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出来时戴着口罩,看不清任何面色。
涂丽娟第一个冲上去慌慌张张地问,“医生!我老公怎么样了?”
医生这才拉下口罩,脸色遗憾,“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病人目前最好的状态就是沦为植物人,挺不过的话……”
噎在喉咙里的后半句话,不用说出来,在此的人也知道会怎样。
涂丽娟彻底崩溃,一时接受不了而晕倒过去。
安子锘赶紧过去扶住人,将她送往病房。
此刻,夏清哲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若说开心,他心里却似堵了一层薄步,闷得他呼吸难受。
若说伤心,心脏位置传来的疼痛感又不能够达到算得上伤心的程度,自从接到电话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处于木楞状态。
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医生推着安以铎前往病房时,他紧跟在后,看着之前还信誓旦旦说不会善罢甘休的人,此时此刻却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夏清哲更加沉默了。
安子锘安置好涂丽娟后,也来到了安以铎的病房。
他的脸色直至现在都保持着惊于常人的平静,甚至比痛恨安以铎的夏清哲还要平静。
他看着夏清哲笑了,云淡风轻地来了一句,“你的东西,我一分都不会要,你这个人,我再用尽手段和心机也不会得到,咱们之间了结了吧。”
闻言,夏清哲抬头直愣愣盯着他,他不知道为什么安子锘会突然说这样的话,更不敢想象为什么他能如此淡定。
见夏清哲不回话,安子锘自嘲一声,“怎么?还怕我对你纠缠不清不成?哥放心,只要我说出来了,就不会反悔的。”
“安子锘……”此时此刻,夏清脸色才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很快皱了一下眉头,将目光转移到安以铎身上,问,“他今天是怎么出车祸的?”
安子锘耸耸肩,“只知道是一辆大卡车突然失控撞上了他所乘坐的那辆车,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毕竟当时我没有在他身边。”
夏清哲听了此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开口,“是吗?”
这次换安子锘沉默了,他没有再回答这个问题,与夏清哲对视了好久,嘴角才微微上扬,“这对哥来说很重要吗?他有如今的下场也算是这么多年来对你所做出之事的报应吧。”
夏清哲瞳孔猛地一缩,黑色的眸子里透着一丝不可置信与寒意。
明明眼前的人笑得那么好看,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在亮光之下那么迷人,说出的每一个字却都让他头皮发麻,他不想再继续自己的猜测或是断定,他知道,他接受不了事实的真相。
他抗拒知道真相。
有时候,真相隐藏起来,相较于公之于众更能让人接受。
“算是送哥的最后一个小礼物吧。”
“安子锘,别什么都把我扯进来,我不需要你以这种方式送给我的礼物,”夏清哲一字一句地警告他,“之后咱们别见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算是对你最后的仁慈了。”
说完,夏清哲毫不犹豫地离开了病房。
从小到大,他只知道自己讨厌安子锘,甚至可以说是恨他,恨他破坏了自己的幸福,恨他总是甩锅给自己,害得自己遭受了很多罪过。
在他的印象里,安以铎和涂丽娟都很疼爱他,把他当做手心里的宝贝,生怕他受一丝一毫的委屈,而他也很爱他的父母,他们才是幸福的一家人。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感情已经变了质,亦或者是从一开始对安以铎的爱和依赖就是他装出来的,伪装的面具早早镶上那张极具迷惑性的脸。
时至今日,终是逐一显露出来。
或许,安以铎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家里养了一个小怪物,在他未曾看到的阴暗下,对他伸出了锋利的爪子。
涂丽娟醒过来后又开始一个劲地哭。
安子锘在一旁听得心烦,说话丝毫不掩饰他的情绪,“有什么好哭的?”
“你懂什么?!”涂丽娟恨铁不成钢地嘶声力竭,“你爸要是再也醒不过来,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就等着被赶出夏家吧!那种穷人的日子我早就已经怕了,享受过荣华富贵,再回到那种肮脏黑暗的贫民区,还不如让我去死!”
涂丽娟的表情已经足够扭曲,平时画的精致的妆容也已经被眼泪给染脏,整张脸蛋仿佛一夜之间布满了皱纹,发怒是眼尾的纹路更加显著。
丑态百出!
安子锘懒得理她,选择忽视她的话而径直走出病门。
涂丽娟见他以这样无视的态度对待自己,气的双手乱抓床单,像个疯女人一样对着安子锘的背影怒骂,“安子锘!我可是你妈!是你的长辈!你怎么可以无视我?你不能这样对我!就算你再恨我,也改变不了你是我儿子的事实!你给我回来!回来!”
第115章 全文完
安以铎的诊断通知书未出来这段时间,夏清哲在M国和国内来回跑了好几次,忙了好几个日夜最终成功收购夏氏,狠狠打了约翰那群老家伙的脸,一个个见了夏清哲都面色铁青,心里憋着一肚子火气发不出来。
邹铭皓看到他们的样子就忍不住憋笑,没想到有一天也能看到那群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老家伙们脸上露出如此神色。
真是大快人心!
而成功收购夏氏这件事,在各大财经新闻、财经网、财经杂志都持续好长一段时间待在热搜上,各界人士议论声不断,褒贬不一。
晚上五点,夏清哲再一次回到了以前那种悠哉悠哉的生活,开着车去白珞年医院接人下班。
白珞年刚走出办公室就遇上了抱着玫瑰花快要撞上来的高大少年,看清人后笑得快要合不拢嘴,“你怎么突然来了?”
夏清哲把玫瑰塞进他怀里,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语气带着点撒娇意味,“现在不忙了,就想着早点见到你。”
“油嘴滑舌~”白珞年捏了捏他的脸,随后才不自在地说,“你爸……要在医院待一辈子了。”
像是怕夏清哲会难过,白珞年说话时已经尽量放轻语气,“刚刚不久才下来的诊断通知书。”
夏清哲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牵着白珞年出医院。
白珞年的同行护士大多知道夏清哲父亲的事,索性连调侃他俩的话也不说了,见了就只是礼貌性地打个招呼。
到车上之后,白珞年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小心翼翼地问他,“那现在怎么办?”
“那个女人不是在照顾他吗?她若是还想留下来的话就让她继续照顾吧,我会给她安置一套别墅。不会让她没有去处。”
夏家的老宅子是夏清哲外公这一生所住的地方,也是他长大的地方,那里留有他太多太多的美好回忆,他还没有大方到可以把那座宅子随手送给涂丽娟的地步。
所以选择重新给她买一套新的,算是她对安以铎不弃的弥补吧。
安以铎说得对,再怎么恨,夏清哲的身体里也流着他安以铎的血,想要做到彻底不管的绝情,是怎么也做不到的,至少,他是做不到的。
“安子锘已经办理出国手续了,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夏清哲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很随意,随意到安子锘这个人好像是他很久很久之前遇到过的一个人,回想起来除了轻描淡写,再写勾勒不出一丝的浓墨重彩。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随他吧。”
白珞年当初知道安子锘喜欢夏清哲时,整个人都被震碎了三观,缓了好几天才逐渐消化掉这个事实。
现在提前安子锘这个人时,他也不知道要以怎样的态度去对待他。
夏清哲轻轻“嗯”了一声。
车子开向回家的方向,过了好久白珞年才突然说了一句,“你以后都会很忙吧?”
夏清哲目视前方,疑惑地应了一声,“嗯?”
“既要上学,又要管理公司的事情,忙得过来吗?”
“这你不用担心,夏氏这边我已经交给专业人士管理,我现在只是个甩手掌柜,每天闲得很。”
“那就好,”白珞年看着夏清哲瘦了一圈的脸,很是心疼,“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吧,前段时间肯定累坏了。”
夏清哲咧嘴一笑,“嗯,这段时间什么也不做,除了去学校。”
回家后白珞年撸猫,夏清哲去厨房做晚饭,开始了甜蜜而悠闲的二人生活。
这些天夏清哲是没事做了,受罪的倒是变成白珞年了,去医院时见到顾昂,对方还问他嗓子沙哑是不是感冒了,平时要多注意身体。
惹得白珞年脸部一阵红一阵白,都快没脸见顾昂了。
后面的一段时间,夏清哲总是神神秘秘的,好像在准备着什么东西,又怕白珞年发现,每次被白珞年抓到都会一惊一乍的。
白珞年问他到底在做些什么,他不是说没事就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过去,白珞年也懒得管他了。
周六这天,夏清哲起了一个大早,一个人在厨房做早餐,不小心打翻了厨台上的盆子,掉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惊得赶紧把盆子捡起来。
不一会儿,腰部被一双手圈住,身后传来因刚起床而迷迷糊糊的声音,“怎么起这么早?”
夏清哲转身将他揽进怀里,亲了亲他的嘴角,小声说,“因为高兴得睡不着,就起来了,是被刚刚盆子掉地的声音吵醒了吗?”
“不是……”白珞年脸部埋在他怀里,眼睛一睁一闭的又要睡过去。
“要吃早餐还是要再睡一会儿?”
白珞年弱弱说了一句,“困~”
夏清哲一把将人抱起,径直走向二楼卧室,又把人给放回了床上。
白珞年几乎是一秒入睡。
夏清哲低头在他额头处轻轻吻了一下才离开卧室,恰巧接受到一条短信。
——夏先生,您定制的戒指已经做好的,今天下午您可以过来取一下。
他回复了一句“好的,谢谢!”后便来到书房复习学校的功课,前段时间太忙欠下的比较多,打算这段时间补回来。
十一点左右白珞年才醒过来,吃了个午饭后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都得怪夏清哲昨晚用力过猛,把他折腾得全身都快要散架,这一天都处于嗜睡状态。
而夏清哲下午一点左右出了一趟门,直到四点钟才回来。
坐在沙发上撸猫的白珞年看了一眼门关的人,问道,“你去哪了?”
夏清哲故意卖关子不说,嬉皮笑脸对他傻笑,“不告诉你。”
“你不想说我还不稀罕知道呢。”说着,白珞年抱着月见就准备上楼。
被夏清哲叫住,“白医生,我们晚上出去约会吧?今晚七点一位久未演奏的钢琴家有一场演奏会,我好不容易才拿到两张票的,你可不准拒绝。”
白珞年看着他笑颜逐开,“可以啊,就当是放松一下心情了。”
听到白珞年同意,夏清哲笑得更傻气了。
晚饭过后,夏清哲急急忙忙拉着白珞年出门,生怕错过了时间点。
白珞年无奈被他拉着上车,“还早着呢,你急什么?”
“早一点出门早一点安心,万一待会儿路上堵车怎么办?我这叫未雨绸缪好吧?”
白珞年看他那兴奋样,不忍心打击,只是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他们到达时,演出场所已经来了不少人,紧跟他们身后到达的人更是密密麻麻,很快坐满了后面的位置。
前面三排除了他俩占了两个中间的位置,其他位置皆为空座。
让白珞年不仅疑惑,“这都快开始了,怎么我们旁边还没有人?”
夏清哲摸摸他的头,语气宠溺而低沉磁性,“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七点时刻一到,场所的灯光瞬间熄灭,演奏台上亮起了温黄的光线,工作人员抬上来一台钢琴后,一位身着红色礼服的女士走上表演台。
白珞年怎么看都觉得台上的人很熟悉,她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像极了自己的母亲,连坐上钢琴前时行礼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他猛地转头,一眼看见坐在后面的父亲,他脸上充盈着满满的笑意,那双微微内陷的眸子里是他惯见的慈祥。
再看向旁边的夏清哲,刚好夏清哲也在看他,四目相触间两颗心都跳动起来,他唤了一声,“夏清哲!”
夏清哲牵起他的手,低头轻吻,笑意氤氲至眉眼,额头抵上他的额头,轻轻回答,“嗯,我在。”
白珞年极力掩饰心里不停乱跳的心动,自以为很平静地问他,“这场演奏会,是你和我母亲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准备好久了,大概一个月前吧,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没有说。”夏清哲笑着笑着就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待会儿给你惊喜。”
他们这一显眼的亲密举动吸引了身后不少的观众,都在笑着小声议论着什么,虽然听不清,但白珞年知道,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没有恶意。
白珞年笑了一下,“是吗,那我很期待。”
随着台上灯光的转换,台下一片安静,钢琴声逐渐响起,音符飘荡在演奏场的每一个角落里,人们尽情陶醉在其中。
苏婷弹奏的这些乐曲,白珞年明明从小到大听过很多次,但他这还是第一次来她的演奏场听,同一个演奏的人,同一首曲子,只是换了一个氛围感和一个场所,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之前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专门去演奏厅听,此时此刻,他大概是懂了的,这不仅仅是仪式感,更重要的是氛围感,音乐的起伏跌宕伴随着环境的转化,每一个细小的因素都会影响人们的听感和享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