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带刺,又不至于失去分寸。
这种拿捏得恰到好处的说话方式,确实是控制在道德范围内的典型作风。
“钟霓虹能接受就好,我没什么。”潘临溪并不想说太多,她跟她不熟。
“这样吗?”夏季凝视着潘临溪,那无波的双眼叫人看不透她的居心,“年轻就是这么冲动,不顾后果。”
一而再被刺,潘临溪略微不爽,但为了钟霓虹,她只淡淡接道,“这结果,我和钟霓虹都挺满意。”
“是吗?”
夏季的不以为然让潘临溪反感,不过她早有心理准备,所以也不打算多作太较,她能理解她的不服和不甘。
潘临溪知道,她特意单独设局,表明她在找机会要对她说点什么,就直接道:“姐姐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夏季左手的指节在木桌上扣了几下,“钟霓虹应该到更广阔的世界,她可以飞得更高、走得更远,而不是早早地囿于婚姻,耽溺于情爱。你也看到,现在正是她的上升时期,她应该将精力放在事业上。”
潘临溪定了定,接道:“婚姻情爱并不会阻碍她飞得更高、走得更远,相反,无论她做什么选择和决定,我都会尊重并支持她。”
“这样吗?”夏季的嘴角闪过一丝不屑,“你拿什么支持她?”
她无比倨傲的姿态、“支持可不是靠嘴说说而已”的藐视眼神,潘临溪看在眼里,她知道她的硬件不能与她相提并论,也明白,她目前的任务不是助钟霓虹实现夏季所说的飞得更高、走得更远,而仅仅只是,帮她摆脱她。
“陪在她身边。”潘临溪的声音很淡,很轻,可也很坚定。
“陪在她身边?!”
夏季这种逼人的姿态,对于别人或许管用。
可对潘临溪却不起丝毫作用。她很清醒自己的位置和价值,也很明白夏季的优越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当然,她更不会因为自己没办法像她一样成为钟霓虹坚实的后盾感到自卑。
说白了,她不在乎夏季有多好,能力有多强,她在乎的从来只有,钟霓虹开不开心。
现在,她忽然有点同情求而不得的夏季了,觉得她试图通过自以为是的优越感来打击自己的方式无比可悲。
潘临溪根本就不在乎这一切。
她清楚地知道,她们三个人之间,问题的核心仅仅只是情感,而在这三个人的电影中,优秀的大姐姐注定只能徘徊在情感之外。
夏季难道不明白吗?权利和财富,与得到一个人的心,并不构成因果。
尽管潘临溪很讨厌她这种轻蔑的反问,但她并没有陷进被轻视的自卑,反而不卑不亢地回道,“我能够为她做的只有这个。”
“我能给她整个世界。而你呢!——”
潘临溪见夏季的神色中依然带着鄙薄。
她并不生气,更没难过,反而对没有自知之明的夏季心生怜悯。
到底是什么令她执着于显而易见不能得到回应的情感?
爱情从来都不是可以勉强的事情,她不可能不懂。
该给她一点回敬了,不然她总以为自己和钟霓虹结婚有多高攀、有多不配。
“你有没有想过,你能给钟霓虹的整个世界,或许她并不需要?没错,我确实给不了她什么肉眼可见的东西,但却能够给她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她需要我,会因为我的存在切切实实地感到开心。
“相爱的诉求不是能给予什么,而是她想要的我恰好有。
“贬低我的行为,对你和钟霓虹的关系不会有任何帮助。如果不甘心,姐姐大可以继续给她你想给的一切,如果钟霓虹最后会弃我而选择你,不论我有多难过,我都会祝福她。”
潘临溪说得平静而克制。
夏季眯了眯眼睛,像是在扫描潘临溪的心。
尔后她收回视线看向桌面,隐忍地说了一句,“是吗?”
潘临溪没再接话。
沉默随之笼罩下来。
直到钟霓虹返回,她们都没再说任何一句话。
晚餐还算和谐,餐厅的食材都是顶级的,但味道也不尽如每个人的意。
潘临溪吃不太习惯和风饮食。
钟霓虹晚餐一向不怎么吃。
这顿晚餐基本就只有夏季一个人在吃。
晚餐之后,夏季把车让给钟霓虹她们,她说,她想一个人走走。
“夏季姐姐,你——还好吧?”钟霓虹虽然对她无感,但打心底对她心存感激。
“有点想你二哥。”
“啊?!”钟霓虹一阵错愕,认识这么多年,她从没见过这么感性的夏季。
“你们先回去吧。”
说完,她转身朝黄浦江的方向走去。
第38章
“我还以为你厌恶夏季。”潘临溪看向夜上海,车子在快速前行。
“潘,你该不会因为我刚刚的话吃醋吧?”
“我应该吃醋吗?”
“你该不该吃醋我不知道,但现在你背对着我,就是吃醋的样子哦。”
潘临溪收回车窗外的视线,转身看向钟霓虹,“没有,只是有点伤感。夏季那喜欢你,为你付出了那么多——”
钟霓虹忙打断她,“你别傻啦,喜欢一开始跟付出多少根本没有关系好么!喜欢是一种本能,是自然而然的被吸引。夏季姐姐再喜欢我、为我付出再多,但不喜欢就不喜欢,没有办法的,她不在我的萌点上。”
“那你为什么还那么关心她?”
潘临溪知道自己反应有点过度了,她知道那是钟霓虹的本性,就像当初帮助自己一样,她大概不想见到任何一个女人受伤难过吧,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的伯乐,是她门当户对的、父亲特别看好的前联姻对象。
“哈!还说你没有吃醋?”
钟霓虹俨然忘了,她们现在还不是恋爱关系。
连潘临溪也忘了,她们谁都没有真正表白过。
“我就是不理解。”她装作不懂吃醋的真正意味。
“有什么不理解的,我十几岁就认识夏季姐姐,关心一句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你不是也说,她为我付出了很多——”
“你认识她已经有那么久?”
说完,潘临溪意识到自己好像醋到停不下来了,于是忙掩饰,“也不知道她一个人会不会想不开。”
“潘,我去卫生间的时候,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钟霓虹早觉察到异常,刚刚顾及夏季的面子她才没问。
“也没什么,就是——”
“快说!”
“被嘲了一下,她觉得我配不上你。”
“她胡说!潘,你快点告诉我,你是怎么怼她的?”
“何以见得我怼她?”
“好明显的好么!我从来没见过她那样丧气过,还说想我二哥,她一定是受到很大的打击了。没想到你实力这么强的哦!”
钟霓虹嘻嘻哈哈地搡了搡潘临溪的胳膊。
“钟霓虹,你真的觉得是因为我的实力吗?”
“难道不是吗?”
“不是。”潘临溪说。
“那是什么?”
潘临溪不想让前面的司机听到,就凑到钟霓虹耳边,悄悄说给她。
钟霓虹听完之后整个人安静下来,回酒店的一路上她都没再说话。
她们回到晋安之后,恋爱综艺节目录制开始了。
电视台计划蹭钟霓虹热度,打算在她电影上映的时候同步播出这档节目。
整个十二月,两个人都非常忙碌,几乎没什么休息时间。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圣诞节结束,随着恋爱综艺节目录制完成,她们终于有了久违的空闲周末,能够自在地在家里吃早餐。
距电影和节目播出的时间已经很近。
跟担心即将会被广大网友和身边的熟人议论而略微紧张的潘临溪相反,钟霓虹因为好不容易拥有的假日一派轻松。
“放心吧,我在电影中是正面角色,恋爱综传达的也是喜闻乐见的正能量,录制节目的时候,大家不是说我俩最有默契么?所以就算会被讨论,那一定也是正面的更多。”
“你倒是乐观。”潘临溪觉得钟霓虹说的不无道理。
节目录制的时候,她俩确实配合得很好。
她们的镜头,基本都是一次过。
这多亏了钟霓虹这个天生的演员,她基本秒入戏,潘临溪很快就被她带上道,录节目的过程中,相比其他几对很少面对镜头的伴侣而言,她们算是最轻松的。
“不是乐观哦,是事实啦。”
冬日早晨的阳光下,钟霓虹整个人显得光彩熠熠。
她举手投足间都是风情,那双纤手白得那么耀眼,落下来的阳光,轻轻地在她又长又黑的细发上轻舞。
潘临溪永远喜欢看钟霓虹丹唇轻启、轻嘬汤食的模样,那样的她看起来有不染凡尘的疏离,但又不失人间烟火的温情。
一再地看着身上泛着淡淡暖晖的钟霓虹,潘临溪真想让这样静好的早晨定格下来。
“喂!干什么那样痴迷,我真有那么美吗?”
“有。你比你想象中更美。”
“哈哈哈……你夸人都这样一本正经吗?我命令你立刻描述一下看着美人进食的感受。”
“很幸福。”
潘临溪脱口而出。
在钟霓虹摄人心魄的目光中,她忘了掩饰自己的真情实感。
回答在钟霓虹的预料之中,她下巴朝装着车厘子的果篮扬了扬,意思不言而喻。
潘临溪挑了一个最大的,自然而然地递过去。
钟霓虹没有伸手,而是轻轻地张嘴。
她的眉梢眼角都挂在明亮的笑意,那贝齿微露的红唇,有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
“又不是在拍节目,自己吃。”
“不要。”
“你要不要吃?”
“要。”
“给。”
“喂我。”
“……”
潘临溪妥协了。
她对钟霓虹的抗拒力越来越弱。
看着眼里漾满笑、愉快地咀嚼着车厘子的钟霓虹,看着她开心,她也开心。
钟霓虹吃完潘临溪喂她的车厘子,用纸巾擦了擦嘴。
她敛住笑意说:“潘,有一个问题已经困扰我很久,今天我们就来做个了断!”
“什么?”每次钟霓虹忽然跳话题,潘临溪的心都会咯噔一下。
“在上海的时候,和夏季姐姐吃完晚餐回酒店的车上,你在我耳边说的那句‘我跟她说,你大学时期就开始喜欢我’是什么意思?”
“不是‘我跟她说’,而是‘我骗她说’。”
潘临溪想起来,那天,她对钟霓虹说完这句话之后,她沉默了一路。
明明觉得她反常,那时候她却没有细究。
“我记得是‘我跟她说’?潘,不要对我说谎。”
钟霓虹一点都不像在说谎。
潘临溪不知道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她要忽然重提这个小细节。“我没说谎。”
“你够损的!”
钟霓虹的语气中有真情实感的怨恼。
潘临溪不懂,对于连结婚都可以作假的她来说,这样的一个谎言,怎么能够称得上损?
“这样的谎言不能说吗?”
“潘,你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我!”
钟霓虹扭头看向窗外。
晴朗的冬日,院子里依然郁郁葱葱。南国的很多植物都是四季常青。
“如果你觉得我不了解,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
“你不知道吗?什么都说得一清二楚很乏味的。”
“我只知道,自己尚且不能透彻了解自己,两个人之间不能互相理解的地方只会更多。有的话,你不说我永远不会知道。”
“我想办一个跨年趴。”
钟霓虹收回目光,刚才她眼中弥起的黯然已经被她深藏。
潘临溪很失望,每次一到紧要的关头,不想继续谈论的事情,她总会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
如果她气恼那个谎言,那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自己无意的话说中了某种事实。
结合她们扯证之后请大学同学吃饭的那天晚上,姜闽柚说的那句“钟霓虹终于修成了正果”,潘临溪越来越确定这个猜想的合理性。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她找自己结婚一定不只是为了摆脱夏季!
啊,难怪她会莫名其妙地说“你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我”——
“发什么呆,你有什么想法?”钟霓虹在桌底下亲昵地踢了踢她的脚尖。
潘临溪忙掩藏思绪,故作镇定,“在这里办吗?”
“当然不是,租酒店吧,这件事交给姜闽柚好了。”
“这样啊。”
“你朋友元旦回家吗?”
“你说江颐雅?”
“你还有别的朋友吗?都邀请来吧,人越多越好,好久没有痛痛快快玩了。”
“哦。”潘临溪在心里盘算着,哪些同事可以邀请。
“我会邀请很多人。”
“夏季也会邀请吗?”
“当然。”
“也是,绕不开她。”
“你怎么那么爱吃醋。”
“钟霓虹,我一直想问,你跟你家人怎么样了?”潘临溪学钟霓虹,不喜欢谈论的事情就跳过。
“其他人照常。和我爸,继续僵持中。”
“如果你爸爸一直生气,你怕吗?”
钟霓虹摇摇头,“我有你。”
有我就不会怕,她是这个意思吗?潘临溪的心沉甸甸的。
为什么呢?那呼之欲出的表白,钟霓虹为什么又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