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连霍也努力回忆着,自己寄人篱下这么多年的经验,以及哥哥和李大全,曾经要求自己的规定。
哥哥当年要求的是,自己不能进他和嫂子的房间,和嫂子保持距离,要在放学后,积极的帮嫂子分担家务。
嫂子怀孕后,哥哥要求自己尽量小声,不能惊扰到嫂子;等季大宝出生后,哥哥告诉自己,自己的东西不能和季大宝的混起来洗,因为孩子抵抗力差,大人会把病传染给他。
这些自己都能做到。
和季大宝住进李大全家后,李大全一手握着棍子,粗着嗓子通知自己,不能进主屋,不能大声说话,不能让季大宝哭,天一亮就要去挣钱。
虽然没有吃过他一顿饭,但是每个月都要给他上缴伙食费,不能在他面前说不吉利的话,不能经常在他眼前晃,否则就要挨棍子。
这些……自己也能做到。
那昭谋哥会要求自己做什么?
季连霍忐忑吃着眼前叫不出名字的饭菜,有点食不知味,默默吃了三大碗。
早餐一结束,王昭谋便让季连霍抱着季大宝,进自己的书房,和季连霍好好谈约法三章的事。
书房里铺着柔软的毯子,有两面红木书架,房间里到处留着淡淡的檀香味道,在书桌旁,还有一台台式电脑。
季连霍紧张的站在书桌边,像是等训的学生,季大宝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电脑,脑袋瓜瞬间活泛起来。
上一世小叔曾经提过几句,九十年代的时候,华国就能通过闭路电视电缆和股票图文卡,在电脑上看到股市数据,再过一段时间,银证通就会出现,网上的股票交易系统,也会越发完善。
季大宝当时还留意了一下,记得明年会有个什么十大牛股光荣榜。
虽然当时只是一瞥,没有把这十支牛股都记下来,但牛股中有两支汽车公司,季大宝还是有点印象。
如果眼前这电脑,已经更新了系统,可以进行网上交易,自己是不是也能拿着小叔的身份证,暗度陈仓,偷偷在股市里赚一笔?
季大宝眼睛滴溜溜的转,忽然觉得抱着自己的东西胳膊一紧,回神一看,王昭谋刚走进书房,还顺手关住了书房的门。
他要干什么?
季大宝下意识也紧张起来。
王昭谋站在书桌前,抱过季连霍怀里的崽子,示意少年把旁边一把椅子搬过来,坐在自己身边。
季连霍快步搬来椅子,拘谨的站在王昭谋身侧,看王昭谋将季大宝放自己腿上,从旁边拿来一叠信纸,取出钢笔,沾了沾墨水。
“坐下。”王昭谋写下“约法三章”几个字,在下面标出“一”。
季连霍有些不大习惯的坐在王昭谋身侧,看着男人腰身修直,骨节分明的手捏着钢笔,垂眸在信纸上写字。
“这些条款,我们可以商量着来。”王昭谋语气温和,写下第一条。
“首先,你不需要做家务。”
季连霍下意识乖顺的“嗯”了一声,怔了片刻后,突然间察觉过来,男人说的,和自己之前想的不一样。
不做家务?
“在你来之前,程嫂负责三餐,和一些简单的家务,每天都会有钟点工上门,清理地板或处理垃圾。”王昭谋侧脸,向少年简单解释,“所以你什么都不需要干,我也不支持你做家务。”
季连霍愣在原地,眼中忍不住的透出些无助。
不做家务,自己还能干些什么?
“第二,我每个月,都会给你一千元的零花钱。”王昭谋写下第二条。
季连霍张了张嘴,脑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应该是……自己上缴费用的吗?
“这些钱用来给你自己买东西,或者给大宝买玩具或者衣物。”
“如果有特别的开销,你可以向我申请,我觉得合理,就可以给你增加零用钱。”王昭谋语调轻和。
王昭谋话毕,不仅是季连霍,季大宝也呆呆看向抱着自己的男人。
一个月一千唉!
这时候一个企业职工的工资,都没这高!
“还有第三条。”王昭谋笔尖顿了顿,转身认真看向少年。
“我曾经调查过你,看过你辍学前的成绩。”
季连霍抿唇,手指下意识握紧。
“你的成绩很好,我希望你在修整一段时间后,重新走进校园。”王昭谋向上推了推眼镜,遮住自己眼底的情绪。
“为,为什么。”季连霍无法描述自己的感受,声音不自觉的带出些沙哑。
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自己明明是个灾星。
明明都没有人愿意要自己。
“我既然带你回来,就会对你负责。”
王昭谋细致写下第三条。
“现在是十二月份,高三第一学期即将结束。我给你一个寒假的时间调整,我会处理好关于你学籍的事,你将会以复读生的身份,再次进入一中。”
写好三条要求,王昭谋合住钢笔,将信纸撕下,推到少年面前。
季连霍伸手,小心翼翼的拿起信纸,上面的字迹纵意优雅,墨水晕染开的地方,宛如云烟。
“等你回到学校,如果有人要找你的家长,那就来找我。”王昭谋抱着季大宝站起身,“所有需要家长配合的事物,都可以交给我来做。”
王昭谋垂眸,静静看着眼前的少年。
明白吗?
你从现在开始,不再是没人要的孩子。
季连霍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起身猛地抱紧眼前的男人,把脑袋深深地埋入对方的脖窝,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心浅尝着,他身上的气息。
一回生,二回熟。季大宝已经习惯了被两人夹在中间,还轻松能感觉到,王昭谋微微的退后,和自家小叔下意识紧缠着上前的力道。
季大宝默默翻了个白眼。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拯救了被抱紧的王总。
王昭谋仗着公事,抬手推开少年,拿起手机。
“哥!”带着哭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季连霍一怔,自觉的低头站在一边。
“哥,救命呜呜呜!”王昭云一个大小伙,难过的泣不成声,“我被人算计了,他们要我赔钱!”
王昭谋眉头轻挑,知道王昭云要付赔偿金,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不是之前还说,苟富贵,勿相忘吗?”王昭谋松了松衬衫领口的扣子,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靠坐书桌边,“出了什么事?”
“我们按照汽车公司的要求,生产出第一批塑料配件,送过去就被通知不合格,要重新做。”王昭云哽咽,“但时间已经来不及,重做肯定就要违约了!”
“哦。”王昭谋看向书房窗外的风景,淡淡应了一声。
“哥,救救我吧,如果把这单搞砸,爸一定会把我打死。”王昭云不停啜泣,还试图撒娇,“哥,以后我给你做牛做马,求你救我这一次……”
不等王昭云说完,王昭谋按下挂断键,顺势把这悲伤的小伙,含笑拉入黑名单。
兄弟之情,就是这么深不可测。
第20章 我就是想把王氏搞垮
挂断电话,看着旁边笔直站着的少年,王昭谋收起手机,对季连霍微微一笑。
“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昭谋哥,你有弟弟?”季连霍小心翼翼的开口。
“我们家三个孩子。”王昭谋没有避讳,“在我上面,还有位姐姐。”
季连霍认真点了点头,突然间发现,自己对眼前的人,好像一无所知。
能再多了解他一些,知道他所有喜好,该有多好。
“我去公司一趟。”王昭谋打开书房门,“有不会的,你可以问程嫂。”
季连霍点头,目光中带着如幼犬般的顺从。
王昭谋上车后不久,就接到了糟老头的电话。
让王昭谋意外的是,糟老头子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提王昭云的事。
“听说,你在你的别墅里,养了个人?”王父语气中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王昭谋沉默片刻,开口解释,“是帮一位朋友。”
“你也大了,我管不住你。”电话那头,是明显的不相信。
“凡事得有个度,玩一玩可以,但不能认真。”
王昭谋保持沉默,不想再次解释。
“你弟弟的事,你应该知道了。”王父语气顿了顿,“今晚来家里,你宋姨做了你爱吃的菜,你大姐也来。”
“嗯。”王昭谋淡淡应下,随即挂断电话。
这是糟老头子的惯用手段,家中一旦有事发生,就会聚餐一次。
上次聚餐,还是王昭谋接手王氏,大姐和王昭云对这个结果相当不满,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
王昭谋刚到公司,助理秘书似乎是等了很久,快步上前,神色紧张,“王总,塑料厂的吴副厂长,从凌晨五点就等在公司门口,说想见您。”
“让他回去。”王昭谋看了一眼时间,“各个部门的年终工作总结报告进行的怎么样,还有今年年终奖的分配方案,再去催一催。”
“好的王总。”助理秘书转身,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前去劝退比自己父亲还大两岁的吴副厂长。
越是临近年关,公司事务越发的忙,王昭谋静静看着眼前怎么也看不完的文件,缓缓躺在老板椅上,双手安详的交叠的小腹前,轻阖双眼。
这种日子,还要过二十年。
可偏偏在房地产公司盈利前,自己还没法离开。
强打精神,挑重点的几份文件签完,王昭谋到点就下班,却不曾想一出公司,就看到蹲在公司门口附近的中年男人。
男人一看到王昭谋出来,立即扑了过来,满眼都是委屈的泪水。
“王总!”
老齐被王昭谋安排去照看房地产公司,身边没有人的情况下,突然扑过来一个大汉,还是相当唬人。
王昭谋一手撑住中年男人的身体,一手轻扶眼镜,看清眼前来人。
“吴副厂长。”王昭谋没想到这人这么锲而不舍,硬是等了自己一整天。
“王总。”吴副厂长一个大老爷们,委屈的像是一个一百五十斤的孩子。
“我早就劝过昭云少爷了,汽车配件材料要求的质量,以我们厂的机器,根本达不到对方的标准!”
“但是他就不听,就不听,就不听!”
吴副厂长满眼难过,“我真的尽力了,可昭云少爷只听他那些狐朋狗友的话,非要我们生产出来不合格的配件送过去,他还以为这是他的寒假作业,里面撕几页,胡乱填几行就能蒙混过关!”
王昭谋抬手,温和的拍了拍吴副厂长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们厂本来这段时间盈利就很少,昭云少爷这么一闹,汽车公司那面,知道了我们根本生产不出他们要求的配件,直接要我们赔违约金。”吴副厂长快哭了。
“塑料厂这几年都白干了,员工们都担心您要关了这厂子。您能不能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厂还能运营,还能盈利,把亏欠的都补上来!”
王昭谋沉默片刻,没有说话。
吴副厂长看着王昭谋的模样,立即明白过来,员工们担心的原来是真的!
“王总。”吴副厂长难过的抬不起头,“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吧,全厂上下两百多人,家里人还都等着吃饭呢。”
王昭谋后退一步,和吴副厂长保持距离,缄默上车,尽量不去看吴副厂长的模样,生怕看多了,就会想起自己。
长痛不如短痛,塑料厂在未来盈利只会越发微薄,把厂子所占的土地租出去,都比厂子运作赚钱,比起垂死挣扎二十年,现在关厂,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一路无话,司机不时透过后视镜看后面的老板一眼,眉眼中带着几分焦虑,却也不敢开口。
宾利停在一处院门前,院门口早早锁着一辆自行车,链条有些生锈。
王父念旧,即便发达了,还守着以前的老院子,近几年有时间,王父彻底把院子拆了扩大,重新修建,建了中式的二层楼,院子里栽了两棵桃花树,下面还有一个锦鲤池。
只不过现在是冬天,王昭谋一进院子,就看到桃树干枯的枝桠,路过锦鲤池,池面结了一层厚冰,也不知道底下的锦鲤能不能祝福自己。
王昭云早早跪在二层楼前,满头的绿毛,像是拖把头般的一缕一缕垂着,鼻涕冻的都快吸不回去,两手举着一根鸡毛掸子,两个脸蛋冻的通红。
王昭谋站在旁边欣赏了片刻,王昭云听到动静,扭头一看王昭谋,还没开口,两行泪就先流了下来。
“哥,我错了。”
“你可是凮残丶天影血月、紫云风爆。”王昭谋镜片下的眼神认真,“你还有那么多靠谱的朋友。”
“呜呜。”王昭云哭的更难过了。
“他们一听我亏了六百万,连夜卷铺盖就跑了,亏我还给他们安排了工作,都是骗子。”
“昭云。”房门推开,穿着黑色高跟鞋,红色高领毛衣的女人走了出来,眉眼间英气十足,红唇丰满,好像没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王昭谋一般,目光直对着王昭云。
“进来吃饭。”
“大姐。”王昭云吸吸鼻子,可怜兮兮的瘪着嘴,“爸气消了吗?”
王琦嫣眉头一皱,在小弟面前故作凶狠,“爸说吃完继续跪。”
王昭云眼眶里又蓄起眼泪,委委屈屈的,放下手中的鸡毛掸子,“爸也不怕把我冻傻了。”
王琦嫣扫了一眼身后衣冠楚楚的男人,意有所指的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