烨然翘着凳子腿,吊儿郎当的模样,“我犯病了,别管我!”
庄文曜血压上来了:“你有病和人家张芮、袁家玮有关系吗?你至于迁怒别人吗?”
张烨然听了这话,忽然抽了口气,把脸埋进了两手掌心,半晌才抬起头,眼睛发红:“我该死!我这就找他俩赔罪,欠他的我都让他俩打回来,行吧?”说着就要起身。
庄文曜看他状态不对,这时候去道歉恐怕不能缓和关系,反而会闹得更僵,把人拉回来按在椅子上:“别去招人家了。咱先把入场式的事定下来,做点你该做的事好吗?”
张烨然默然片刻,点头同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