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背摸了摸宋尧额头,还有一点点的烫。
“宋老师,你先喝一口。”翁施拧开瓶盖,瓶嘴递到宋尧嘴边,等宋尧喝了一口,他接着把矿泉水瓶放到自己肚子上,边搓瓶身边说,“我给你捂捂,一会儿就温温的,没这么凉。”
“捂什么捂,傻帽儿。”宋尧笑了,夺过矿泉水瓶扔到一边,“马上到医院了,有热水。”
翁施想想也是,于是乐乐呵呵地把水瓶放到一边了。
小呆瓜心思简单,容易生气,也容易消气,脾气上来了都不用哄,不消多久他自己就好了。
这么多年来,宋尧经常在深夜独自出外勤,也时常因为受伤而独自前往医院,他不是那种矫情的性子,因此从没有产生过那种“好孤单啊”的念头。
只是,此刻身边多出来个呆子,小鹌鹑似的,胆子小的很,偏偏又爱叽叽喳喳。
两相对比之下,宋尧忽然觉得,以前那种孤身一人、独来独往的日子好像是没滋没味了点儿。
“宋老师,你现在还觉得我臭吗?”翁施问。
宋尧闭着眼休息,硬邦邦地扔出一个字:“臭。”
“……”翁施摸了摸鼻尖,讪讪道:“那我还是离你远点儿吧……”
“就坐这儿,别动。”宋尧翘起脚。
翁施喜出望外:“你不嫌我臭啦?”
“你总是动来动去,烦得很。”宋尧说,“坐没坐相。”
“那我不动了。”翁施立即坐直身子夹紧双腿,再瞅一眼宋科长,“你自己还翘二郎腿呢。”
宋科长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那才叫没坐相呢,却连我动一动都要管。
宋尧冷哼一声:“你现在胆子挺肥啊,敢对领导指指点点了是吧?”
翁施闷声闷气地说:“都是和你学的,你成天对吴副主任指指点点。”
宋尧被逗乐了,调侃道:“还真是虎父无犬子呗。”
“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翁施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心里那股酸涩难当的感觉不知不觉就退却了,翁施想,我连持刀的歹徒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虽然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Beta,但如果我勇敢一点,朝宋科长再走一步试试呢?
到了医院,宋尧去吊水,翁施被带到外科诊室做了简单包扎。
翁施这边处理得快,擦了药粉,开了消炎药就完事儿,乐颠颠地去注射室找宋尧。
宋尧无聊得很,手机也快没电了,墙壁上挂着个大电视,正在放一个Omega主播劲歌热舞,宋尧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抬头看电视。
“宋老师,”翁施在宋尧身边的空位上坐下,见宋尧看得如此认真,皱着鼻子问,“你喜欢这个类型的呀?”
电视里,Omega主播穿着无袖贴身上衣,两条手臂跟着节奏挥舞。
宋尧半眯着眼,懒洋洋地靠着椅背,随口说:“喜欢啊,这两条大胳膊白花花的,挺好看。”
翁施再看看自己那擦了药粉的手臂,抿了抿嘴唇。
宋尧转过头问:“上完药了?医生怎么说?”
“皮外伤,”翁施有些黯然,“宋老师,你说我的手会不会留疤啊?”
“伤口是男人的勋章,”宋尧挑眉,“这不是你刚才说的吗?”
翁施瞟了眼Omega主播的胳膊,惆怅道:“我没说,周树人说的。”
“鲁迅先生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你脸皮还挺厚,不害臊。”
翁施来了,宋科长也不无聊了,Omega主播也没兴趣看了,就可着劲儿逗呆瓜。
“人一生要说八千多亿句话呢,”翁施反驳,“你怎么就知道鲁迅没说过这句呢?”
“……”宋尧语塞。
小呆瓜也有脑筋转得快的时候。
“那我到底留疤不留疤啊?”翁施垮着一张脸,哭兮兮。
“这么浅的口子,不至于。”宋尧说,“再说了,留就留吧,大老爷们儿还怕留个小疤?”
翁施悄声嘀咕:“那我就不白花花了。”
“什么花花?”宋尧没听清。
翁施摇摇头,对着电视黯然神伤。
靠近宋科长,除了需要勇气,还要有白花花的大胳膊。
翁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做一个单纯的Beta简单啊。
第27章 走桃花
一晚上过得兵荒马乱,回了宿舍将近凌晨四点半,再迟点儿太阳都要出来了。
王明哲知道翁施最近忙,但没想到他忙成这德行了,听见开门声,睡眼惺忪地问:“翁?咋折腾到这点儿啊?”
“临时遇到急事了,吵着你了?”
翁施累的四肢发软两眼发昏,连灯也没开,摸着黑爬上床,蹬掉鞋袜钻进被窝。
“没,”王明哲说,“你没回来我也睡不踏实,这回真睡了。”
半分钟后,屋里响起了如雷的鼾声。
身体明明极度疲倦了,头脑却偏偏清醒得很。
翁施猫着腰,被子捂着脑袋,呼吸绵长,眼前忍不住出现宋科长的样子,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宋科长认真的样子,宋科长笑的样子,宋科长生气的样子,宋科长使坏的样子……
这可怎么办呢,怎么会这么想宋科长呢?明明才刚和宋科长分开呀。
——唉,我可真是一个深情的Beta啊。
翁施抿了抿嘴唇,想起大二那年,有一位Alpha师兄向他表白,希望能和他发展长期的浪漫关系。
那位师兄非常不错,高高大大的,长得不赖,是社联会主席,在学院中很有美誉。不过翁施不作多想就礼貌回绝了师兄的示好,师兄不解,询问翁施为什么拒绝的如此干脆,或许我们可以先相处相处,彼此了解看看?
其实师兄很好,翁施只是觉得他人生中关于“爱情”的这个部分,从腺体被摘除的那刻就写好了轨迹——两个人之间的互相吸引是基于信息素的匹配程度,他连腺体都没有了,他不会再有信息素,注定不会吸引Alpha,也不会被Alpha所吸引。最好是与一个志趣相投的Beta,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地度过属于Beta的一生。
可是他却好喜欢宋科长这个Alpha。
宋科长经常对他使坏、欺负他,但宋科长也会选择他、维护他、保护他。
翁施出生就没了妈妈,和爸爸的关系也别别扭扭的,他知道爸爸觉得是他的到来害死了妈妈,所以他从不敢对爸爸提出任何要求,不要新玩具,也不要糖果;后来爸爸进了城,没有带上他,他在小村里和爷爷一起生活,翁施总是很小心翼翼,他怕万一哪里做的不够好,爸爸就再也不回来看他了;后来,他终于回到了爸爸身边,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家里多出来一个阿姨,还有一个弟弟,翁施不敢流露出任何情绪,这个家是爸爸一家三口的家,他要努力融入这个家,让阿姨喜欢他,让弟弟喜欢他。
翁施一直活得很被动,被责怪、被丢下、被告知,他总是在迁就、在忍让、在内省。
从来没有人像宋科长这样对待他,让他这样的感到安全和踏实,让他总忍不住想靠近。
翁施想留在宋科长身边,很久很久,他觉得这应该就是喜欢吧,像杀神喜欢慕容晶儿那样的喜欢。
想明白这点,翁施心里美的漾开了花,窝在被子里打开手机上的购物软件,想下单一个祛疤膏。
商品多的让人眼花缭乱,翁施习惯性地点了价格升序,要买最便宜的那个,在付款的前一秒迟疑了。
价值三块九毛八的三无牌子,用了万一没有效果怎么办?
退出到商品界面再翻翻,这回翁施挑了个好评最多的,是一款进口祛疤贴,竟然要三百九十八!
资本主义的东西也忒贵了,四百块钱抵他三天工资呢!
翁施又想到上周肖义宁发的快抖语录,有句话是这么说的——“Omega们,你们在Alpha心中的价值,约等于他们送你的礼物的价值,这不是物质,而是爱的质量。”
宋科长在我心中难道不值三百九十八块钱吗?
翁施一咬牙、一狠心,耗费三天工资购入了进口祛疤贴。
好啊,俘获宋科长芳心的第一步,就从白花花的大胳膊开始!
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第二天早上,翁施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赶到了单位。
进了物证科,才发现宋科长竟然已经到了,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估计昨晚压根就没回家,从医院出来直接就来市局了。
翁施担忧地皱起眉头,宋科长病都没好,怎么这么不爱惜身体呢?
宋尧身上披了件厚外套,一只手枕在脸颊下边,另一只手自然下垂,后脑勺的头发乱糟糟,几撮毛翘的比宋科长平时的二郎腿还嚣张。
“宋老师,”翁施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你感觉好点了吗?去休息室睡吧。”
宋尧听见动静,眼睛睁开一条细缝,迷瞪了会儿才摆摆手:“天亮了?”
“亮了,小花都撒两泡尿了,”翁施给他端来水杯,又把怀中揣着的包子放桌上,“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给你拿体温计测测。”
宋尧闻见包子的香味儿,嗅了嗅:“全是猪肉大葱的?怎么没有奶黄馅儿的。”折腾了一晚上,嘴里尽是苦味,想吃点甜的清清口。
宋科长人还犯着迷糊,嗅觉倒是挺灵敏。
翁施撇撇嘴:“上周给你买了一次奶黄包,你嫌弃说哪个Alpha吃奶黄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你还说你只喜欢猪肉大葱这样粗犷的馅料,符合你威猛的气质。”
“啧,”宋科长拆开塑料袋,拿起一个包子就啃,“你得听懂我的言外之意啊。”
翁施从药箱里翻出电子体温计:“什么言外之意呀?”
“干物证的讲究一个粗中有细,”宋科长说瞎话信手拈来,“偶尔也得吃点甜腻腻的。”
宋科长可真是不害臊。
翁施用体温计测了测宋尧额头的温度,“嘀”一声响,36.8度,总算是退烧了。
“手怎么样了,我看看。”宋尧扭头说。
翁施把胳膊往身后藏:“没怎么样,挺好的。”
三百九十八块的祛疤贴还没到呢,不是白花花的大胳膊,不能让宋科长瞧见。
“捂什么捂,”宋尧用脚背勾住一张椅子拉了过来,拽着翁施在椅子上坐下,“我看看,少磨叽。”
“你还是别看了,不好看。”两个人凑得这么近,翁施怪不好意思的,又羞又紧张,抿了抿嘴唇说,“宋老师,其实我有个不上台面的小才艺,就是看相,不如我给你看看手相吧?”
宋尧嗤笑一声,抬手给了翁施一个脑瓜嘣:“你他妈还会看相?人民警察在公安局里搞迷信,找抽呢吧?”
“这怎么就是封建迷信了,”翁施不服气地辩驳,“马克思列宁也看手相呢!”
宋尧被这呆子气笑了:“你怎么知道人二老看手相?”
“人这一生要做八十亿件事儿,”翁施下巴一抬,挺自信,“你怎么知道人家二老没看过?”
“……”宋尧额角一跳,无可奈何地摊出手掌,“成,你看,我倒是要看看你能看出什么花儿来。”
翁施喜笑颜开,有模有样地对着宋尧的掌心纹路琢磨起来:“宋老师,你这个爱情线十分绵长,初段有些岔子,中段就齐整了,厚积薄发啊,说明你以前相亲失败的那些都不是良缘,好姻缘在后头呢!我看你掌根发红,说明……”
翁施顿了顿。
宋尧好整以暇:“说明什么?”
翁施多少有些害臊,声音越说越低:“说明你近期会走桃花,很有可能就是今天,就在眼前。”
“宋科长!宋科长!”走廊上传来鬼吼鬼叫,小丽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有人投诉你,说你昨晚上在抓捕现场打人了!”
“……”宋尧对翁施竖起大拇指,“桃花上门了。”
第28章 最秘密(双更合一)
深夜十一点二十八分,万籁俱寂,整个新阳褪去了白日的喧闹,陷入了沉沉的寂静。
新阳市局的物证科办公处,一对师徒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从鉴证室缓步走出,想起刚才得到了一个重要结论,很可能会成为案件的突破点,两个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辛苦了。”宋科长拍了拍翁施的肩膀,“这起案子工作量大,这几天累了吧?”
翁施心中倍感温暖:“宋老师,我不累。”
“真不累?”宋科长满眼怜惜,心疼地轻叹一口气,“你这两天看着都瘦了。”
“我昨天上秤了,”翁施有些惭愧,“胖了三斤多。”
这段时间天天忙到凌晨,虽然睡得少,但是吃得多。
宋科长担心他体力跟不上,成天大半夜的给他点夜宵,晚上进鉴证室前翁施还吃了个巨无霸鸡腿堡,现在肚子都撑的圆鼓鼓。
“……你只是累肿了。”宋科长十分理解,“在我面前不用逞强。”
翁施当下鼻头一酸,再多的辛苦也在此刻化作了甜蜜。
宋科长的肯定、鼓励和安慰于他而言就是最好的兴奋剂,宋科长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让翁施振奋不已,恨不能亲自操刀当回岳母,把“鞠躬尽瘁”四个字刻在脑门儿上。
“我真的不辛苦,”翁施干劲十足,抬头看着宋尧,“宋老师你比我忙、熬得比我晚,你还带病工作,你才是真的辛苦。”
宋尧抬手捏了捏眉心:“没办法,职责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