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施搓了搓脸蛋,想想还真是害臊。
“怎么?”宋尧戏谑地看着他,“哟,还不好意思了?我看你攒发票的时候脸皮挺厚啊。”
“宋老师,”翁施挺胸抬头立正站好,铿锵有力地表忠心,“我一定要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死而后已倒不用,”宋尧被逗乐了,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点了,把空杯子递给翁施,“鞠躬尽瘁去吧。”
翁施接过水杯,乐颠颠地去了。
宋尧看着呆瓜小跑着出去的背影,吐出一口烟圈,轻轻笑了笑。
翁施一个刚入职没转正的新人,他肯定不能厚着脸皮白蹭人家吃的。
其实宋尧一直都想把午饭钱给翁施,但这事儿吧也不好处理,总不能上去就和翁施说“你这一份饭多少钱我包月了”,挺尴尬,没准还得把那小乌龟吓着。
翁施来了半个多月了,也就这几天开始才放松了点儿,从龟壳里伸出脖子探出脑袋,别再给他把龟头吓回去了。
直到上周,翁施趴工位上午睡,宋尧想着给他盖件被子,无意中看见翁施手边放着一小叠发票。
他俯身瞄了眼,全是买菜买肉的钱。
敢情小呆瓜也没那么呆,还知道留下证据找他报销呢。
于是他也起了玩心,就是故意等着翁施什么时候憋不住了来找他开口,恰好早上听人事说这批新人该交租了,他想着饭钱不好直接给,干脆把房钱给交了。
翁施接了杯温水回来,往水杯里挤了一丁点蜂蜜,然后想了想,又往里挤了一丁点。
他平时自己喝都只喝一丁点的,却给了宋科长两丁点,可见他对宋科长的感激敬佩尊重之情。
“宋老师。”翁施捧着水杯递给他。
宋尧抬眼:“鞠躬尽瘁回来了?”
不仅鞠躬尽瘁了,还额外加蜂蜜了。
宋尧是真累了,他刚才又和老吴那老傻逼大吵一架,这会儿动动手指都嫌费劲。
他把一杯蜂蜜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就瞧见这小呆瓜双眼冒光地盯着他。
“看我干嘛?”宋尧给了他一个脑瓜嘣,“找打是吧?”
“宋老师,太谢谢你了。”
翁施越想越感动,宋科长年轻有为,却如此关心他们新人的温饱问题,这是种什么样的格局啊!
“别整这些肉麻的,”宋尧抖了抖全身的鸡皮疙瘩,“你要是真想谢我,明儿你就做——”
做个鲍鱼排骨汤。
“做一面锦旗!”翁施抢答,“上面写着‘体恤民情’四个大字,加粗加金!”
“……我他妈是这意思么我,”宋尧说,“你发——”
你发什么神经。
“发邮件给《榜样的力量》编辑部!”翁施接着抢答,“推举你做下一期榜样人物!”
“你可千万别!”宋尧气得一个头两个大,“我的意思是,你就安——”
安安静静给我待着!
“安个牌匾在办公门口室!”翁施兴奋地高举双手,“这个好这个好,我再把你的照片贴上去,让每个经过的人都知道宋老师的胸怀。”
“……你他妈的怎么不干脆给我弄张黑白照贴门上呢?”宋尧被这呆瓜气笑了,干脆一挥手说,“你千万不要感谢我,就当没有这件事儿,求你别谢我。”
什么锦旗牌匾推举邮件,这都什么傻逼玩意儿?
听了宋尧这话,翁施更感动了,宋科长做了好事却不求回报,宋科长不愧是宋科长!
“别愣着了,”宋尧站起身,把烟盒塞进口袋,“走吧。”
翁施很自然地小跑跟上:“宋老师,我们去哪里啊?去定制牌匾吗?”
“去定制鲍鱼排骨汤,”宋尧扭头白了他一眼,“超市还开着门,赶紧的。”
“啊?”翁施说,“我明天早上去市场买吧。”
超市多贵呀,好不划算呢。
“往后下班了一块儿去超市,我买肉你买菜。”宋尧叼着烟走在前面。
翁施脚步一顿,看着宋尧挺拔高挑的背影,情不自禁地抿了抿嘴唇。
宋科长看着大大咧咧,其实是个很细心周到的人。
宋尧回头见他愣在原地,抬起手臂一扬:“赶紧的,别磨叽。”
“来了!”翁施连忙跑着跟上去。
奇了怪了,明明我没有喝蜂蜜水,怎么觉得有丝丝甜呢?
第10章 灰Beta与王子
进口超市灯火通明,宋尧插着兜走在前头,翁施推着车跟在后面,脚步轻快地像要飞起来。
“这什么?”宋尧拿起一盒眼生的蔬菜,扭头问翁施。
“豌豆尖呀,也叫龙须菜,”翁施说,“炒鸡蛋很好吃的。”
“行,那就炒个鸡蛋。”宋尧抬手就把那盒豌豆苗扔进了小推车里。
翁施猫腰扫了一眼,这么点儿豌豆苗,竟然这么贵!
他撇了撇嘴,这可比清早去菜市场买要贵了两倍多呢,真烧钱啊。
宋科长虽然级别高,但公职人员一月工资也就那么丁点儿,可吃不起这么贵的东西。
“宋老师,”翁施十分忧愁宋科长的经济状况,“我们还是别——”
翁施想说要不我们还是别在这儿买了吧,忒贵了,抬眼瞧见宋尧弯着腰站在甜品橱窗前,玻璃柜里活泼的粉色彩灯在他脸上跳来跳去,为他的英俊增添了几分柔软和静谧。
翁施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别什么?”宋尧扭过头问他。
翁施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傻乐着说:“没事,我秃噜嘴了。”
要是不逛超市,他就没法和宋科长一前一后地走在一块儿,也看不见这样温柔的宋科长了。
“成天犯呆,”宋尧冲橱窗抬了抬下巴,“想要哪个。”
翁施喜出望外:“给我买啊?”
宋尧哼了一声:“不要走了。”
“要要要!”翁施重重点了一下头,“要的!”
橱窗里形形色色的小蛋糕琳琅满目,翁施扒在玻璃柜上挑了半天,点了点其中一个:“喜欢这个。”
一个绿色小蛋糕,很精致,就手掌大小,上边插着巧克力做成的梅花鹿。
很适合翁施现在的心情,有点儿小鹿乱撞。
“包起来。”宋尧对售货员说。
翁施满心喜悦地接过蛋糕盒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笑着说:“谢谢宋老师,好几年没有人给我买蛋糕了。”
他不喜欢回家,高中以后就算过生日也不回去,开始那两年爸爸还会来学校找他,带他去吃个饭,问他要不要买个生日蛋糕庆祝一下。翁施总是嘴硬说不要,其实心里总盼着爸爸给他一个惊喜,然而希望总是落空。
上了大学后离家更远了,爸爸也没法从另一个城市来陪他过生日,就给他转点钱。
他两个大眼睛在超市大灯下忽闪忽闪地亮着光,宋尧心口“咚”一声,好像被小呆瓜这毫不掩饰的雀跃击中了一下。
翁施一手捧着蛋糕,一手推着小车,咧着嘴跟在宋尧后头。
到了生鲜区,宋尧在买鲍鱼,翁施瞥了眼标签上的价钱,又被金钱的腐朽气息震晕了。
水箱里肥美的鱼甩着尾巴游来游去,翁施傻站在水箱前边,看着玻璃上映出他自个儿的身影,穿了件七十九块钱的T恤,手里捧着个比T恤还贵的蛋糕,不禁百感交集。
——今天,宋科长带我去了进口超市,买了很多食物,在挑鲍鱼的时候,我都不知道镜子里的人是谁。
翁施思绪有些飘飘然,好一个灰Beta和白马Alpha的故事啊,真是唯美。
宋尧买完鲍鱼,又要了一只黑鱼,瞅着小呆瓜不知道发什么呆,于是吹了声口哨:“走了。”
“宋老师,”翁施问他,“你看过灰姑娘的故事吗?”
“你又瞎琢磨什么呢?”
“就是《伊索寓言》里那个灰姑娘,”翁施说,“你肯定看过。”
宋尧嗤笑一声:“那是《格林童话》。”
翁施脸一热,再看看水箱上倒映出的他自己,怎么瞧怎么土包子一个,一点也不唯美。
他刚才竟然胆大包天地幻想他和宋科长是一对儿,呸呸呸,他已经不是一个纯洁的Beta了。
结账的时候,翁施突然说:“宋老师,你能帮我买瓶水吗?”
“胆儿肥了,敢使唤我了是吧?”宋尧瞥他一眼,嘴上这么说,还是抬腿去给他买水了。
翁施傻笑两声,对店员说:“我结账,你扫吧。”
等宋尧拿着水回来,翁施已经扫码付完钱了,拎着个大袋子站外头等他。
敢情小呆瓜是故意支开他好自己付钱,这一车东西可不便宜。
宋尧眉心一皱,抬脚朝翁施走去,店员拦下他:“先生,这个还没结呢。”
他垂头一看,是那绿色小蛋糕,上头插着一只巧克力梅花鹿,挺傻的。
“谢谢宋老师请我吃蛋糕。”翁施隔着自动闸门喊了一声。
宋尧笑出了声:“大庭广众的,别讴歌我了。”
翁施一个劲儿嘿嘿笑。
他以前觉得花钱是不可能快乐的,今天才知道,原来快乐是可以花钱买来的,比如和宋老师逛超市。
步伐轻盈地回了家,美美品尝了蛋糕,翁施躺在床上抱着枕头发愣。
王明哲看他脸颊发红,双眼迷离,还时不时发出“嘿嘿”“哼哼”“哈哈”的笑声,不禁有些犯怵。
回来的这么晚,别是撞上什么脏东西,附了身吧?
他谨慎地喊了一声:“翁?翁啊,你这是咋了啊?”
翁施背对着他躺着,听见声音转过上半身,整个人姿势十分扭曲。
“我操!”王明哲吓了一跳,“你是谁!还我小翁!”
“我就是小翁。”翁施接着把两条腿也给转了过来,总算正常了。
王明哲松了一口气:“你今晚发什么病呢?笑个没完。”
“晚上逛超市了。”翁施说。
“逛个超市瞅把你开心的,”王明哲表示同情,“你这是上班憋坏了。”
翁施也不说话,光是傻笑,王明哲还是觉着他中邪了,于是说:“阿门!”
翁施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正色道:“咱人民警察是唯物主义者,不能有宗教信仰。”
王明哲终于是彻底放心了,没鬼上身,没中邪,还是那个翁没跑了。
睡觉前,翁施照旧从枕头底下摸出账本,记录这一天的开销。
他把手机消费记录打开一看,险些两眼一翻昏过去——七百八十二块三毛!
结账的时候他也没细看到底多少钱,谁知道扫码机器“嘀”一声,就扫掉了他半条命。
他把脸闷在枕头里,禁不住长吁短叹,仿佛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面临爱情与面包的经典选择题。
左边宋科长,右边是钱包。
“你又咋了?”王明哲听见叹息声,问道。
翁施从枕头里缓缓抬起脸,眉头紧锁,一脸凄凄惨惨戚戚,宛若大难临头一般。
“你哭着对我说,”翁施突然开口唱道,“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王明哲问:“啥童话?”
“格林童话,”翁施极其悲怆,“我真傻,我真的傻,我41码的脚,怎么可能是灰Beta,水晶鞋也没这个尺码呀。”
王明哲一头雾水,实在搞不懂现在小孩儿都在琢磨什么。
经此一晚,翁施下定决心,还是做一个纯洁的Beta吧。
第11章 死得其所
清早做饭、白天上班、下了班逛超市买菜、回宿舍看新闻、睡前记账、记完账睡觉的日子又过了一个月。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翁施有十二个小时在跟着宋科长学习工作,七小时用来睡觉梦见宋科长,一小时用来给宋科长做饭,一小时和宋科长吃午饭,一小时和宋科长逛超市,一小时想着宋科长傻笑。
他和宋科长之间拥有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小秘密,就连王明哲也不知道宋科长带他买菜的事情。
翁施很喜欢这种感觉,像是小朋友发现了一颗口味独特的糖,幼稚地牢牢捂在怀里,才不要和其他人分享。
尤其是肖义宁和王冕在宋尧面前鞍前马后殷勤问候的时候,这种老鼠进了米缸——偷着乐的感觉就更加强烈。
翁施也说不明白这是种什么心理机制,他不是那种爱攀比会炫耀的人,却总是忍不住暗暗在心里比较在他们三个人里,宋尧对谁最好、最特别。
有次肖义宁捅了个篓子,宋尧把他叫到会议室里,先是严厉批评,而后又手把手教他哪里做错了。
眼见着午饭时间到了,两个人还没有从会议室出来,翁施抱着饭盒跑前跑后放进微波炉好几次,做好的菜因为反复加热变的蔫儿吧唧的,不好看也不香了。
到了下午上班的时间,宋尧和肖义宁才从会议室出来。
王冕点好了很精致丰盛的外卖,说宋老师还顾不上吃饭吧,我点了些吃的,大家一起吃。
翁施莫名的失落,手忙脚乱地把两个饭盒塞进背包。
宋老师那么辛苦,还是别让他吃凉飕飕的饭菜了。
“吃了吗?”宋尧转头问他。
翁施摇摇头:“我今天起晚了来不及做。”
“那小翁也一起吃吧,别客气,”王冕大方地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翁施讷讷地点了下头:“哦,好啊。”
“好什么好,”宋尧在翁施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我没胃口,跟我出去抽根烟。”
翁施跟着宋尧出去,宋尧带他去了附近一家沙县小吃,要了两碗馄饨两个拌面,又加了俩卤蛋和卤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