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
尚扬走在回家路上,经过和金旭常来的老字号面馆,进去坐下,点了一碗面当做晚饭,又看到别人桌上摆着刚炸出来的小黄鱼,下意识多看了一眼。服务员注意到了,推销道:“小黄鱼就剩最后几份了,点慢就没了,要来一份吗?”
“不用。”尚扬婉拒道,心里想,以后等爱吃它的人来了,连吃一礼拜,每天都来把你们店里的鱼都包了圆。
他坐了片刻,还是惦记金旭在加班,想了想,灵机一动给周玉发消息问情况。
周玉回复说也正在吃饭,然后道:放心吧尚主任,金队请李南吃饭是公费,可以报的。
尚扬无语地发了个大无语表情包。
周玉笑哈哈地:请尚主任真的放心,目前案情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请您静待佳音!
不该尚扬问的他自然不能问也不会问,琢磨了片刻,曲线式地打听了一个八卦:李南和常风是一对小情侣吗?有没有三角恋这回事?
周玉回道:还在侦办中,不能多说。
尚扬只得说:好,打扰了。
周玉可能是觉得却了上级面子不好,也可能是自己忍不住也想说说不涉及核心案情的八卦,说:从吃瓜群众的角度可以透露一点,有个事,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
尚扬放了个耳朵:什么事?
周玉:常风不是和程延凯打过架吗?听学生们说,是因为李南被程延凯堵在洗手间里调戏了,说是他扒李南裤子,说要看李南是男生还是小姑娘。
尚扬:……
周玉道:他们学校里不少男生之间混叫老公老婆,组CP玩,李南就是常风的“老婆”,是不是恋爱不好说,反正“老婆”被小流氓这么欺负了,常风理所当然要出头,就去找程延凯打架了。
“程延凯怎么欺负你了?”饭店里,金旭很随意地问道,“是亲你了?还是摸你了?”
李南登时坐立难安,难堪地低声道:“能不能……不说这个?我不想说。”
金旭倒了杯水,语速变慢了些,说:“我上初中的时候,被几个同学堵在厕所里,当众扒过裤子。”
李南蓦然睁大眼睛,不太敢相信地看着金旭,眼里有几分同情,很快又有几分佩服、崇拜等情绪混合在一起,似乎是对金旭今时今日的状态,产生了近似仰慕的心理。
“这事我没跟别人说过。”金旭道,“除了我老婆。”
第84章
他这句话,似乎是在说:这于他是难以启齿的秘密,除了至亲至爱,他还从未对别人提起过。
李南的神情里分明可见几分动容,当下语境中,就像是金旭以过来人身份,用自己的经历开解有类似遭遇的李南。
“金警官,你放心,”李南感激之余,表明自己会为对方保守秘密的态度,说,“我肯定不会去跟别人乱说。”
金旭却仍只是淡淡看着他,片刻后道:“是啊,这种事,怎么会随便对别人说?”
李南怔了一下,握筷子的手指捏紧了些,眉眼间似有不解,像是不明白金警官的意思。
“我很好奇,”金旭道,“你们学校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传闻?他们是从哪儿听说的?”
这种事里的屈辱感,足以令有此经历的当事人不会轻易告诉其他人。而“听说”过这件事的职高学生们,都只是“听说”,没有目击者。
“我不知道。”李南面露委屈,道,“我刚才都说了,这真的是误会,程延凯没有对我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这样乱说。”
金旭道:“是吗?那我来猜猜是谁背后传闲话,首选当然就是程延凯,他做过以后,到处跟别人乱说。”
李南:“……”
“可是据我所知,”金旭道,“程延凯自己都没听说过。”
平时“欺男霸女”的程延凯在学校的“公众形象”着实不怎么样,没人去他面前乱说这种闲话,更没人敢向他求证这事的真假。
金旭道:“其次就是常风,他是知情人,不然也不会因为这事去找程延凯打架,会是他把你被欺辱的事,告诉了别人吗?你觉得是不是他?”
李南抿了嘴唇,意识到了什么,但还不太确定。
“常风又是听谁说的?”金旭道,“我们应该听听他的说法。”
李南定睛看向坐在对面的金警官,说:“你们已经找过他了?”
金旭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不希望我们去找他问清楚吗?”
李南:“……”
他久久未再说话,脸上空无表情,单纯的、害羞的、可爱的、崇拜的,统统都收了起来。他伸长了筷子夹到菜,埋下头吃饭。
尚扬还在面馆里吃面,心里记挂着这边的事,周玉已经没有可以透露给他的事,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别的生活工作琐事。
周玉道:清明小长假还来省里吗?还是直接去白原了?
尚扬还不能确定到时能不能去西北,如实答道:要看工作安排,不一定能出门。
周玉像是有些意外,说:我以为要办事,你肯定会到场的。
尚扬莫名地问道:办什么事?
像是把周玉给问住了,好一会儿才打哈哈地想翻篇不提这事。
尚扬看她这反应也猜到了:他清明要回老家,办家里的事吗?
周玉以为人家两个早就商量好了“家事”,没想到尚扬根本不知道,有点尴尬地说:我只是听古指导提了一句,消息来源可能也不准确。
不等尚扬再问明白些,周玉忽然快速结束语:不说了开工了。
尚扬认为她八成是借口要工作好遁走,也只得作罢。
但尚主任误会了小周警官,她真的要工作了。
她和两名下属正在一家饭店的卡座就餐,旁边大堂离他们不到十米远的另一张桌位,金旭和李南各坐在一侧。
周玉一边扫了桌角的买单二维码,一边道:“走,没吃完的走前记得来打包。”
她给尚扬发消息说要开工的前一刻,就是金旭朝这边做了个叫他们做事的手势。
金旭在吃饭。而李南已放下了筷子,安静地坐在那里,视线没有落在实处,恍惚地想着什么。
有人停在这桌旁,李南茫然转头,两位刑警站在他身边,他眼神里倏忽间的变化,说明他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李南,”周玉出示了证件,动作不大,她并不想引起旁边更多人的注意,声音也很轻,措辞很委婉,“有一起……请你跟我们回去。”
李南道:“好的。”
他在这时候也想明白,为什么要带他出来“吃饭”,是为了不在校内对他实施抓捕,为了保护校园,为了保护学生,也是为了保护他。
他又转头看金旭,眼眶有些泛红,说:“都商量好要抓我了,为什么还要这样?”
金旭看了看他,才道:“为了我师母,她帮扶你们家七年,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第85章
二十四小时之前。
金警官试图依靠封建迷信活动阻止某架飞往北京的航班正常出港,以失败告终后,只好化失望为力量,认真工作,做完了自己分内事,准备下班时,惦记起已划分给刑侦负责的常亚刚案,他打过去问进展,得知周玉刚从市局回来,他就去了趟刑侦处,当面了解情况。
他到了以后,周玉去找上级做汇报了,其他刑警告诉他,死者小舅子招认的“杀手”刚刚在邻省落网。
这个因抢劫坐过几年牢的前科犯,一落在警察手里,立刻对这次绑架小朋友勒索其父母的犯罪行径供认不讳,反复强调“真没想害人,只要钱到手就放孩子回家”,请求“公安和政府宽大处理”。
但他对常亚刚被害一事,表现得十分茫然,警察提起了常亚刚小舅子的名字,他才明白死者是谁,慌忙表示,那天他只是在酒桌上吹牛装逼,万没想到常亚刚的小舅子会当真,又在一旁狐朋狗友的起哄中,小舅子才向他付了十万块“定金”,他收下后觉得顺利骗到了傻子一笔钱而已,从始至终也没想过要杀人,想都没想过,那更不会付诸行动。他见都没见过常亚刚本人,只是在小舅子手机里看过照片,现在连照片里的人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被警察问到职高校外案发时,他在哪儿,在做什么。这人又支支吾吾半晌,才坦白了实情:那天夜里十点多,他就要出发到邻省见他那两个同伙,要一起投身到他们的绑架勒索大计划中,预感到未来几天会很紧张,就想提前放松一下。
“常亚刚被害的同一时间,这大哥在嫖。”办案刑警对金队长说起这事,都感到无语至极,“我们同事到他说的那个发廊核实过了,发廊妹刚开始说没见过他,后来听警察一说这事和命案有关,这发廊妹倒是很仗义,承认那晚这人是去嫖了,还提供了俩人聊天约好上门时间、还有转账付嫖资等等记录。那地方离职高很远的,这家伙混蛋归混蛋,还真没有作案时间。”
金旭不意外地听着,他从一开始就总觉得这名前科犯应该并非杀害常亚刚的真凶,现在只是猜想得到了证实。等刑警说完,他又问去常亚刚家找常妻问话的结果,到职高去的同事又有没有新发现。
“别告诉他!”古飞和周玉恰好进来,进门就听见金旭在问这一连串的问题,古飞使起坏来,让刑警别透露案情给他,并说,“什么都别跟他说,急死他,明天他就会打报告,申请来咱们刑侦处搬砖了。”
金旭:“……”
众人都笑起来,周玉对大家道:“古指导请吃晚饭,犒劳大家这两天辛苦。”
刑警们兴高采烈去换衣服,准备一顿吃穷古飞。
周玉道:“金队一起去吗?”
古飞做主说:“当然去,等会儿饭桌上你们好好回答金队的十万个是什么。”
又对金旭道:“我还有点别的事想跟你说。”
金旭道:““借钱免谈,没钱。”
古飞:“……”
周玉忍住笑,也要去换掉制服,很有眼力劲地让他们二位先走,道:“剩下我们几个,一辆车能坐下。一会儿饭店见。”
金旭开着车,面无表情地对古指导说:“如果是找小扬托关系也免谈,我都还在地方单位搬砖。”
“不借钱,也不走后门。”古飞用方言骂了他一句,说,“你少来嘚瑟着拉仇恨,等我真犯了红眼病,每天给尚主任发你以前的丑照。”
他当然是随口开玩笑,当年真有丑照,他也不会保存到今天。
金旭却立刻认真道:“别。”
古飞道:“哟?这就拿捏到你了。”
金旭不想解释自家那位有多么颜控,说:“敢发就绝交。”
古飞本来就是说笑,又道:“这回这案子,你这么上心,是不是心里过不去?你对自己要求太高,偶尔也得看开点,哪有人从不栽跟头的?能力强也不代表就无所不能,这只是个意外,别太介怀了。”
“没有过不去,看开了。”金旭知道他是好意,回道,“主要是这事被小扬的爸爸听说了,有点丢脸,能快点了结最好,我就没心病了。”
古飞点点头,不禁吃起了柠檬、吐出了酸话:“明白,明白……给首长家当赘婿也不容易啊。”
金旭很有礼貌地看看他,道:“我可以为你破破例,托托关系,给你穿穿小鞋,不要太感动。”
古飞:“……”
到吃饭时,金旭才又向周玉等刑警们询问了在职高和常家取得了什么进展。
古飞并不干涉,相反还很赞成金旭能参与进来,快点破案于他当然是好事……并且他觉得,金旭如此上心,绝不可能是为了抢功劳。
去常家找常妻问话的刑警同事表示,常亚刚的妻子,也即是常风的妈妈,十分明确且笃定地表示,丈夫和儿子常风关系一直很好,丈夫遇害之前的一天,夫妻俩还和在学校的常风打过视频电话,一如既往地其乐融融父慈子孝。
“见到常风本人了吗?”金旭问道。
“见到了,”刑警道,“我们问完他妈妈以后,也向他问了类似的问题,他的回答也都很正常,说自己和李南没有恋爱,叫老婆只是为了好玩。他的话里没什么破绽,但是……你来接着说吧。”
他看向旁边另一位刑警。这位就是下午刚去过职高的同事了,就着前一位的话接续道:“常风的破绽是露在我这儿。”
第一次向常风问话时,问常风案发时他人在校园里的哪儿,常风回答的是:自习下课后,就一直在教室里,等爸爸来看他。
职高学生比普高学生是要更调皮捣蛋几分,不仅为了逃课而在校园围栏接力制造出监控死角,就连教室里的摄像头,一到课间也都被学生拿校服遮住了,方便这些少年人做一些不想被老师看到的事,例如聚众打手游、吃火锅、早恋等等等等。
常风说他案发时在教室,教室里的监控里是没拍到的,上次警察找了班里同学问情况,好多学生都说外面因为发生凶案而一片哗然时,常风确实是在教室。因而警察也就确信这条无误了。
但这一次刑警再到职高去,重新详细深入地再次询问学生,有几名学生回忆起来,常风并不是自习下课后就一直在教室,出去了一会儿,后来才回来,他的同桌记得更清楚些,他刚回来坐在座位上,好像刚跑过步,满头大汗,坐下就先喝了半瓶水。又过了一会儿,就有老师急匆匆来门口叫走了他——110在案发后几分钟便赶到现场,民警通过死者身上的驾照,确认了常亚刚的身份,学校保安和值班老师也都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