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喝啊?”
别亦南嘴里有点发苦,企图找借口逃避喝酒,偶然扫到贺年脖子上的挂坠,眼神一亮:“你也有这个挂坠啊,我朋友也有!”
贺年没反应过来。
别亦南便伸手朝他的玉佩指了指,“我朋友有个跟你这个一样的。”
这个玉佩是当年母亲还在世时亲手烧制的,自己和哥哥一人一半,贺年有些愣住:“你认识我哥?”
别亦南眨了眨眼,真心求教:“你哥是?”
“贺……呃,林飞白。”
这次轮到别亦难愣住了,他足足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了贺年一通后才语气微妙地说:“不是吧,林飞白是你哥?他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了?!”
贺年点了点头,他来这儿就是为了逃避和林飞白有关的问题,借酒消愁,没想到却还是碰上了,一时间竟有点想要认命,同时又难免生出了些许好奇。
哥哥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做过什么样的事,明明应该是最亲近的兄弟却偏偏最陌生,贺年的补课需求格外强烈。
“你跟我哥认识多久了?”他问道。
“认识倒是挺久了,从小时候算起大概十几年,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别往下问了,因为我们的关系实属一般,真的只能说是认识。”别亦南诚恳地说,“我不想跟你说他的坏话,感觉不太好,你懂吧?”
贺年显然不太懂,甚至感觉有些懵逼,“可你说你们是朋友……”
“啊,我没说他啊,我说的是另一个朋友。他以前也有一个跟你一样的挂坠,但后来不知道丢哪儿了。”别亦南不以为意地说,还趁着灯光凑近观察了一下贺年的那块玉佩,实在看不出那究竟是什么形状,大约是某种动物,或者某种怪兽。
总之像是学校门口的小商店里卖的动漫周边,粗制滥造又是盗版,但却是童年的记忆。
没想到贺家小少爷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有童趣啊,别亦南暗想,同时用眼神向邵里示意。
邵里:“……”
别亦南:?
一旁的贺年却如遭雷击,他听见自己呆呆地问:“丢了?”
“对啊,我跟他打架来着,打之前还在,打完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后来再去找也没找到。”别亦南说着“啧”了一声,“这么说来有可能是被林飞白这狗……嗯,被林飞白捡走了啊,毕竟你哥小时候就有捡人东西的癖好。不过话说回来他竟然把这东西送给你当见面礼,这也太敷衍了吧。”
邵里:“……”
贺年:!!!
这一瞬间所有涌上头的酒精都消散了,贺年强颜欢笑道:“你别跟我开玩笑了。”
别亦南也是喝得有点多了,听他这么说顿时不乐意起来,哼道:“谁跟你开玩笑了,爱信不信。”
“那假如你说的是真的,你朋友的玉佩丢了他怎么不去找?”
当然是因为我把他打得二次失忆,然后我们就把这件事忘记了……别亦南颇为心虚地顿了一下,抬眼却发现贺年正殷切地看着自己,目光里的紧张仿若实质,随时都要满溢出来。
啊这……什么情况?
别亦南不解,在酒精的驱使下身体诚实地看向邵里,企图从他那里获得场外援助,却没想到邵里的手机恰好响了。
邵里低头看了一眼,竟是笑了笑,冲别亦南比了个手势便接起来。
别亦南更懵逼了,这都什么和什么?
“因为他失忆了,”别亦南只得实话实说,“他来福利院之前脑袋就受过伤,忘了很多事情,我俩打完架他又失忆了,就把这件事忘了,还是我后来想起来的,可那时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东西早就找不到了……呃,你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贺年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他猜一定不会很好看,事实上他现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克制住自己,他快疯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紧绷,像一根随时会崩断的弦。
“好多年前了,那会儿我才八岁,你哥应该是六岁半吧,我们都还在福利院呢。”
“T市的阳光爱心福利院吗?”
“对啊,”别亦南点头,借着旋转的灯光他发现贺年的脸色惨白,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冷汗,“那个,你是不是喝多了想吐?”
“我没事。”贺年摇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能问一下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吗?”
“蒋游。”
第28章
“他怎么了?”
看着贺年跌跌撞撞的背影, 别亦南还有点懵,“怎么突然走了,我说错话了?”
“没有,你说对了。”收起手机, 邵里摸小狗似的在别亦南头上摸了一下。
“爪子拿开, 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好, 不动手。”邵里从善如流, 转而为别亦南解惑:“所以你是真没看出来?”
别亦南一脸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贺年那块玉佩你觉得是什么材质的?”
“琉璃吧, ”别亦南想了一下说,“这儿的光线太暗了, 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肯定不值钱。”
“那你知道贺年是什么身份?”
“难道不是你朋友?”
邵里难得地噎了一下, 别亦南哈哈大笑, “傻了吧,被爷涮了吧。”
邵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地看着他, 心想谁涮谁啊。
“说吧, 林飞白这位便宜弟弟是什么身份?”笑够了, 别亦南见好就收, 刚才介绍时邵里没说贺年的身份,他也就只当对方是普通朋友,因此还真没多想。
“长康集团的小公子可不便宜。”邵里意味深长地说。
别亦南:???
“所以你现在还觉得他脖子上的那枚玉佩是随便什么人都有的便宜货色吗?”
酒精消散,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不断变换的光影里别亦南终于捕捉到了什么。
“我艹我艹,”他连着说了两句脏话, 震惊得手都在抖, “不会吧,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林飞白怎么敢?!”
“天天说我是资本家, 这时候想不起《资本论》了?”邵里道,“狸猫换太子,假如真换成了岂止百分之三百的利润。”
“可这是犯罪啊!”别亦南道,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声音太大,连忙压低:“这就是犯罪吧?”
说完不等邵里回答他又自顾自地陷入新的思考,整个人在卡座沙发上坐立不安。
纠结了几分钟,别亦南终于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告诉蒋游,可是刚拿出手机就被邵里按住了。
“你干嘛?”
“这么大的事,而且还没有确定,就先别告诉蒋游让他烦心了。况且贺年刚才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如果是真的,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跟贺长康一起去找蒋游——假如换成是你,你是更希望亲人直接找上门还由朋友告诉你?”
短暂地思考了两秒,别亦南被说服了。凭他对蒋游的了解,如果不是徐丽华文贤歌二人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太过不堪,父母架子十足,蒋游大概会真的很高兴被他们找到。
“我觉得八九不离十,希望这位贵价弟弟动作快一点吧。”别亦南喃喃道。
*
贺年哪敢不快。
五分钟后便坐上了开往某检验中心的车。
司机小黄难得见自家小少爷面色这么阴沉,原本想开玩笑打趣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刚一回家就迫不及待地找好下家,哪怕热脸强贴冷屁股也要缠着和晏折渊订婚;不愿意在家里哪怕多待一天,抗拒去医院接受治疗,对自己儿时住过的房间也不感兴趣;甚至听到当年拐卖自己的人贩子落网也没有丝毫波动。
零零总总的事一件件从贺年脑海中闪过,最终都化作细小却关键的线索,严丝合缝地嵌合在另一种真相里。
而这个“真相”还差最后两把钥匙。
窗外的霓虹渐次从贺年年轻的脸上掠过,他紧抿双唇,眉目间尽是化不开的阴霾。
车开上三环,贺年深吸一口气,碰了碰口袋里那团包裹着林飞白头发的纸巾,调整情绪给检验中心的张主任打了个电话。
“亲子鉴定?”正在加班的张主任闻言有些诧异,作为贺长康的好友,他当然知道贺家大少爷回家的消息,却不知道今天这闹得是哪一出。
“对,张叔,我现在就把样本送过去,您帮个忙让底下人加急做,最好明天早上就能出报告!”
张主任也算贺年的半个长辈,听他这要求实属离谱,当即不客气道:“你做梦呢?”
“叔,帮个忙吧!”贺年哭丧着脸道,完全不敢想假如自己猜测的是真的,那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错误,怕是自挂东南枝都嫌不够,“您要是不想过两天看到我的头出现在法制新闻里,那您这次真的得帮帮我!”
十小时后,在检验中心熬了一夜,几乎快坐成一尊雕像的贺年终于在早晨的鸟鸣声中拿到了检验报告单。
同样是毛发鉴定,这一次的结果和上一次截然不同,看着白纸黑字的“确认无亲缘关系”,贺年不出意外地眼前一黑。
林飞白果然是假货!难怪父亲一直拖着不给他办理户口,也绝口不提向董事会宣布哥哥回来的消息,就连林飞白提出和晏折渊订婚,父亲都欣然同意,一副无底线溺爱的样子。
想到因为父亲没有立刻给林飞白办理户口,自己几次和父亲发生争执,贺年就恨不得穿回两个月前狠狠抽自己一顿。
但随即他意识到了一个更可怕的问题。
——林飞白顶着贺家大少爷的名头和晏折渊定下了婚约,虽然是口头的,什么仪式和流程都还没走,但在外人看来这两人已然是好事将近了。
贺家大少爷和晏折渊好事将近,不是林飞白和晏折渊!!
……真是要命。
想到这里贺年不禁心如死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管怎么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亡羊补牢,自己可以以死谢罪,真的哥哥必须回来!
贺年精神一振,拿起手机拨出一通电话。
电子音刚起了个头就被接通了,似乎电话那头的人也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邵里哥,你还跟你朋友在一起吗,救命啊!!”
半小时后,刚走进医院的蒋游收到别亦南发来的微信。
相见欢:醋儿,去医院了吗,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蒋游挑了挑眉,别亦南应该正在跟同事团建,怎么突然想起自己来了,而且还问得这么闺怨。
原浆酱油:刚到,什么事?
相见欢:哦哦,那什么,我有个东西好像忘在你家了,想去取一下。
原浆酱油:什么东西,脑子?
沉默了几秒,相见欢:哈哈!
蒋游更诧异了,通常情况下别亦南不是应该怼回来,说“傻了吧,我根本就没有脑子”之类的话吗?怎么今天是这个反应?
喝多了?
原浆酱油:完了,看来真把脑子落在我家了。
紧接着发了个猫猫摊手的表情包过去。
别亦南一时没回复,蒋游继续打字: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要是不急的话下午我回家找找,找到了给你送过去。
这次别亦南回得倒是很快,而且一连回了好几条,蒋游莫名感觉一股心虚从他的字里行间悄悄逸散。
相见欢:急!特别急!我现在就要用!
相见欢:唔你还是别管了,刚好我在你家附近,自己上去找一找就行,就是跟你打声招呼。
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但因为对方是别亦南,所以蒋游倒也没多想,果断回复:朕知道了,爱卿自便吧。
*
下午,晏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晏折渊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调查报告,陈淮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撰写报告的人毫无疑问是老手了,以时间为顺序将所有事件梳理了一遍,清晰明了。
林飞白进入长康制药下属某单位实习,T市福利院失火,林飞白和蒋游发生肢体冲突,同天他又去理发店染了蒋游的同款发色,一周后林飞白和贺年做了亲子鉴定,回到贺家。
另外还有一份从警方那里得到的口供,罪犯名叫张猛。
“还有一件事,”见晏折渊的目光从两份报告上移开,陈淮立刻说:“我们的人在调查这些事的时候发现还有另外的人也在调查林飞白,甚至比我们还要快上一步。这份警方的口供就是对方主动‘提供’的。”
顿了一下,陈淮谨慎地说:“晏总,您看要不要查一下对方的身份?”
“不用了。”晏折渊把报告扔在桌子上,闭了闭眼睛强压住心中的怒意。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出去吧。”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当然知道这个“对方”毫无疑问就是贺长康,只是意外于贺长康竟然这么沉得住气,硬生生地容忍了林飞白两个月之久。
晏折渊不知道贺长康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林飞白的,又或者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他,但可以肯定的是为了从林飞白身上得到关于蒋游的线索,避免林飞白狗急跳墙鱼死网破,贺长康宁愿选择在外人看起来保守至极的方案,慢慢卸下林飞白的警惕,引诱他露出破绽。
在这个过程中贺长康甚至不惜用自己的信用替林飞白兜底,拿一份故意模糊重点的报告欺骗晏折渊,让晏折渊误以为林飞白确实是贺锡,继而答应和他订婚。
林飞白果然上当了,真以为自己的计划周密,浑然不知身后的黄雀早已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