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科长早晨上班,见到这玩意儿一个趔趄:“你他妈在办公室搞什么行为艺术?”
“做了件袈裟,”翁施双手合十,对着雕像虔诚地举了个躬,“象征清心寡欲。”
“……大清早的,犯什么癔症。”宋科长扶额,晦气!
下午,尚楚送来一个犯罪现场遗落的保温杯,让宋尧做紧急鉴定。
翁施跟着宋尧进了鉴证室,宋科长穿上白袍,戴上手套,吩咐道:“先测一下基础数据,圆柱体长度、硬度、周长、内部温度。”
翁施鼻头忽的一热。
他赶忙转过头,瞟了眼外边书柜里披着袈裟的雕像,心中默念三遍“清心寡欲”。
袈裟不能使人清心寡欲,但忙碌可以。
这周活儿多,天天加班到凌晨,别说打飞机了,翁施回了寝室连打开账本记账都没力气,倒头就睡。
周五上午好容易结案了,忙碌的一周工作日过去,周六终于要来了。
翁施虚心请教肖义宁:“宁哥,第一次和心仪的Alpha出去约会,要注意什么呢?”
宁王殿下说:“与君说四十八条要点,请君为我侧耳听。”
义宁做了网红后真有文化,说话头头是道呢。
翁施“嗯嗯”两声,耳朵里塞着耳机,打开手机备忘录开始做笔记,时不时发出“哦”、“啊”、“哇塞”等表示恍然大悟的语气词。
四十八条要点,明天就是他和宋老师关系飞速进展的时刻!
翁施攥了攥拳头。
第40章 难上加难
周六傍晚,电影院人挺多,翁施早早到了,取了票站在门外等。
都快十一月底了,风呼呼地吹,外边人都往里边跑,就翁施站在外头,裹着棉袄踮着脚,时不时往远处张望,和一只刚破了壳冒出头的鹌鹑似的。
翁施鼻尖冻得通红,两个耳垂被吹得和冻柿子似的,他自个儿还挺美。
一个在寒风中翘首以盼的我,怎么可能不让宋科长感动得心软软?
这是肖义宁昨晚教他的四十八条要点中的第一条——“翁啊,要让一个Alpha对你产生感情,首先要让他被你感动。再铁石心肠的Alpha,一旦对你感动了,也会变得心儿软软,鸡儿硬硬。”
翁施双手揣进衣袖,想起宁王殿下说的话,软软硬硬,还真是怪害臊的。
他站在大门边越想越害羞,想着想着没忍住咧嘴一笑,一大口风“呼”地灌进,翁施喉咙口一痒,赶忙抬起手臂捂着嘴——
“阿——阿嚏!”
宋尧从地下停车场上来,一眼就瞅见了影厅门口打喷嚏的翁施。
小呆瓜穿了一件柠檬黄色的短棉袄,深蓝色休闲牛仔裤,黑色帆布鞋,看着和个高中生似的,整个就是一青春阳光。就是那一头乱毛被风吹得东一撮西一缕,两条腿被冻得直打哆嗦,打完两个喷嚏还在原地小跳两下取取暖。
来的路上巨堵,耽搁了些时间,宋尧本来因为堵车还挺心烦,那一抹亮黄色撞进眼帘,他当下心情就好了。
“宋老师!”翁施打完喷嚏看见宋尧,兴奋地直挥手,“这里这里!”
“看见了,”宋尧笑着走上去,“嚷嚷什么,我不瞎。”
翁施挠挠头:“我就是有点激动。”
“激动个屁,看个电影有什么好激动的。”宋尧哼笑一声。
翁施嘿嘿一笑,看电影不激动,和宋科长一起看电影就激动。
他一边傻乐一边悄悄打量宋尧。
宋科长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大衣,黑色修身长裤,裤脚利落地扎进短靴里。
真帅啊,身材真好,腿真长啊。
翁施忒羡慕撑得起大衣的高个儿,他大三的时候也学人家买了件黑色长款大衣,穿出去同学问他是不是天气预报说要下雨,翁施说没有啊,今天晴空万里呢,同学说那你咋穿件雨披出门。
后来翁施把那件大衣挂在校园闲置网上卖了,钱捐给了水灾受害山区。
“宋老师,”翁施情不自禁,“我感觉你今天特别英俊。”
“谢谢,”宋科长彬彬有礼,风轻轻扬起他的衣角,他优雅的宛若油画中走出来的绅士,“我觉得你今天也特别——”
话说到这儿就停了。
翁施期待地睁大双眼。
特别什么?特别可爱?特别好看?
“傻逼!”宋科长忽然抬手给了翁施一个脑瓜嘣,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提溜进了大厅里,“大冷天儿的,你站外边干嘛?要当冰雕得去哈尔滨,咱这东南沿海没那地理条件。”
翁施皱着脸,五官都要在脸上挤作一团:“我那不是在等人嘛!”
“等谁啊?”宋尧哼了一声。
翁施冲他眨了眨眼,明知故问。
等的就是你这个姗姗来迟的宋科长呀!
“等各国运动员入场是吧?”宋尧双手环抱胸前,下巴一抬,“您脑门上顶着的那么大个鸟巢,看来是申奥成功了啊。”
翁施臊死了,赶紧抬起双手扒拉几下头发,还扒拉下来一片树叶。
实在是失策失策啊!
肖义宁昨晚叮嘱他出门前要搞搞造型,最好是弄点儿啫喱水啊摩丝啊什么的往头上喷喷。翁施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于是问王明哲有没有,王明哲正在客厅里撅着屁股练平板支撑,说啥叫啫喱水啊,就是咖喱掺点水呗?他又问王明哲有没有摩丝,王明哲说有啊,螺丝刀在鞋柜抽屉里。
翁施被他整无语了,草草拿水抹了抹头发就出门,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头有旦夕祸福,谁他妈能想到今天的风这么大!
“宋老师,你就别笑话我了,”翁施悻悻说道,“运动员不入场,我在等你入场。”
话都说得这么直接了,宋老师该感动了吧?
想想又觉得力度不够,于是翁施擤了擤鼻涕,又补了一句:“都给我冻坏了。”
再铁石心肠的Alpha,面对一个在寒风中等待你的痴情Beta,也该心软软了吧!
“冻坏了?”宋尧瞥他一眼,悠哉游哉地说,“先说好,这可不算工伤,看病不报销。”
翁施:“……宋老师,你知道自然界中天然存在的最坚硬的物质是什么吗?”
不是金刚石,是你这个Alpha的心啊!
宋尧领着翁施排队去买爆米花,队伍排到他们了,宋尧指着电子屏对店员说:“就A套餐吧,两瓶可乐,一罐爆米花。”
点完单,宋科长转过头,对翁施说:“这么基础的问题都需要问,回去写检讨,周一交。”
“两位先生,”店员尽职尽责地做着推销,“A套餐从中份升级成大份,只需要多加三十二元呢,二位看需不需要升级一下呢?”
宋尧没说话,翁施抢着趴柜台上回答:“升级!升级到最贵的!”
宋科长欺负他,那么他就把宋科长吃穷。
店员看出宋尧才是付钱的那个,用眼神询问是否升级,宋尧笑着亮出付款码:“听他的。”
听我的?宋科长说听我的?
翁施接过爆米花桶抱在怀里,又高兴地露出笑脸。
宋尧一手拿着一罐可乐,见小呆瓜一副美得冒泡的傻样儿,没好气地问:“瞎乐什么?”
“爆米花好吃,”翁施颠了颠纸筒,“我高兴!”
宋科长也忍不住低笑出声。
宋尧这三十来年就没见过翁施这样的人,简单的像一潭清水,一眼就能看到池底,心思全写在脸上,不用人猜;软和的要命,特别好欺负,任谁都想揉捏两下;他就算生气了也捱不过五分钟,甚至都不需要人哄,他自个儿不需要多久就又乐乐呵呵的;你给他一颗糖,他就恨不能送个蜜罐回报你,就好像他的世界里只有真心,没有一丁点假意。
究竟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养出这样的孩子,宋尧还挺好奇。
翁施刚入职那会儿,宋尧草草翻过他的档案,记得他母亲似乎去世了,他是在重组家庭里长大的。宋尧猜想他应该是在这个家里收获了很多爱,因为拥有了消耗不完的爱意,他才总是毫无保留地面对这个世界。
“哎,呆子,”宋尧喊了他一声,“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翁施正欢欣地往嘴里扔爆米花,闻言动作一顿,爆米花在牙齿间“咯嘣”一声——
呸呸呸,没崩开,忒硬!
“我主要是吃肉蛋奶长大的,”翁施看着纸筒里最大的一颗米花,上面裹着厚厚的金黄糖浆,怪晃眼的,“还有蔬菜和膳食纤维,必要时补充维生素。”
看他的表情是在笑,但这小呆子实在没演技,宋尧一眼就看出了他其实并没有笑。
“你还挺幽默,”宋科长说,“伸手。”
翁施抬头,伸出一只手:“干嘛?”
宋科长把右手的一罐可乐放到他手里:“太重了,你拿。”
“我抱着一大筒爆米花呢!”翁施不服气地嘟囔,“宋科长你太娇气了!”
“没办法,我就是娇生惯养。”宋科长脸皮比糖浆后,耸了耸肩膀。
翁施哼了一声,后脑勺突然一热。
——宋科长用空出来的右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刚才小呆瓜垂头的那个表情,让宋尧心头不由得一阵酸涩,他忽然很想安慰安慰翁施。
但宋科长情感经历匮乏,长这么大安慰人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于是没掌握好手劲,重了。
“你怎么抓我呀!”翁施瞪着他,咕哝说,“我就说了你娇气,宋老师,你心眼儿真是小。”
“我抓你?”宋尧的表情有些复杂,有些尴尬,又有些不知所措,“你管我他妈这叫抓你?”
“我去店里洗头,洗头师傅都没你这么用力抓我。”翁施瘪着嘴。
操!他还委屈上了?
宋尧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把右手揣进兜里,迈开长腿大步走向观影厅,翁施赶忙小跑上去。
“亲爱的,你等了好久吧?”检票队列里一个女孩说。
男生温柔地回应:“没有啦,等你是应该的。”
女孩挽着他的手臂:“你总是让我好感动喔。”
翁施听了这话,拿眼角余光打量着宋科长。
同样都是人,怎么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如此明显呢?
“看我干嘛?”宋尧瞪了他一眼,恶声恶气地说,“再看我抓你了啊。”
翁施撇撇嘴:“那我下回再也不等你了,我自己看自己的电影!”
“行啊。”宋科长哼笑。
翁施气不过:“分道扬镳了。”
进了观影厅,宋科长率先在六排八座坐下,翁施坐到了六排七座,宋科长翘起长腿:“不是分道扬镳了吗?”
“那你把电影票还我。”翁施伸出一只手。
“可乐,还我,爆米花也还我。”宋科长也伸手,“你刚偷吃了至少三十粒,也得还我。”
翁施气得跳脚:“宋老师,你怎么净污蔑人呢,我最多就吃了十粒!”
大屏幕上放着一则牙膏广告,小孩儿清清脆脆的声音说:“爸爸,我向你保证,我以后乖乖刷牙,再也不偷吃糖果了!”
这台词配上翁施此刻气鼓鼓的表情,喜感特别充足。
宋科长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翁施皱了皱鼻子,也垂头低笑出声。
“宋老师,我们不分道扬镳。”翁施往宋尧那边凑了凑,小声说。
电影屏幕上缓缓响起前奏曲,片名叫《比美好更美好的事》。
宋尧轻轻挑了挑眉梢,并不回答。
翁施心里忽然又甜又苦,甜的是和宋科长看的这场电影,苦的是他不仅没有让宋科长感动,好像还出糗了。
他托着下巴,惆怅地想喜欢一个人真是好难呀。
但他还是要喜欢宋科长,因为喜欢宋科长呀,是一件——
“比美好更美好的事。”
电影里同时响起旁白,翁施心头一阵温暖。
宋科长丢了一粒爆米花进嘴里,评价电影开头:“矫情。”
翁施:“……”
喜欢一个人好难,喜欢宋科长这他娘的是难上加难。
第41章 目的地
影片开始放映,荧幕上打出一排巨字——谨以此片祭奠你我伤痛的青春。
翁施坐不住了,凑到宋科长耳边试探:“宋老师,你的青春伤痛吗?”
宋尧低着头划拉手机。随口敷衍了句:“还行吧。”
黑黢黢的影厅里,他英挺的侧颜被手机屏幕映照得惨白,有种优柔又脆弱的美感。
“还行吧”——这淡淡的三个字中,饱含了多少无奈与心酸。。
翁施心疼坏了,有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一定是伤心入骨、痛彻心扉了吧。
“宋老师,”翁施拍了拍他的手背,悄声说,“过去的都过去了,落花风雨更伤春呀。”
下半句是“不如怜取眼前人”。
在肖义宁的指导下,翁施最近背了不少适合表白的好词好句,关键时刻果然派上用场了!
借古诗抒了一把情,我可真是个又有文化又深情的Beta。
翁施边自我感动,便拿眼尾余光瞄宋尧,宋科长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架着腿靠着椅背划拉手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翁施急了,宋科长难道不知道这诗的下半句是什么?
“宋老师,”他又挪了挪屁股,挨着宋尧悄声问,“你知道‘落花风雨更伤春’后面是什么吗?”
宋科长头也不抬:“化作春泥更护花。”
翁施瘪瘪嘴,好词好句白背诵了,对宋科长背诗相当于对牛弹琴,真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