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盛琰临时变卦地跟出租车司机更改了目的地:“师傅,改开去市中心附近的那个广播电视大楼。”
那人应了声“好嘞”,调整了导航的同时,也颇为好奇地通过后视镜又看了一眼盛琰带着口罩的脸,最后大咧咧地开口说:“我其实自打你上车起就想说了,感觉你看着眼熟,像哪个很有名的大明星。”
盛琰闻言挑眉,觉得自己应该还没能红到让眼前这种看起来就不太会关注男团女团的中年叔叔也知道的地步,因而权当是客套话地听了。
他认认真真地回:“不至于,我一个刚出道没多久的小idol,叔叔你还能在看电视的时候见过?”
没成想那个叔叔思忖了几秒,真的在一个即将拐弯的路口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盛琰是不是?”那位试探性地问,眼看着盛琰有些意外地点头之后才沾沾自喜地表示:“嘿嘿,看来我这记忆力还不错。”
那人迎着盛琰略显讶异的眼神,解释道:“虽然叔叔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具体该怎么写,但我在家里的时候可没少听我女儿念叨你的名字,连带着家里的墙上都不知道贴了多少张你的海报。所以啊,我在看你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你这身形、这露在外面的眉眼很像我女儿喜欢的那个大明星……”
那人在碎碎念地转达着他女儿对于盛琰的喜欢之外,没忘了自来熟地问:“这样,我不要你车钱,你下车的时候能给我签个名不?就,我女儿最近快过生日了,我想给她一个惊喜,而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比送她一个你的签名能让她更惊喜的了。”
盛琰眼看着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自觉无法拒绝地点头说了“好”。
之后的十几分钟车程里,盛琰被动地又听对方说了很多。
从对方因为干这一行,所以天天都得起早贪黑的出来开车,有时候真的觉得也挺难熬的。比如冬天的早上、夏天的正午时分,以及逢年过节的晚上。
说到了他那个读初中的女儿虽然也会想着追星和打扮,但其实学习成绩还不错,不说班里数一数二吧,考个普通的重点高中应该是没问题的。
说到这儿,那位自觉已经够心满意足了地表示:“虽然这对于那些望子成龙的家庭来说或许还不够好,但对于像我这种压根就没什么时间照顾她,天天只能给她点钱,让她在学校的食堂里头吃饭,也因为没什么文化,没法儿在学习上教她什么的爸爸来说已经足够骄傲了。”
盛琰听着,没有多想地问:“那您孩子的妈妈呢?每天也像您一样这么忙吗?”
没成想对方在听过他这话之后身形一滞地短暂僵硬了一瞬,最终略显含糊地回答:“她,也挺忙的。不过主要不是因为这个……”
盛琰见状,自知问错了问题地没有深究,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几分钟之后,那位在确认过盛琰不赶时间之后在中途停了个车,跑到路边的文具店里买了张像模像样的黏着各种立体图案的贺卡和水笔,然后一概递到了盛琰手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麻烦了。
盛琰接过,想了很久,最终却只写下了寥寥几句。
概括起来无非就是To某某某,希望你在新的一岁也能继续好好学习,天天开心,以及,“你的爸爸其实很爱你”。
临下车前,盛琰坚持地扫了对方的二维码,并且在打车钱的基础上多转过去了二百块钱地表示:“可能得麻烦您给我的小粉丝多买一份生日礼物了。”
那位眼看着退钱不成,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是好地憋出来一句“她一定会特别特别高兴的”。
盛琰虽然也叛逆过,但他却始终见不得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这样手足无措的样子,哪怕对方和他只是萍水相逢。
因而他很快别过头去,短暂告别之后就步履匆匆地走远。
盛琰进教室的时候,窦琴已经在里面?着了,因而他说了声:“抱歉,来晚了,不知道您在这儿?多久了?”
“没多久,也就跟你前后脚的事。”窦琴不甚在意地回答,随手把自己带的第二份台本递给了盛琰。
盛琰接过,坐定,一目十行地浏览起了里面的内容,却意外的发现他手头上的这个剧本跟电影里面的很多细节都不太一样。
例如周雯和沈周的年龄、外貌、性格、说法方式云云。
大概是被改过。他想,照着他和对方的特征特意改过。
于是他沉默了一瞬,在读过全篇的剧本之后才开口,“这是您特意改的版本吗?”
被问话的人点头,于是盛琰短暂失语,过了几秒钟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地哑声说:“但我到现在为止其实都还没有完全考虑好。”
窦琴对此似乎不觉得有什么地耸肩,回答说:“没关系,有备无患嘛。再者说,我总得提前想好,万一你像半个小时前那样主动找我说先试试戏的话,我该怎么跟你表现我的诚意吧?”
盛琰对此无法反驳,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感受到了对方是真的想和他合作演出这个剧本的真诚。
连带着方才他见到的那位或许跟妻子关系不太好,但是很爱自己的孩子的中年司机一起,一道成为了他选择这个剧本的助推器。
“先试着对对台词吧。”盛琰转移话题地说,声音有些哑。
他们最后一起选择了该剧本中矛盾冲突最集中的那幕对手戏。
——周雯跟友人说想要逃离这个家庭的通话被沈周于无意间听见之后,她破罐子破摔且歇斯底里对着沈周细数着她这些年到底在这个家里受过多少委屈,其中又有多少是来自于他的,并且表示自己真的一天也忍不下去了的画面。
坐在轮椅上的沈周听着,情绪由强装平静一步步走向崩溃,最终失态地回以恶毒与自私的恶魔低语。
两个人在确定过具体段落之后就没再说话地各自酝酿着情绪。
盛琰代入角色地手机里写下了很多对于某个人的气话,自觉已经找到大致状态了之后才抬眼,?待着对方的情绪就位。
一声“开始”之后,教室里原本还算平和的气氛骤然变冷。
上一秒还客客气气地对待着彼此的人,此时此刻就像是在看仇人似的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仿佛一下子就把温暖、向阳的教室变成了那个只能听见滴答水流的,黯淡无光且了无生机的厨房。
“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盛琰饰演的沈周坐在用椅子模拟的轮椅上率先发问,话里的用词是“为什么要”,而不是“为什么想”。
说明他其实知道对方想离开这个家的理由,只是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不能克服那些理由,再熬一会儿地继续陪在他身边。
站立着的“周雯”用俯视的角度看着他,表情却是绝望的。她瞪大了的眼睛流露着的是即将满溢出来的难过。她说:“因为我在这个家里真的待不下去了。”
她走近了“沈周”,在那一刻再也顾不上什么禁忌地撩起了自己的衣服和袖子,给对方看自己身上那遍布着的伤痕。
其中有不少是跟沈知争吵、推搡的时候磕的,但更多的是她自己拿指甲掐的,或者是拿小刀划的。
她说:“如果你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关心我的话,你就会知道我这些年过得有多难熬。”
“因为你,我每天都得被困在这个冰冷且逼仄的家里,得时刻留神地注意你,别让你一不小心地就摔了,或者是害你情绪激动地又犯病了。但是谁说过我一句好呢?”
“你爸怪我,你爷爷奶奶怨我,连你外公外婆都说我是自作自受,”她说,咧着嘴角,扯出一个并不明朗,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凄凉的笑脸来,“说谁让我生下了你这么个不健全的怪物呢。”
“一个永远康复不了,甚至病情愈来愈严重、性格愈来愈阴暗的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 假设在盛琰和人对戏的时候,洛闻坐在边上的话,他的表情应该是:QAQ(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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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选角
几分钟后的排练室里, 暂时结束了对戏的两个人相对无言地沉默着,谁都没能立即从戏里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盛琰率先回过神来地撇开视线,说了声“抱歉”。
连带着他在戏里那因为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所以愤怒地拔高了的声调也骤然降了下来。
“没事。”窦琴回, 吸了两下鼻子, 自觉有些失态地别过脸去, 用做了漂亮美甲的手擦了两下自己的眼泪。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
盛琰呼出一口浊气, 觉得缓得差不多了之后才伸手,递给了对方几张纸巾。
“您先擦擦眼泪。”他温声说, 语气淡然地跟方才戏里的那个用冰冷如蛇蝎的语调, 说着自私又过分的话的沈周判若两人。
因而窦琴在接过纸巾, 擦过眼泪之后,除了“谢谢”之外说的第一句话是颇为感慨的:“我看人的眼光果然是对的, 你真的很适合吃演员这碗饭”。
盛琰就此只实话实说地表示:“是您演的太好了, 一下子就把我带入到电影里的那个氛围里。让我觉得剧本里的周雯大概就该是您这样的, 也让我相信沈周也可以是我这样的,这才没有把沈周这个角色诠释得太出格。”
对此, 窦琴的评价是言简意赅的:“你太谦虚了。”
她说:“就像王导说的那样,因为你本来就是个刚出校门没多久的小孩儿, 所以你大可以拿江桐这个角色本来就和你挺像的理由来搪塞我们。但是久经商场的傅瞻呢?打从生下来开始就几乎一直活在黑暗里的沈周呢?”
“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具有成为一个好演员的基本素养,能够体会到每个角色在某个特定情境下该有的情绪、该表露出来的表情, 以及该做的事。”
盛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犹豫了片刻,最终给出的答案是算得上是轻描淡写的“或许吧”。
尽管他本人其实并不赞同对方的说法。
他自觉只是把自己代入进了沈周这个角色里, 又把杨女士闲暇时候不是在指责他爸就是在对他说教的满腔怨言的样子代入进了周雯这个角色里,他就倏地觉得沈周那种被抛弃了的愤怒感和无力感其实也没那么难理解。
只不过现实里的杨女士过得远没有周雯那么憋屈,他的童年时代也远比时时刻刻都得被人贴身跟着, 动不动就得去闻几天医院的刺鼻消毒水味儿的沈周要幸福上千百倍。
但他要演的到底只是沈周漫长生命里短暂又短暂的几分钟,而不是几天、几个月、甚至是几年,所以相对来说也不算太难。
盛琰和对方在那之后又聊了一会儿,关于自己哪里做的还不够好,哪里还可以再改进。
窦琴耐心地听着,跟着反思了一下自己的那段表演里的某些瑕疵,然后就盛琰提出的那些问题一一给出了自己最中肯的意见。
——毕竟她对待表演技巧一直都不是藏着掖着的那类人,更何况第二轮的比赛规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同组同命运。
“反正还早,正式彩排都还没开始呢,咱们俩倒不至于现在就急着要做到完美。”她笑着说,伸手把自己因为方才过于激动了的情绪,所以散落下来了的头发重新拨回到耳后,又恢复到最开始温温柔柔的好说话模样。
盛琰对此眨了两下眼睛,慢半拍地意识到了什么地表示:“我好像,还没有正式说要加入《周而复始》组。”
窦琴听着,语塞了一瞬,几秒钟之后才找回自己声音地表示:“你认真的?”
“开玩笑的。”盛琰轻笑着回答,“毕竟您都特意赶过来了,又专门给改过剧本地和我对过戏了,我要是再说拒绝的话,未免显得我太不识趣了点儿。”
窦琴看着盛琰弯着眉眼的样子,倒是没说什么怪盛琰方才吓了她一跳的话,只觉得眼前这小孩儿确实挺好的,拥有天赋的同时又不失主见和谦逊。
她如是想着,忽然叹了口气,真感慨假抱怨地提了一嘴她家里那个平时跟闷葫芦似的,一整天都憋不出几句话来的小孩儿。
盛琰安静地听着,然后半开玩笑地憋出一句:“您怎么知道我在家里的时候就不是那样的呢?”
窦琴对此自然是不信地失笑,没怎么把盛琰这话放在心上。她意欲翻开剧本地再和盛琰聊聊其他几幕戏,却被助理的一个夺命连环all叫走了。
“那就明天节目录制的时候再见。”她说,没忘了补充如果盛琰有什么剧本方面的问题的话可以在微信上问她。
“好。”盛琰回答,他送对方到门口的时候还在想这会儿的洛闻八成还在飞机上,那么他该怎么打发接下来的时间呢?
回酒店读剧本还是找个商场,给团里包括洛闻在内的那几位挑礼物?
盛琰短暂思忖了一瞬,然后选择了后者。
毕竟现在距离他回S市的时间也没多远了,而等到他们正式开始排练之后,他八成就挤不出时间来替那几位买礼物了。
于是他在出了广播电视大楼以后打车去了附近一家新开的商场。
等到洛闻给盛琰发来已经平安抵达S市的消息时,盛琰已经基本采购完毕地在商场里的一家烤肉店落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