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杨志、麻醉医师、护士、最先接诊他的徐医生以及今晚就要飞回北京的江教授都来了,病房里热闹起来,几个人笑着恭喜南岸:“祝贺南岸小朋友永远失去了他的背锅侠!”
“谢谢谢谢!”南岸一边笑,一边微微拧着眉,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他搞忘了。
宋先生往他嘴里塞了半只沾了奶油的草莓,酸酸甜甜,鲜嫩可口。
南岸嚼着草莓,释怀地舒了口气,算了算了,还有什么比在癌症面前保住了狗命更重要的事情呢。
永别了,脑瘤。
第46章 等身仿真娃娃(1)
南岸的情绪变得非常奇怪。
术后前几天,宋先生一来, 他就嚷嚷头疼, 疼死了, 不活了。
宋先生坐在病床边抚摸他的额头, 告诉他没办法再使用更多的止痛药。
南岸抓着宋先生的尾指晃了晃,眼睛满怀期冀地望着他:“亲一下,亲一下就不疼了。”
宋先生俯身, 正欲落下一个吻, 南岸突然死死捂住脸不让他亲, “不要不要我现在难看死了!”
宋先生昧着良心安慰他, “好看的。”
南岸疯狂摇头:“不好看。”
“好看的。”
“我说不好看就是不好看!”?
宋先生无奈:“那好吧。”
南岸眼泪汪汪:“宋先生,原来你真的觉得我不好看了。”
宋先生敢怒不敢言。
术后第四天,南岸终于能玩手机能动弹了, 他兴高采烈地对宋先生说:“宋先生宋先生,我有礼物要送给你,快递在门卫室。”
宋先生心里一动,趁南岸不注意轻轻吻了吻他的侧脸。
南岸捂着被吻过的地方,呆呆地红了脸。
宋先生去门卫处取快递, 回到病房拆开一看:......
是一副滑稽的马赛克墨镜。
南岸认真道:“宋先生, 以后每次来看望我一定要记得戴上墨镜哦。”
宋先生满头黑线地看着他。
南岸得意一笑:“这是我研发的南岸丑脸防惊吓系统。”
宋先生拧眉:“你至今都还以为我只喜欢你的脸?”
南岸愣了愣:“当然不止。”
宋先生欣慰, 开点窍吧废物点心。
南岸沉思道:“还有我听话耐艹身体好, 要不是我跳舞多年,怎么弄都死不了,谁顶得住你折腾啊, 器大活不好就算了还有施虐倾向。”
宋先生忍无可忍:“真要这样的话,我用来满足欲|望的床伴都不知道换下去多少个了!”
南岸怂怂地说:“别生气嘛开个玩笑而已,你不要盯着我看,我现在自己都不敢照镜子。”
宋先生没好气地道:“那等我们变老变丑以后,是不是要都双目失明才能相处下去啊?”
南岸哀婉,“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想当年我也是一届彦祖。”
宋先生看着他,目光未曾转移分毫。
南岸捂脸,“别看我,我尴尬癌犯了。”
宋先生放下墨镜,不客气地扒开他捂在脸上的手,按着他的脸不容他抗拒,然后低头吻在情人病态暗沉、失去光彩的皮肤上,轻柔的吻一路落下,从眉眼、耳畔到唇角。
南岸先是像被强|暴了般使劲挣扎,实在没挣扎出来就闭上眼睛认命,宋先生柔软的唇印上来时,他尴尬得眼眶都红了,湿润的睫毛渗出晶莹的水珠,慢慢地,美好的亲吻抚平了他心里的不堪。
宋先生的脱敏治疗很有效。
南岸终于能近距离直视宋先生了,他幽幽地叹气:“哎,鲜花插在牛粪上。”
宋先生淡淡笑了笑,暧|昧地在他耳边低声道:“听话,你的身体目前很虚弱,现在还不是时候。”
南岸懵逼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宋先生是如何理解那句“鲜花插在牛粪上”的。
术后一周,病理检查做出来了。
结果相当理想,如江教授所料,脑干毛细胞型星形细胞瘤(WHO Ⅰ级),全切几乎等于治愈,预后良好,选择冒险做手术而非观望下去是对的。
大多数胶质瘤都是Ⅱ~Ⅳ级的恶性肿瘤,像毛星这样低级别的废物,在凶险的胶质瘤仅仅罕见地占5%左右。
南岸感慨:“我这样的废物,就连长个肿瘤都是胶质瘤里面最废物的。”
分子检测报告还没出来,不过不要紧了,南岸的CT和核磁影像都没出问题,等头上的刀口痊愈,再修养几个月,他就能回归正常生活,变回能唱能跳能弹键盘的大帅哥。
宋先生看着病理结果舒了口气,“毛星很衬你,废物配废物,合适。”
术后第八天,南岸又开始吵吵闹闹。
“我要吃杨梅。”
宋先生买来杨梅洗干净给他,南岸拿起一个送到嘴边,忽然想起:“宋先生,杨梅里面是不是有虫子啊?”
宋先生迟疑道:“你要听真话吗?”
南岸点点头。
宋先生说:“每一颗杨梅里面都住着果蝇幼虫。”
“那不就是蛆吗?”南岸哇的一声哭出来,“宋先生太过分了,你说之前我不知道每颗杨梅都长过蛆的呜呜呜......”
宋先生:“......”
谁点头说要听真话的?
南岸不愿意吃果蝇幼虫故居,他想吃菠萝。
宋先生买回来,南岸又不吃菠萝了。
宋先生匪夷所思:“你不会觉得每个菠萝里面都长着海绵宝宝所以不吃吧?”
南岸刚准备开口说话,突兀地打了个嗝。
宋先生才发现一整盒果蝇幼虫故居都不见了。
宋先生惊讶:“你不是说不吃吗?”
南岸摸出枕头底下的遮光眼罩:“眼不见,心不慌,只要我看不见,不去想,就不存在。”
下午,南岸头上的刀口拆线。
手术的时候开了扇大约5cmX5cm的骨窗,拆完线才看清晰边缘处惊心动魄的刀口。
虽然刀口是尽量避开毛囊切的,但在切缝过程中,还是有不少毛囊提早结束了它们过于年轻的一生,再也长不出头发。
另外一个噩耗就是,怕影响到刀口恢复,戴假发是不可能的了,南岸只能等着头发慢慢长出来。
“一个萝北一个坑,”南岸对着镜子照来照去,神情凄怆,“可是我这坑,它不长萝北啊!”
宋先生笑着摸了一把他的光头。
术后第九天,南岸吵着要出院回家。
南岸的身体恢复速度超乎想象地快,估计过不了几天又能活蹦乱跳,但是每次醒来六亲不认、意识混沌不清的症状还是没有改善,医生建议按常规来,再多观察两天。
南岸抱着宋先生的胳膊又吵又闹:“我要回家宋先生我要跟你回家!”
宋先生也很希望把他病愈的情人带回家,可像开颅手术这样的大型手术,一切谨慎小心点好。他恐吓南岸:“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就会被送回ICU。”
南岸想了想:“出意外再说吧,ICU就ICU,值。”
这话倒说得轻巧,在宋先生的印象里,从ICU里出来的人往往心有余悸,死活不想再进去,他问:“你不怕进ICU吗?”
“也还行吧,挺赛博朋克的,就是插管有点难受。”南岸皱了皱眉,最终心情随和地道,“和你比起来简直太深了,冷冰冰的,舌头也不能动,恶心,反胃,吞一下疼一下,想吐。”
作者有话要说: 只要jio在油门上
第47章 等身仿真娃娃(2)
术后第十天,收拾东西办理出院。
杨志也顺道过来探望, 他来时, 南岸正在找麻醉医师展示他超级赛博朋克的一条工装裤。
为了增加朋克气息, 南岸上身穿了件皮夹克, 左手带着腕表,右手贴着几何图案纹身贴,配上他那颗不太锃亮的光头和稍显病态的脸......
把麻醉医师吓了一大跳, “摘了眼镜看, 还以为是打架斗殴后来急诊缝针的社会哥。”
南岸摸着光头叹气。
见到杨志, 南岸想起一回事:“杨志, 你面试过了没?”
杨志惆怅:“HR姐姐说我像牢里刚放出来的大哥,问我平时是做什么的。”
南岸噗嗤一笑。
宋先生道:“不介意的话,简历发给我, 我转给人事。”
杨志连忙摇头推辞,“这个不行不行,朋友妻不可欺,兄弟的软饭更吃不得。”
“别推了,又没过四级又没找实习, 再推咱俩没得毕业到时候一起读大五啊, ”南岸拍了拍的杨志的肩膀, “晚上回去把简历发给我。”
说完一阵熟悉的感觉涌上来。
南岸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不会被脑瘤裹跑了吧。
他意识到此事非同凡响,一定要想个水落石出, 不想出来不罢休。他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宋先生许久,久到宋先生头皮发麻:“看着我做什么?”
南岸不假思索:“我好像忘了什么事情,那件事情肯定和你有关。”
宋先生笑:“这么确定?”
南岸说:“我生活里的大多数事情都和你有关。”
宋先生忽然想到了什么,闭口不提。
南岸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
宋先生起身,“公司还有点事情。”
“别跑!宋先生,你说过的,只要我回来,什么都答应我,”南岸眼眸熠熠生辉,充满期待:“我要一个你的等身仿真娃娃,要究极逼真那种!”
“那种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的?”宋先生想想都觉得瘆人。
南岸考虑道:“你是你,他是他,你有你的生活,他永远都是我的。”
宋先生忽然间心软了,他捧着南岸的脸吻了一下,“我也永远都是你的。”
南岸摇摇头,神情里有些失落,“可是你来看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宋先生的探望次数和时间随南岸的恢复情况以指数形式递减。
南岸不太高兴,细致地抱怨:“你每天忙得仿佛有一万个出轨对象,再忙一点没准就像我们一开始那样,见面就是上床上床上床,话都还没说出口吻就先落下来,衣服还没脱完你就进......”
宋先生颇有些愧疚,难以否认他最初对待南岸的态度和方式过于简单粗暴。
他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南岸的需求,然后微笑道:“这样,大家都忙起来就没有矛盾了。我给你请一个英语老师,你好好学习,再不过四级你们学校会卡你毕业证的。”
南岸硬了。
拳头硬了。
他耷拉着脑袋,失望道:“宋先生,我现在很难过,医生说病人的情绪不能太激动,不然会导致癫痫,我感觉我要癫痫了。”
“我有件事情要问你。”
“问完你会给我买你的等身仿真实体娃娃吗?”
“认真点,”宋先生笑了笑,“护士告诉我,你平时安安静静的,只有在我来的时候才说难受,是这样吗?”
南岸张开手臂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闷闷不乐地说:“跟他们说也没有用,反正忍忍也就过去了。”
宋先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不在的时候,谁来照顾南岸不受关注的情绪和委屈?
南岸脱口而出:“娃娃!”
宋先生亲昵地揉了揉他的脸颊,揣着明白装糊涂,“乖,想要娃娃自己生。”
南岸的晕车症状好多了,即将到家时,宋先生陪他下车走一段路。
结果刚下车,南岸就像一条脱缰的野狗,奔向路边摊买烧烤和冰可乐,拉都拉不住。
宋先生看了一眼烧烤上红通通亮晶晶的辣椒油,皱着眉:“医生嘱咐过不能吃刺激性食物。”
南岸畅快地喝了口冰可乐,从烧烤签上咬下一块香嫩可口的猪里脊,“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宋先生想拿走他手里的东西。
南岸死活不松手,不怕扯蛋几大步跨出去,警惕地与宋先生保持安全距离,“不能吃辣的,不能喝病的,可是只要一起吃就没事了,负!负!得!正!”
理不直气也壮。
宋先生没办法。
他们沿着江边慢慢散步回家,水面波光粼粼,夕阳细碎的倒影璀璨生辉,江风拂过,南岸吃饱喝足,愉悦地眯起眼睛,“在医院躺了近半个月,没想到还能走着回家,活着真好。”
他扫了一眼路边的垃圾车,感慨:“我爱这个美丽的世界,就连垃圾车看起来也比以前顺眼多了。”
宋先生二话不说拖着南岸就走。
“等等我垃圾还没扔!”
“你站着,我去扔。”
“宋先生真好。”
“我是在为我自己考虑。”
“我没有跳垃圾车这个爱好!”
“但你有这个黑历史。”
出院以来,南岸心情高亢,走路都步步带风。正当宋先生为这个人劫后余生却依然没心没肺而高兴时,南岸手里拿着钥匙,站在家门口,忽然红了眼眶,眼睛湿漉漉的。
宋先生多少能理解他的情绪,从后面轻轻拥抱他,温柔地问:“嗯?”
南岸鼻子一酸,没忍住掉下来的眼泪,“我离开的时候,真的没想过我还能走着回来。”
宋先生问:“那时候你都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会用多久的时间忘记我,找到新的情人,你会不会对他比对我还好,因为......”
因为彼此都在三年岁月的磨合里,更加懂得温柔和珍惜。
宋先生堵住他的唇,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他确信自己喜欢南岸,非常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