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七八分钟,赵星的助理亲自拎了个食盒敲门进来——那是我的午饭,海福居的顶级套餐,一套上千元。
我吃完了,看着赵星也吃完了他的病号餐,助理又进门来收拾了厨余垃圾,只留我们两人在房间里。
我想起身告辞,但迟迟下不了决心,赵星的眼神清凌凌的,我现在就走,恐怕会伤透他的心。
我们僵持了一会儿,赵星伸手想抓我的手,我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假装自己要玩手机游戏。
赵星的手指在半空中悬浮了一会儿,疲倦似的落了下去,他说:“崔明朗,我们谈谈。”
“谈什么?”我倒不惊讶赵星会找我谈,我只是好奇,他想开什么价码出来。
“以后我不找旁人了,”赵星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我的表情,我猜他什么都没看出来,所以声音变得更小了一些,“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不会管你在外面找了谁的,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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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朗。”
我在大半夜被赵星的电话吵醒,整个人暴躁得想骂人,又硬生生地忍了下去。
“干嘛,怎么半夜给我打电话。”
“明朗、明朗、明朗……”赵星一遍又一遍地轻轻地喊我的名字。
“你喝醉了?”
“……”
“你在哪儿?”
“……”
“算了,我知道你在哪儿。”
“你……别来。”
我没听他的,挂断了电话,从宿舍的床上轻巧地翻了下来,没开灯,但熟稔地穿上了衣服,拎着外套、钥匙和钱包出了门。
晚风很冷,但我舍不得打车,骑了个自行车,熟稔地到了一家酒店的门口。
我在酒店侧门附近的巷子里找到了赵星,彼时他正守着一个垃圾桶,看样子已经吐了几波。
我走近他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说:“好脏啊。”
但一个醉鬼的行动能力有限,我还是很轻松地抓住了他,将他架在了我的肩膀上。
他在我的耳边说话,一开口都是满嘴的酒气,他说:“你怎么来了。”
“你给我打了电话。”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相当可观,我扛着他,实话实说,也是吃力的。
“我不应该给你打电话……”
“闭嘴。”
“我不是故意不听你话的……我没想到,他会骗我。”
我的衣领沾染了一片湿热,略微侧过头,才发现赵星在我的肩膀上哭了。
我停下了脚步,抱紧了他,我说:“别哭了,太难看了。”
“好多钱啊……”
“钱没了可以再赚的,哭什么。”
“你别不理我了。”
“不会不理你的。”我抬起手,没有犹豫地摸上了他的头发,“我早就不生气了。”
“我们和好吧,以后我都听你的,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
“好。”
我答应得如此快速,又如此轻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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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不会答应你。”
“你开出的条件特别诱人。”
“但现在的我,没那么喜欢你。”
第55章
赵星看起来并不意外我的回答。
我们已经不是少年人,早过了为了几句话歇斯底里、精神崩溃的年纪。
他将自己的双手交叉,手指逐个捏过自己的指节,发出“咯吱咯吱”的清脆声响。
他说:“你开个价码,我看能不能接受。”
我反驳他:“要是能开的话,离婚前我早开了。”
“也是,你不喜欢了,那做什么都是无用功。”赵星抬头看我,目光灼灼,“崔明朗,你喜欢我以前的模样,是吧?”
我很想回答一句“是的”,但我如果这么说了,赵星恐怕会发疯的。
我们都心知肚明,赵星变成现在这样,有他的原因,也有我的原因。
他如果不变得心狠手辣,就不可能积攒下现在的家业,也不可能和我顺利订婚、结婚。
他如果不变得浪荡不羁,也不可能和我继续纠缠在一起,更不可能容忍我和其他人的肉体关系。
而我不喜欢他现在的模样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的沉默给了赵星答案,赵星闭上了双眼,重重地躺回到了床上。
他说:“你还在介意国外那个男的么?”
国外那个男的?
我想了几秒钟,才从记忆里翻出了那个后来被赵星搞得家破人亡的男孩。
“我并不喜欢他,只是用他来试探你的态度,后来对他下狠手,一来是因为他伤害了你,二来是因为他想勾引你。”
赵星说得很诚恳,但我的确没什么感觉,只得说:“我早就不介意他了。”
“我过去玩得花的情况,一般都是犯了病的时候,”赵星有试图好好说话,“最近我都没再碰别的情人了,我会和他们都断了的。”
“这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实话实说。
“你不答应重新开始,也没什么关系,”赵星低眉顺眼,看着有几分可怜,“你就把我当成个普通的床伴,偶尔记得和我睡一睡就好。”
我很想说,我不想和你再发生任何形式的不可描述的关系。但我又想到了赵星的病,最后不置可否地回了句:“看我心情。”
赵星就像是很高兴似的,松了一大口气,又笑了出来。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也恍然大悟,他今天和我谈判的目的,无非就是维持着一些身体上的联系——他早就料到了我不会同意和他重新开始,之所以先提这个,不过是一种谈判的技巧。
我不会答应和他重归于好,但大概率会因为怜悯,而答应他一个没那么难答应的请求。
意识到这一点,我倒也没生气,只是劝了他一句:“其实你可以考虑重新和别人开始,总好过过这样纠缠不清的日子。”
赵星反问了我一句:“连我们之间都能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你让我怎么考虑和别人开始?”
他这话说得太有道理,我一时之间竟然也没什么可反驳的,最后想了想,说了一句:“你好好养病。”
赵星揉了揉眉心,似乎是被我气笑了,来了一句:“你总算知道我还是个病人。”
陪床陪了大半天,我起身告辞,赵星也没拦着,只是给了我一串钥匙和一沓文件,说:“那天是真的想带你去看新房子。”
我接过了钥匙,摇晃了几下,说:“我可以自己去看看。”
赵星的情绪明显变得高昂,他说:“我按照你的喜好装修的,你见了一定很喜欢。”
我对此不置可否,说:“有空时会看看的。”
离开了赵星的病房,我顺路去做了个体检——检查的时候撞上了一个男护士,他给了我一点暗示,我装作没听见。
圈子里当受的比较多,当攻的比较少,我外貌尺码都算拔尖,类似的邀请和暗示经常会收到,多得让人生厌。
离开了医院,我没去赵星给我的房子,而是开车去了研究院,扎扎实实地连夜做了一夜实验。
我的精力总是过于充沛,不想耗费在男人身上,那最好耗费在干正事上。
于是接下来的十几天,白天我去见赵星,晚上我去搞科研,一天只睡几个小时,人倒是精神了不少。
赵星调侃我,说我过去是精血用得太狠,几天不睡男人,效果才这么惊人。
彼时我正在吃他给我订的豪华午饭,吃人嘴短,倒也没开口嘲讽或者反驳,不过这笔账,我倒是记下了。
赵星出院的那一天,我用他的身体清算了一下这笔账,尽管没有把他重新折腾回医院,也让他叫苦不迭,直言“你简直是神经病”。
我是不是神经病尚且值得商榷,不过赵星是真的有病,他出院后的第二天,我从他的衣柜里翻出了一堆我的私人用品,每一件都有被他使用过的痕迹。
第56章
我在翻他衣柜之前,没预估到会有这么大的发现。
赵星住的是最贵的单间病房,他当时入院的时候,是我给他办理的入住手续,他出院的手续办得很快,但忘了退这个病房,负责病房调度的护士给我打电话,提醒我尽快办退房,我刚好没什么事,就又跑了一趟医院,路过赵星病房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进去了——赵星这人比较丢三落四,我当时就怀疑他可能把很多东西直接扔在了医院,但我没想到他留下的是很多用过的属于我的东西。
我甚至有些怀疑他是故意的了,故意忘了退病房,故意叫我发现这些。
不过不管赵星是不是故意的,他有点毛病倒是真的,我一边腹诽着他,一边收拾好了衣柜里的东西,打车回了赵星的新房子,一股脑地把东西扔进了卷筒洗衣机里。
洗衣机在轰鸣作响,我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床上补觉——昨天晚上赵星缠着我做了大半夜,一大早就去当他万恶的资本家了,他精力倒是真的充沛,让我有些钦佩和羡慕。
我睡了一觉,睡醒之后,又去把乱七八糟的衣物从洗衣机翻出来,一一晾好,刚做完了手上的活,赵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问我:“晚上要不要一起去逛街?”
上一次去逛街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忘了当时是陪哪个情人了,可能是许诺?也可能是别人吧。
我伸了一个懒腰,说:“好。”
过了几秒钟又补了一句:“随便逛逛。”
赵星好脾气地回了一句:“那就随便逛逛。”
事实证明这不是一个好的选项,赵星派人清了场,愣是把一个普通的逛街活动搞得像是领导出巡,他还特别有意思,亲自给我拎我购买的购物袋,我和他逛了一个小时,反应过来,他特别像伺候富太太的资本家,我就是那个富太太。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停下了脚步,扭过头问他:“你最近做了什么亏心事么?”
“资本家天天做亏心事,”赵星开了个玩笑,“不过最近我在医院里,称得上安分守己,没干对不起你的事。”
我倒是想怼一句,你干什么事和我没关系,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么说起来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索性不说了。
逛街逛到了一半,赵星给我买了杯网红的奶茶,递到了我的面前,说:“尝尝看,是你喜欢的口味。”
我用吸管戳开了奶茶的包装,吸了一口,发现赵星没骗我——我们的确熟悉彼此的细微的习惯,想讨好对方的时候,也很容易。
我慢吞吞地吸着奶茶,看着赵星把购物袋递给了酒店的工作人员,叮嘱他们把东西送到我的住处,消失了几分钟,回来的时候带了一束漂亮的朱丽叶玫瑰。
它很漂亮,也很昂贵,我用手指拨弄着花瓣,想到的却是赵星当年随手从路边给我摘下的野花。
赵星问我:“不喜欢?”
我摇了摇头,接过了花,说:“这么贵,怎么可能不喜欢。”
但要我选,我还是会选当年那束野花——赵星费的心思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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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茶喝得差不多了,赵星问我要不要吃宵夜,我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说:“我想回去了。”
赵星说是送我回去,但实际上送到了门口,就说要进去坐坐,然后很顺理成章地坐到了我的床上,我明知故问:“你是要赖在我家里?”
他直接躺在了我床上,他说:“没有你我根本睡不着。”
“你可以去找医生看看病,”我伸出手指,戳他腰腹上的肌肉,“别和我玩潜移默化、死缠烂打这一套,我不吃。”
赵星抓住了我的手腕,用指腹摩挲了几下,又在我发火之前松开了,他说:“明天我要出差,这里离机场比较近,让我凑合一晚上?”
“那你去客房。”我抽回了自己的手。
“那我半夜三更过来爬床。”赵星的脸皮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么厚了。
我有点头疼,但实话实说,也不算反感,为了我的睡眠质量,只得说:“纯盖被聊天,什么都别干。”
赵星一点也没犹豫地点了头,说:“好。”
洗过澡,我们一起关灯准备睡觉,我已经抱了赵星会找我夜聊的准备,等了一会儿,却只等来赵星愈发平缓的呼吸声,我用很轻的声音喊了他一声“赵星”,赵星没回应,又等了一会儿,我终于确定赵星是睡着了。
他这家伙,聪明倒是真的聪明,他太清楚我的底线了,于是压着我的底线,一点点地靠近我。
人总是有惰性的,抗拒得多了,有时候就懒得抗拒,稍微松一松手,他就趁机而入。
我知道此刻我应该立刻和他划清界限,叫他滚出我的地盘,但偏偏他显得过于无害,像小动物似的,我喜欢他这幅模样,竟然也默许了他的靠近。
我的大脑里充斥着各种复杂的想法,最后无声地叹了口气,陷入了睡梦之中,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赵星人已经不见了,但他倒是给我留了个早饭——几个明显技术不怎么样的煎蛋,和一锅尚能入口的米粥。
我往米粥里加了很多糖,慢吞吞地喝着粥,刚喝了一半,接到了来自我学生的电话,他告知了我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巡查组进研究院巡查了,目前正在查账,他问我今天要不要赶过去。
第57章
我作为一名科研人员,理论上巡视组过来,和我没太大关联,但前年院长给我身上放了几个虚职,其中就有一个院长助理,平时没什么工作,但必要的时候得顶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