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灵公眼神闪了闪,敛去了之前狂暴的神色,万分不舍的目光落在魏俊行的脸上。
魏俊行抓着藤鞭与他对视,这目光穿越千年,种种过往已是云烟散尽,魏灵公的执迷,魏俊行的执念,就这样纠缠在一处。
只可惜,他的痴迷与他的执念却不是一种来处。
最终这段凝望以魏灵公长长的一声叹息告终,
“也罢,我可以放你们离开,可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魏俊行挑眉,现在藤鞭在他的手里,魏灵公还有什么筹码跟自己讲条件。
“若我不愿呢?”
魏灵公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声音略带着嘶哑,诱惑道,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这墓里究竟埋的是谁?你又为什么可以控制这个世界毫无阻碍的使用藤鞭?”
魏俊行握着藤鞭,心里有一丝惊诧,之前龚念薇不是也可以使用藤鞭吗。
可是龚念薇拥有了藤鞭之后还是要借助魏灵公才可以建造这个游乐园,而他却可以直接将这一切恢复原来的样子,不需要魏灵公的帮忙,难不成这其中还有隐情?
“为什么?”
魏灵公晃了晃手上的铁链,
“反正藤鞭在你手里,你放了我,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第140章 :寂寞与解脱
魏俊行犹豫了片刻,挥手解了锁链。
何景铄有些紧张地扯住魏俊行,神色不定地低声问,
“阿行,你确定?”
魏俊行点了点头,朝着魏灵公那边斜睨了一眼,
“没事,我有藤鞭呢,在这等我。”
魏灵公已经走出了棺椁,站在墓门前等他。
魏俊行朝着何景铄扬了扬手中的藤鞭,意思是神器在手,不用担心。
何景铄脸色沉了沉,明明心里担心的要命,又不能发作,他也知道魏灵公的实力,就算没有藤鞭,对付他们二个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
何景铄有些狐疑地望向魏灵公,这个让他们又怕又恨的人,是真的醒悟了吗?
他们曾经敌对过,也一起战斗过,如今……
何景铄与魏俊行四目相接,想要在魏俊行那里得到确切的答案。
魏俊行扒过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
“深层次的交流没完成之前,我是不会轻意让自己死掉的。”
何景铄脸上一红,伸臂回抱他,“我等你。”
魏俊行伸手拍了拍何景铄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随着魏灵公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墓室。
出来的地方就是魏灵公冢的大青石石碑,远处的梧桐树林矗立在蓝天白云之下,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魏俊行有几分忐忑地望着一身战甲的魏灵公,他穿着这一身出现在晴天白日之下倒是稀奇。
魏俊行握紧了藤鞭,藤鞭似是也感受到他的心意,紧紧缠住了他的手掌,给他安抚。
魏灵公没有走远,他蹲在墓碑前,伸手抚摸着墓碑上的字迹,声音沉痛,
“殿下,你可知这里埋的是谁的尸骨?”
魏俊行侧目望着魏灵公,怔了片刻,上边不就是魏灵公冢吗,不是魏灵公还能有谁?
魏灵公见他久久没有回话,又接着道,“殿下的尸骨也埋藏于此。”
什么,堂堂一国太子,竟然跟一名将军合葬在一起。
魏灵公这是与太子申生不能同寝,死也要同穴吗,
“所以,这才是我能离开那墓室的真正原因?”
“正是。马陵之后以后,我护送殿下赶往楹城,路上被范睢所劫,生死一线,但幸好国君派人将你我救下。
后来国君为了打消别人对你算计,也想为魏国留一丝血脉,对外声称你已被杀,而护驾不利的我也被砍首示众,挂在城墙上百日。
您感念属于为您而死,于是命人收拾了尸骨将我埋在了这里。
谁料到秦攻魏之时,你不但辜负了国君的一片期望,甚至连微臣牺牲所换来的一切也都葬送了,不但没有逃走,反而非要留下来战斗至死,最后连尸骨都无人收敛。
是微臣托梦自己的属下,才将您埋葬于此。”
魏俊行的视线也落在了那墓碑上,这石碑已不是当年的那收款人石碑,可真相却真实的令人发直。
“起初范睢只不过是殿下府里的一名幕僚,也不知为何一直受到殿下的青睐,直到他叛逃出国,先是去了齐,后又去了秦,殿下依旧对他念念不忘,却不知最后追殿下,杀殿下的正是此人。”
魏俊行目光微动,那劝他逃生的人,又持长枪刺杀他的人,难不成就是范睢?
可他为什么长了一张跟何景铄一模一样的脸,所以这才是魏灵公痛恨何景铄的原因?
魏俊行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伸手抚摸着石碑上的那几个字,久久不能平静。
堂堂的一国太子到最后居然连个收尸的都没有,这身世也够惨的,还凑合着跟自己的属于埋进了一个坟里。
“所以,魏灵公,你就是因为太子申一个不切实际的承诺,苦苦等了他二千年?”
魏俊行明知道他不是太子申,他也无从去劝尽魏灵公,可是却又替魏灵公感到不愤,事实上太子申从未给过魏灵公任何的承诺。
魏俊行抬脸,遇上魏灵公那双如黑焰般燃烧的眸子,那里有不甘不敢,有难过悲愤,更有不舍无奈,所有无以名状的情绪都在这一个回眸间泄露无遗。
魏俊行抚在墓碑上的手一抖,被这双滚烫的眸子震慑,这个话题已经无解,他没办法给魏灵公一个答案,因为他不是太子申。
魏俊行收回视线,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他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白狐狸精为什么背叛黄鼠狼,你许诺了他些什么好处?”
魏灵公仰天长叹,一身黑甲升起万千雾气,这声叹息,似是穿越千年,终于看开,他声音归于平静,淡淡道,
“黄鼠狼和白狐狸本是这里唯一的活物,黄鼠狼被你们杀死之后,便只剩下了他一个。
他与黄鼠狼虽然能相见,但却已天人永隔。
说起来讽刺,狐狸精在这里本就别无选择,他想要的不过只是陪伴,可是黄鼠狼却与他已经不同了。
他们的情份也不过仅止于那在一起生活的数年,所以他放弃了。”
魏俊行想了各种理由,都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
“你是说狐狸精没死?”
“没错。”
“可是当初我看黄鼠狼死的时候,他异常悲痛,难道这情谊不过就是因为寂寞吗?”
魏灵公轻轻哼了一声,似是赞同又似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说辞,
“殿下不知寂寞为何物,自然不能理解。你可知二千年的等待,那寂寞是什么?你可知一日日不分昼夜期盼而没有结果的滋味又是如何?”
魏灵公问完,眼眶赤红,瞪着那石碑再也没看魏俊行一眼。
魏俊行握紧了手中的藤鞭,怕魏灵公又发狂为难于他,可是魏灵公却再也没有抬头,他只是深情望着那块石碑,像是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据说古代的帝王都喜欢立碑,因为石碑千年不变,他们便可以永垂不朽,奈何世事变迁,再坚固的东西也抵不过岁月沧桑。
是什么样的执念才能维持二千年期盼的时光,那不是寂寞吗?
魏俊行真的不知道魏灵公在等什么,又在盼什么,何况太子申从头至尾都未曾给过他任何许诺。
第141章 :释怀
可是他心里又升起一股惆怅,虽然魏灵公的情不是因他而起,却与他也有一丝的关联,他不想再看到魏灵公守在这里,继续等下去,
“魏灵公,若我梦里看到的都是事实的话,我觉得你这一切所为皆为虚妄,不值得。”
魏俊行觉得自己是在劝慰于他,可是魏灵公却完全没听懂似地仰天大笑起来,
“虚妄,不值得?你不是我,又如何知道我?”
他笑完,又仰头望天,声音惶惶,
“当年若是有人如此告诫于我,想必我也不会等到今日,所以,这就是殿下选择忘却的原因吗?”
魏俊行听得一阵心惊,慌忙摆手否定,
“不,不是,我不是太子申,我的说辞不代表他的想法。
我是觉得如果人活一世非要留下遗憾的话,倒不如不活的好。
这一世不管受苦也好,享乐也罢,都要洒脱才对,否则留有执念,最后只是苦了自己”
魏灵公黑洞洞的眼神落在魏俊行的脸上,有那么一刻,魏俊行似乎看到了释然的神色。
他想要的就是这么一句吧,不为寂寞,也不为等待,只是一句别苦了自己。
魏俊行双手托起藤鞭举过了头顶,
“将军,往事已矣,一切都已烟消云散,过去的就都让它过去吧。”
魏灵公恋恋不舍的目光自魏俊行脸上,挪到他双手上,又落在了藤鞭上。
这藤鞭在这个世界里,意味着可以掌控一切,如今魏俊行愿意交出来,也就说明他已经不想再控制自己,而他自己呢?是不是也终该放下了。
“也好。”
魏灵公伸手接过了藤鞭,冲魏俊行深深抱拳,
“还请魏同学帮我个忙,回去之后,挖开这古墓,让我彻底解脱。”
魏俊行只觉胸口一闷,这是什么请求?挖坟掘墓?这坟冢可是县里的保护文物,
“我……”
他刚想拒绝,可是看到魏灵公希冀的目光,他又把那个“不”字咽了回去。
至少在魏灵公的眼里,他还曾经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这种事怎么可能做不到呢,做不到多丢面子。
万般无奈之下,魏俊行勉强点了点头,
“好吧,我一定尽我所能。”
魏灵公朝着魏俊行深深鞠了一躬,黑影一闪消失了。
魏俊行回到古墓的时候,小黑和何景铄还在等他。
小黑见魏俊行安然回来,笑着迎住他,眼里含着泪光。
何景铄挽起魏俊行,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跟他说,但碍于小黑在声,只是担心地问道,
“阿行,魏灵公答应放我们回去了吗?”
魏俊行不无欢喜地点了点头,
“答应了。”
本是欢喜的魏俊行,看到跟上来的小黑,心里又一酸,若是把这个墓挖了,到时候小黑和大黄也不在了吧?
小黑见魏俊行躲闪的目光掠过自己,皱眉不解地望向魏俊行,
“魏哥哥,将军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他只是跟我说他觉得在这里太寂寞了,要我有空来看他。”
小黑跳起来拍了拍手,
“这倒是好,你若是来看他,我也就能见到你了,不是吗?”
何景铄望着小黑欢快的脸,抿了抿唇,不用魏俊行挑明,他竟也猜到了几分。
何景铄眼神黯了黯,手无声地按在了他的肩上,给了魏俊行一个坚定的拥抱。
“既然可以离开了,事不宜迟。”
魏俊行点了点头。
蓝天白云下,村子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没有发了疯的游乐园,也没有了春秋时期的茅草屋,有的,还是魏俊行小时候的村子。
龚念薇被牢笼困着,坐在香云家的院子里,铺开的裙摆,像一朵粉色的花。
见他们进来,迅速扭过脸去,摆满了嫌弃。
魏俊行跟何景铄也没说什么,一人一边,抓起木笼抬起来就往外边走。
龚念薇一看他们抬笼子,有些慌了,抓着笼子,就想站起来,
“何景铄,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不回去,不回去。你放开我,放开我!”
笼子被她这么一扯,左右摇晃,差点就害得魏俊行松了手。
“龚念薇,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你不回去?你爸妈怎么办?他们为了你已经在医院里哭瞎了眼,你如此任性,活该要受到些教训。”
龚念薇听到魏俊行骂他,往前一趴,一口咬到了魏俊行的手上。
魏俊行吃痛,手一松,他这边笼子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龚念薇也跟着笼子一起滚落在地,头碰到了木柱上,立时脑门渗出血来。
何景铄见龚念薇发疯似地咬魏俊行,他手一松,也不管龚念薇如何,跑到魏俊行跟前,抓起了他的手。
魏俊行为了救回龚念薇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在替龚念薇的父母担心, 而龚念薇呢?除了伤人,恐怕什么也不会了吧。
“龚念薇,你不识好歹。当初若不是魏俊行执意来救你,我才懒得管你的死活,你就死在这里也没一个人可怜你。”
坐在笼子里的龚念薇也不示弱,她从摔倒的笼子里坐了起来,捂着头,嘿嘿笑了一阵,尖厉的声音如同划过玻璃的利刀,
“何景铄,你说我不识好歹?哈哈,我看你才是。
就你那半死不活的父亲本来就是得了绝症救不回来了,你还弄这些出来,若不是因为你,这一切又怎么可能发生?
魏俊行会错过考试,小黑会不小心去到那个世界,而我会留在这里?
所以你们吃的苦,受的罪,还有……”
本是扶着魏俊行,查看他伤势的何景铄被龚念薇的这席话撩拨到,脸色一时间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他脚下步子微动,隔着笼子长臂一伸一把掐住了龚念薇的脖子。
“你胡说什么?谁让你说的这些话,谁让你说的,究竟是谁?”
何景铄狂乱的吼声震慑了整个村子,自魏俊行认识他以来,这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