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自己的身体眼见地开始缩水,很快水没过了他的胸口,他在水里扑腾了几下,深吸一口气,正要潜入水底找魏俊行,却听到身后一阵水花飞溅的声响。
何景铄扭脸,看到魏俊行已经钻出水面,晃着头上的水珠,朝他裂嘴露出一口白牙。
很快魏俊行游到了他的身边,二人一前一后的上了岸。
那棵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老柳树树根整个从泥里拔了出来,树干不堪重负倒进了水里,寿终正寝了。
俩人躺在草地上,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水塘里咕嘟一声冒出了一个潜水艇般大小的白蛋,困在蛋里的绿色灵光,纷纷自蛋壳旁的一个黑洞里钻了出来,像一串飞舞的萤火虫四散在水面上,久久徘徊,不愿离去。
魏俊行躺在草地上,只觉太阳穴处火火的疼,他抬手摸了一把,有些粘稠的东西沾在了自己的太阳穴处,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刺猬仙的血,但好在这惊心动魄的一场战斗终于过去了。
他突然想起张和光上课时穿的那件披风,怎么像极了这刺猬仙的披风,难不成刺猬仙也是考试的一部分?
何景铄躺在另一边的地上,双眼望天,大声吼了一句,
“过瘾。”
魏俊行抬手擦了把脸上的水,一翻身,右臂曲肘撑地,目光灼灼地对上何景铄,
“喂,学霸,你怎么想到我爬到柳树上就是要去偷袭刺猬仙呢?万一你那一丢不中,我被它发现,岂不是小命不保?”
何景铄没有转脸,只仰望着天空稀疏的几颗星斗,脸上荡起笑意,
“俊行,你要相信一个学霸的计算能力和判断力。”
魏俊行不屑地切了一声,目光落在何景铄的侧脸上,这个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喔喔喔”如同金钟般响亮的鸡啼声骤然响起,东方天光微露,水塘里升起一股薄薄的雾气。
似乎这一声啼叫,一下关闭了黑夜的副本,什么刺猬仙儿,绿色的荧光啊,大白蛋啊,一瞬间都消失不见,甚至昨夜已经躺在水塘里死过去的老柳树又恢复了原来弯腰照水的姿态。
只有魏俊行太阳穴处火辣辣的伤口证明了昨夜他曾经历过一场生死搏斗,而何景铄伸了个懒腰,发现自己手背上一个个针扎般小孔,像布满了一手的麻子,又痒又疼。
魏俊行起身,就着水塘的水洗了一把脸,看到自己太阳穴处蹭掉了一块皮,还渗着一些血丝,但并无大碍。
何景铄也坐了起来,他在魏俊行身后,声音轻快地吹了声口哨,
“清晨在满是草香的水塘边坐着活过来,这还是我人生的第一次。”
他说罢,还不忘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满怀感慨。
可是这句听在魏俊行的耳中却突然变了味道,是啊,他一看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而且还是品学兼优保送上大学的那种,怎么会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过呢?
魏俊行对着水塘的身体僵硬地向后退了几步,来至何景铄的身边时,他猛地一个转身,往何景铄身上一扑,将何景铄压在了身子底下,厉声问道,
“你一个学霸为什么会来这种高考失利的学生补习班?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魏俊行的折扇抵上了何景铄的脖子,若是他有小黑的二颗獠牙的话,恐怕此刻已经朝着何景铄呲起了牙。
何景铄脸一红,一时无言以对,他能感觉到魏俊行的愤怒,甚至他喘息间呼出的气息就在鼻尖萦绕,魏俊行猜得没错,他当然不是来这里补习的。
他被魏俊行压着,一时喘不上气来,而那折扇竹制的骨架,恰好就卡在他的脖子上。
虽然折扇没多少杀伤力,他也明明知道这个威胁一点作用也不起,可是心底里却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叫嚣着,说出来,说出来。
何景铄想要强制自己与受魏俊行影响的情绪抵抗,可是他的嘴却不受控制地张开了,就在他的声音快要破空而出的时候,他身子一挺,唇一下含住了魏俊行的唇。
何景铄只觉脑子里有东西轰然间崩塌,那种被压迫的感觉不见了。 魏俊行的唇居然柔软甜蜜,像是吃着一块绵软的芝士蛋糕。
而魏俊行万万没想到何景铄一本正经的学霸会为了逃避问题而做出这样的行径,他瞪大了双眼,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
他的初吻居然这样稀里糊涂地毁在了一个男人手里,他本以为他的初吻会送给一个像龚念薇那样甜美漂亮的女孩子。
他只是愣怔了一秒钟,伸手一把推开了何景铄,慌乱地站了起来,指着何景铄气结地说不出话,
“何……何景铄,你欺人太甚!”
第17章 :一吻的困惑
他跌跌撞撞地跑离了河边,朝着家的方向奔去。这一夜简直太过疯狂,他需要好好冷静冷静。
何景铄是疯了吗?为什么要亲他,他究竟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目的?如此这般,不是更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魏俊行又恼又火又气,满肚子疑虑,却又心乱如麻,他只想关上门,捂着被子好好睡上一觉,可是刚推开自家的大门,迎面就对上了脸色苍白的龚念薇。
龚念薇见魏俊行慌里慌张地一身泥水,心里一急,抓着魏俊行,劈头盖脸地问了起来,
“何景铄呢?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魏俊行一想到何景铄刚才闭眼吻他的样子,心里便一阵的烦躁,
“不知道。”
他甩开龚念薇就想进屋。
卓珲正弯腰在院子里的压水井边压水,见魏俊行一身泥水,没头没脑地往屋里钻,开口叫住他,
“阿行,你跟何景铄一夜未归,去了哪里?有没有碰到什么危险?”
魏俊行一脸悲愤地扎进屋里,他的一世英明真的就毁在何景铄的手里了。
他说不上自己究竟要回来做什么,想换件衣服,发觉其实他没有要换的衣服,只要自己意念一转,身上就可以换一套不一样的衣服,可是他竟然没来得及换,让自己如此狼狈地出现在龚念薇和卓珲的面前。
魏俊行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是被狗吃了,何景铄根本就是想利用他,根本没打算跟他说实话。
卓珲不一会端着一盆刚压出来的清凉井水进了屋,丢给魏俊行一块毛巾,
“快洗洗吧,你瞧瞧你这一脸一身的泥。”
刚要出去,一扭脸,卓珲又看到了魏俊行脸上的伤,担忧道,
“你受伤了?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魏俊行接过毛巾,兴致缺缺地擦了把脸,然后给自己换了件天蓝色短袖T恤,还有一条黑色大裤衩,可是不管他如何想要忘记刚才那一幕,他都越是记得更清楚。
“没什么,擦破了点皮。你们昨晚没碰到什么事吗?”
卓珲摇了摇头。
“我回来刚进屋,就看到龚念薇醒了,我们睡了一夜的安稳觉,什么也没发生。”
魏俊行擦好脸,又把毛巾递还给卓珲,
“那就好。”
也就是说与刺猬仙的这一战,并不是张和光的考题,是他们倒霉恰好遇到了。
打了这么一架之后,本来他还有些兴奋的,但一想起刚才何景铄享受的表情,他就一身的不自在。
他记得何景铄的脸,何景铄唇齿间雪松般凌冽的味道,原来那不是香水,是他身上自带的味道,连唇齿间都有的味道。
他爱吸烟,却闻不出烟味,是不是有些奇怪?
魏俊行本是问着卓珲问题,却又不知不觉间想到了何景铄头上,他狠狠地摇了摇头,想要把这些奇怪的想法赶出脑袋。
卓珲看着魏俊行一会在那发呆,一会晃脑袋,也是一肚子的猜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魏俊行抓着头发,照了照镜子,洗过脸之后, 看起来自己的样子好多了,他又拿酒精擦了擦太阳穴处的伤口,在卓珲无限挽留的目光里,又跑出了家门。
魏俊行昨晚看到豆地里升起的无数荧光时,还在庆幸自己又回到了这里,又重温一遍儿时的时光是多幸运的一件事,却没料到,只是过了一夜,心情便这样被何景铄带进了谷底。
此时他只想尽快找到出去的路,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绕着村子走了一圈,村子的格局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未曾有半分更改。
青石铺陈布满青苔的老井,静静地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的水塘,还有聒噪的蝉鸣声蛙叫声,一切都像那个十岁夏天的故乡,被劫持在了时光洪流里,再也没有改变过。
只是那些故乡里的人呢?魏俊行坐在老井边的皂角树下,扇着扇子发呆,越想越沮丧,究竟张和光的住处在哪里?
不行,他得好好想一想了,要想出去,必须要找到张和光的住处才行。
魏俊行伸手,隔空抓出一支水笔,他翻过扇子,开始在扇子的背面画村子的地图,他要把整个村子都画在扇子上,然后好好研究一下。
吱啦吱啦的蝉鸣声,咕呱咕呱的蛙叫声,日光下水塘里的波光,故乡的水井,这些是多少次曾在他梦里出现的情景。
可是,此时真的在眼前时,他又觉得每一处都像是一个陷阱,不知道里边藏着什么怪物,在等待着他。
他想回去的是那个热闹的村子,而不是现在这样的一个。
他喜欢傍晚大家都从田里归来,忙着来水塘里给自家的牲口淘饲料,忙着蒸腾起灶台里的一缕缕坎烟,忙着喊在外边瞎跑的孩子回家吃饭的村子,而不是现在这样一个死寂沉沉的故乡。
魏俊行一边画,一边鼻子酸酸的,眼眶一热,泪就掉在了扇面上,他想家了,想回到爸妈身边,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
“俊行!”
何景铄清亮的嗓音突兀地响起在他耳边,魏俊行啪地一声收起折扇装进了裤子口袋,他抬手抹去眼色的泪珠,斜眼望向何景铄。
何景铄隔着老井与魏俊行遥遥相望。
他见魏俊行眼眶通红,猛然间紧绷的身子,似是转脸就要扑向他的架式,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别,我不是来打架的,我是来讲和的。”
魏俊行是想扑上去跟他再打一架,但实在乏力,而且,他不想在这样的关头先自己内讧起来,毕竟张和光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正偷偷地观察着他们的举动呢。
“你有什么话好说?”
魏俊行不想看何景铄的脸,抬眼望着皂角树的某处,那里一只蜘蛛正在小心地忙碌着,想要结一张网出来,虽然没有风,但二片叶子之间的空隙太大,它跑来跑去,+始终没有结网成功,只是徒劳。
何景铄见魏俊行没有冲过来,但他也不敢太靠近魏俊行,就盘膝坐在了老井边的青石上,整个人暴晒在日头底下。
第18章 :解释就是掩饰
“你也知道这里的环境怪异,而实际上我们是队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这里是你的故乡,你对这里的一切如此熟悉,在跟你组队的同时,我也发现我在或多或少地受着你的影响。
我会忍不住地关心你,心疼你,甚至在你说出你的手被挖的时候,我控制不了自己去看你的手,那都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何景铄一番的长篇大论之后,魏俊行终于把目光从蜘蛛身上移到了何景铄的脸上,视线在何景铄脸上逡巡,想要分辨他话里的真实性,
“那你跟我那个,也是不受控制?”
何景铄举起右手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绝无虚假。”
魏俊行绛色的薄唇抿了抿,这里的一切太过诡异,他也不是不知道,或许他就是所有人里唯一知道这地图是什么的人,若何景铄这么解释的话,似乎也说得通。
可是何景铄毕竟还是隐瞒了他来的目的。
“那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同样的问题,魏俊行又问了一遍。
何景铄脸色一沉,他发现离魏俊行远一些,就不会受到他情绪的影响,控制自己的说话又容易一些。
他垂头思虑片刻,再抬脸时,目中已经没有了挣扎,
“我来这里不过是想找一样东西,但至于是什么,又放在哪里,我也不一清楚,魏俊行,”
他突然拔高了声调,
“你能相信我吗?如果我们能从这里安然出去,我一定会告诉你为什么,但现在我还不能说。”
他无声地指了指天空,
“我现在在想,或许来这里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也许那东西根本并不存在,所以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离开,我想在这件事上我们是能达成共识的。对吗?”
魏俊行歪着头想了片刻,没错,他也是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其实何景铄要找什么又与他何干呢?他为什么要为此生气?
不得不说何景铄是一个谈判高手,一席话说得一肚子火气的魏俊行终于开了窍。
“好吧,”
魏俊行叹了口气,头埋进皂角树的阴影里,
“那经过昨晚之后,你有什么发现?”
何景铄起身,向着魏俊行这边挪了几步,也跨进了树阴里。
他换了一身白色短袖运运服,看起来很是清爽干净,他只要一靠近魏俊行,魏俊行就能闻到那股雪松的清冽味道,而这股味道无时无刻不在他鼻间环绕,让魏俊行恨不能闭气不呼吸。
何景铄说他在受着自己的影响,但自己又何尝不是也受到了他的影响。
魏俊行身子往旁边挪了挪,与何景铄隔开近二米的距离,静静等着何景铄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