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艹,这人说得有道理啊,”一语惊醒梦中人,别亦南猛地转过头看向蒋游,摸着下巴道,“我这后爸想加你微信,但只想自己加,不想让别人加……哇,占有欲这么强啊。”
“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神态和语气说话,”蒋游面无表情,“像老鸨。”
别亦南嘿嘿地更起劲儿了,伸手搭在蒋游肩上,“那你就是我的头牌!所谓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知多少……然后是什么来着?”
“好一个知多少,”蒋游说,“古诗新编没你不行。”
“就像我后爸没你不行一样?”别亦南说完就跑,仗着蒋游不方便离开镜头就跑到蒋游打不到的地方继续哈哈大笑,“这世界上哪有无缘无故的打赏,醋儿你得承认,我这后爸已经深深地迷上你了,说不定等会儿加了微信就邀请你做我后妈。”
“谢邀,但免了,”蒋游一脸冷漠,“我是直男。”
然而别亦南显然低估了晏折渊的思想境界,公屏上接二连三地冒出了一连串能闪瞎众人眼睛的评论。
-用户3785644331:直播就直播,看直播就看直播,为什么还要加主播微信,这都是哪里来的歪风邪气?!
-用户3785644331:况且加上微信之后呢,约出来吃饭唱歌看电影?反思一下,这样的行为合理吗,人与人之间难道不该保持一定的距离?
-用户3785644331:这种规定不仅是在诱导用户消费,更是在物化主播,把主播视为一件有价值的物品,让用户“竞拍”,价值观极度扭曲,对主播个人没有丝毫的尊重。
-用户3785644331:珊瑚TV就是这样做内容的吗,邵里就这点本事,还想不想干了?
五彩镭射的色彩外加3D立体的视觉特效,至尊VIP用户的发言绝对不会淹没在众多评论中,在这一点上珊瑚TV对充钱的大爷相当尊重。
只是这位大爷不太尊重珊瑚TV,深感平台从作风到价值观都有问题,需要自上而下地发起全面整改,至少应当深入学习积极贯彻健康和谐、充满正能量的社会主义文化。
蒋游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亦南:“……好家伙,幸好骂的是王八蛋,没点名我爸。”
-用户3785644331:都这样了南北同还能安心养老?
“这不就来了。”蒋游真诚发问,“后爸点名批评亲爸,少东家,请问你现在的心情是?”
“很复杂,一言难尽。”别亦南道,看着几乎能把人闪瞎的大段文字若有所思,“不过他能不能多骂邵里两句,说实话,有被爽到。”
蒋游:“……”
-不愧是数字大佬,毕竟上次也是这样[doge]
-上次?
-就是主播首播那天啊,有人要看主播女装,送了九个阳光海滩,这位大佬立刻送了一个梦幻岛屿表示女装达咩,然后狠狠批评了这种风气……措辞和现在差不多吧hhh
-《关于有人花钱让男主播穿女装我很不适应,所以要花更多的钱来阻止这件事》
-可是你们觉不觉得数字大佬好像是认真的诶,他真的在为“花钱就能加主播微信这件事”生气……
-那他还花钱?!
-而且还开了两个马甲一起花钱……噗,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想笑。
-我也……大佬打赏百万只为自费教网友做人,不是说大佬不好的意思,就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谢,嗑到了。霸道数字x软萌酱油,不准穿女装给别人看,只能给我看;不准加别人的微信,只能加我的。
-!!!救命好甜!
-让我看看谁还没嗑,这么绝美,都给我嗑!!
-用户3785644331:……
-用户3785644331:你们在说什么。
-用户3785644331:总之这种达到某个消费等级就能加主播微信的事非常不正确,希望大家能建立正确的消费观和价值观。
-哈哈哈哈哈他好像真的想说服我们诶,救命啊怎么会这样!!
-更好笑了哈哈哈哈!
-别笑嘛给大佬留点面子,我能忍住我是专业的……不这事我真的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
别亦南也哈哈大笑,等到笑够了才揉着发酸的面部肌肉转向蒋游,有点发愁地问:“醋儿,他好严肃啊。”
“看出来了,”蒋游无语,“所以我现在都不敢说话,只能认真听讲当个乖学生。”
“我的意思是既然他这么反对加微信这件事,那我还给不给他你的微信啊。”
给还是不给,这的确是个问题。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蒋游轻咳一声,一脸无辜:“他可是你后爸,你说呢?”
别亦南:“……”
第12章
晏折渊自然不知道蒋游和别亦南的烦恼。
在直播间当完老师后车已经开进他家小区,屏幕里蒋游似乎因为第一次收到这么大额的打赏而显得腼腆又羞涩,十分乖巧地问他有没有什么想点播的才艺,并且表示自己不仅会吹唢呐,这两天还新学了卡祖笛,就是吹得不太好。
评论区一片求饶声。
晏折渊颇有兴趣,不过他马上要到家了,洗了澡还要去医院,行程比较紧张,因此只能遗憾放弃,留着下次再听。
评论起哄让蒋游翻个跟头。
-前天云梦送了十个阳光海滩,酱油就表演了空翻加侧手翻,这九十个……得绕着房间翻好几圈吧[笑哭]
-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敢说,酱油:民乐团精英(×)杂技团骨干(√)
这两条评论被蒋游捕捉到了,他笑了一下,“翻也可以,上次你们不是说我虚嘛,正好这次让你们看看我真正的实力。”
-哎呦,那不是随便说的吗,怎么还记仇呢,滑稽.jpg
-嚯,好大的口气!话都说到这儿了还能不翻?!数字大哥您看呢?
晏折渊皱眉,飞快打字。
-用户3785644331:你会侧手翻?练过?
“没有,”蒋游摇头,“不过可能我身体条件比较合适,小时候无师自通就学会了,现在也还可以。”
他说着还有些感慨,“要是以前多练练没准能翻出孙悟空那种连环的效果,可惜了。”
晏折渊:“……”
评论区也被震惊了。
-你不会是真的在惋惜吧?就因为不能翻成孙悟空那样??
-就是说咱们可以换个难度低一点的,比如胖成猪八戒那样……
-楼上闭嘴!!
-用户3785644331:那就不要翻。
-用户3785644331:以后都别翻了,注意身体。
[用户3785644331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五彩风帆*1]
“知道了。”蒋游莫名有一种被照顾被叮嘱的感觉,虽然这种照顾的表现方式有点“爹”,但他却并不排斥,“谢谢五彩风帆,所以你想点播什么才艺?我努力办到。”
-用户3785644331:背首诗吧,我记得你说过以前做过电台,会分享一些诗歌。
蒋游眨了眨眼睛,没想到晏折渊的要求这么简单纯粹且高尚,“什么诗?”
-用户3785644331:随便。背完就下播吧,早点休息。
反正他本来的目的也不是欣赏诗歌,只是为了让蒋游不那么局促,拿钱拿的心安理得一些而已。晏折渊心想。
“那背一首我自己很喜欢的诗吧,比较冷门。”
蒋游很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喜好和生活,否则当初也不会选择直播这个行业,他嘴角上翘,仿佛一只毛绒绒的小动物,即将兴致勃勃地向好朋友展示自己的过冬粮仓:“是余光中的《与李白同游高速公路》。”
“刚才在店里你应该少喝几杯/进口的威士忌不比鲁酒/太烈了,要怪那汪伦/摆什么阔呢,尽叫胡姬/一遍又一遍地向杯里乱斟/你应该听医生的劝告,别听汪伦……”
蒋游的声音很好听,不知道是天赋还是在学校里上过相关的课程,背起诗来显得颇为专业。从两片湿润的嘴唇间吐出的每个字都轻盈圆润,落在空气里后又变得随性洒脱。
很合这首诗的意境。
晏折渊顿了一下,然后竟然鬼使神差地开了录音。
于是之后的半小时里,在浴室丰沛的水汽中,晏折渊听着这首诗洗完了澡。
让司机提前下班了,晏折渊自己开车去医院。
汽车缓缓驶出车库,进入茫茫夜色中时,车里仍旧回荡着蒋游的声音。
“……别再提什么谪不谪仙/何况你的驾照上星期/早因为酒债给店里扣留了/高力士和议员们全都得罪光啦/贺知章又不在,看谁来保你?”
录音里蒋游小小的换了口气,似乎是因为读到这里觉得很愉快,所以偷偷笑了一下。
晏折渊也笑了一下。
他不保李白,李白酒驾关他什么事,但如果换成自家的小白菜那么保一下也未尝不可,晏折渊想。
不过蒋游也不会酒驾,眼前闪过蒋游一脸天真的模样,晏折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信心,觉得蒋游可能连喝酒都不会。
*
到医院的时候堪堪九点。
晏老爷子就是血压有点高,当初非要住院纯粹是被晏折渊私下答应林飞白订婚的行为气到离家出走,本身并没有丝毫的头疼脑热不舒服,因此很自觉地没有占用医疗资源。
打从进来的第一天起就待在住院部隔壁的疗养区,每天有工作人员嘘寒问暖伺候三餐,比在家对着晏折渊舒畅太多了。
车停好,晏折渊熟门熟路地来到疗养区,途中经过一片人工湖,湖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湖边树林郁郁葱葱。
晏折渊停在病房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大约半分钟后房门打开,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中年女人探出头来,见到晏折渊,女人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晏先生,晚上好。”
晏折渊点了下头,抬脚往里走,却被拦了一下,晏折渊抬眼望向护工。
“老爷子已经睡了。”护工言不由衷地说。
“是吗?”晏折渊仍旧注视着她,眼神没什么波动,很是平静。
护工立刻改口,转而小声道:“老爷子说看见你的脸就烦,让我把你打发走。”
“知道了,”和老爷子斗智斗勇多年,晏折渊早有准备,不慌不忙摸出一个口罩,撕开包装给自己戴上,“现在看不见了。”
护工:“……”
“你去休息吧,我待一会儿就走。”说完绕开她便进了门。
疗养区本来就是给有钱人提供服务的,因此每间病房都极为宽敞舒适,堪比星级酒店的套房。
看见茶几旁边摆着的一张样式熟悉的老式单人沙发,上面还铺着一块绣着锦绣文章的盖布,晏折渊眼角微抽,连家里的沙发和盖布都一并打包带来了,看来老爷子是真打算在这儿长住。
屈指在卧室门板上敲了敲,晏折渊叫了声“爷爷”。
门里毫无动静。
于是晏折渊继续通知:“我知道您没睡,我进来了。”
话音刚落,手刚落在门把上还没来得及拧开,只听“咚”的一声,什么东西砸到门板上。
“滚!老子不想看见你那张呆瓜脸,给老子滚远点!”晏老爷子中气十足地大吼。
“放心,我保证您看不见。”晏折渊淡定道,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正中的大床上,晏老爷子闭着眼睛,直挺挺地躺在从家里带来的舒适床品上,被子一直拉到眉毛。
晏折渊弯腰从脚边的地毯上捡起一样东西——是一颗苹果,“爷爷,生气归生气,怎么还乱扔东西,不是您教育我要珍惜粮食的吗?”
晏老爷子一动不动。
“这苹果磕碰成这样,放不了多久了,我帮您削了吧,”晏折渊说,“削个猫咪头的造型怎么样?”
晏老爷子还是一动不动,但额头上已然跳出两根青筋。
“怎么这么难哄,我小时候您可没给我削过猫咪头。”晏折渊叹气。
“你放屁!老子怎么没给你削过,十二岁生日的时候是谁给你削的十二生肖!”
听晏折渊竟敢信口雌黄,晏老爷子掀开被子一跃而起,一眼就看到晏折渊脸上的黑色口罩,愤怒加倍:“你是来看我还是来做贼,大晚上的戴什么口罩?!”
“不是您说看见我的脸就烦吗,我只好想了个办法。”晏折渊耸肩,一副很无奈的模样,顺手拉了张凳子坐下,“这样您感觉好点儿吗?”
晏老爷子:“……”
好个屁,更糟了,甚至觉得自己活不长了。
“还有,您确实没给我削过猫咪头——十二生肖里没有猫。”
晏老爷子:“……”
晏老爷子深感憋屈,又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脏话,只好重新躺回床上,顺便拉上被子。
“那天您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开会,所以才挂了。”
停了一会儿,估摸着老爷子已经自行把刚才的玩笑消化完毕,晏折渊解释着说,感觉自己像是在哄熊孩子,而且这个熊孩子还非常无理取闹,“您打电话什么事?”
晏老爷子“哼”了一声,翻身背对着他。
“有人惹您不高兴了?”
熊孩子难哄多半是惯的,打一顿就好了;爷爷难哄实在没什么办法,只能继续当孙子,而且是当真·孙子。
“是护工照顾得不周到还是来轮班的护士不够好看?要么是医生每天查房查得太早了,打扰您休息。”晏折渊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样吧,我明天就去医闹,谁让我爷爷不高兴我就让谁全家不高兴,您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