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周琰重新出现在他面前,递了样东西给他。
梁锐希定睛一看,见周琰手里拿着条男士内裤,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见他没接,周琰似笑非笑道:“怎么,你还想光着腚上我床睡觉?”
梁锐希面上一热,赶紧接过来,又听周琰补了句:“新的。”
“……”操。不早说!
“那啥,我俩睡一床?”梁锐希抓着内裤站在卧室门口探头探脑。
“不习惯?”周琰的声音夹杂着洗脸的水声从浴室里传过来,若隐若现,“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有一阵你还天天来钻我被窝,宿舍床都不到一米宽,你也不嫌挤得慌……现在这张,睡下三个你都够了吧?”
“嗯……”确实,这床有一米八了吧,没想到周琰一个人睡这么大的。
但因为真的很久没见了,一来就睡一张床,心理上总是有一点不习惯。
梁锐希正别扭,周琰从浴室出来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嫌弃地说了三个字:“这么瘦。”
“……???”
“毛巾给你准备好了,就放在浴室洗脸台上,”周琰没理会他裂开的表情,跟他擦肩而过道,“赶紧洗把脸过来睡了。”
等梁锐希洗漱完回卧室,周琰已经铺好了床,还换了身宽松的睡衣,给梁锐希也准备了一套,同款不同色。这次梁锐希没再纠结到底新的还是旧的,他背着周琰脱掉运动服直接穿上了。
上床的时候,他又闻到了那股进门时闻到过的茉莉花香味。
刚刚可能是适应了没再察觉,但这一刻那气味再次出现,比先前还浓了些,让梁锐希莫名感觉有些熟悉,熟悉得像是很久以前,他老家……小姨身上的味道。
这么说又显得有点诡异,他小姨远在千里之外,怎么可能在这里闻见?
梁锐希把鼻子凑到枕头边吸了吸,准确的说,也不是单纯的茉莉花香味,还有一股皂角味。
可能周琰买的洗涤剂是茉莉香味的?
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梁锐希也没多纠结,他躺下后规规矩矩地把两只手放在自己胸前,目不斜视地望着天花板,出声道:“周琰……”
“嗯?”
“我其实特别懂你,”梁锐希故意放柔语气,认真地安慰他,“你看,我也刚被甩,还被我前女友怀疑‘不举’……我都被气得肠胃炎进医院了。但分手这方面,我的经验可比你丰富太多了。一开始确实是挺难受的,就这一阵,你可能会觉得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活着也没什么盼头……可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放弃自己……相信我,会过去的。”
“……”
“而且我发现,你这人喜欢把什么事都藏自己心里,以前读书的时候,我没觉得你有这么沉闷啊,这次见你我感觉你就跟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一样……”
“???”
“你有情绪不能总憋着,得发泄出来,发泄知道不?不然会憋出毛病的。比如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唱歌……诶,还别说,你这样就让我想起了一首歌,叫《不说》,”梁锐希说着便兀自唱了起来,“我不是不伤不痛不难过~~我只是不美不好都不说……”
他清唱时也很好听,一时间周琰的呼吸声仿佛都轻了。
唱了一段,梁锐希见周琰还是没反应,忍不住偏头去推他:“诶。”
结果还没碰到周琰就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这个动作在两人中间僵持了一秒,周琰才把他的手推回原来的位置,还顺势替他拉上被子,低声道:“没见过刚从医院出来还像你这么精力充沛的,天都快亮了,睡吧。”松开后横过身去,关掉了在梁锐希那一侧的床头灯。
房间里暗下去之前,梁锐希见周琰脸上压根没有伤心难过的神色,分明是在笑。
作者有话要说:
1、[侘寂]cha-ji:一般指的是朴素又安静的事物。从老旧的物体的外表下显露出的一种充满岁月感的美;即使是外表斑驳,或是褪色暗淡,都无法阻挡(甚至会加强)的一种震撼的美。——网络百科
2、周琰买的那个房子的价格参考的是16年前后的价格,现在远不止。
3、“我不是不伤不痛不难过,我只是不美不好都不说,人说心如刀割,钻石要琢磨,感谢那些人擦过刮过,帮我苦难修成正果,品尝过的失落,消化成温暖情歌,等着你伤心时候点播。”——李荣浩《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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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插曲】
梁锐希:周琰应该是被我安慰好了吧,我真牛逼。(* ̄︶ ̄)
周琰:这傻子。
第6章 有关梦想
尽管身处陌生的房间,躺在陌生的床上,但那一股似有若无的茉莉花香很快让梁锐希放松神经,坠入梦乡。
梦里他仿佛回到了儿时,外婆家的院子里种了棵茉莉花树,五月满院飘香,明媚的日子里他小姨搬了把凳子爬上去摘花,摇摇晃晃站不稳,大声喊他:“锐希,锐希,来帮小姨扶着凳子……”
……
醒来时梁锐希都有点恍惚今朝何朝,稀薄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他用手背遮住眼睛缓了缓神,半分钟后才坐起来,摸手机看了眼,快十一点了。
这一觉居然睡了这么久。
卧室门虚掩着,外面飘来的米香味盖过了昨晚那抹茉莉香。梁锐希下了床出去,见周琰已经衣着妥当地坐在沙发上工作。
“醒了?”听见动静,周琰将笔记本一搁,对他说了句“先过来吃药”,便起身走向厨房。
梁锐希打了个哈欠,走到周琰原先坐的地方坐下,见茶几上已经备了杯温水和他要吃的胃药。
还有一杯喝过的咖啡,大概是周琰的。
“你几点起的?”梁锐希吃了药,随意地瞄了一眼对方笔记本内的文档。
“八点半。”周琰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这么早啊,睡够没有?”梁锐希起身到厨房,见周琰正在盛粥,边上还有小笼包、鸡丝之类的点心配菜。
“差不多……”
“这都你做的啊?”梁锐希惊讶。
“就粥是,其他外面买的。”周琰抬抬下巴,示意梁锐希帮他一起端出去。
“你吃过么?”梁锐希问。
“你没醒的时候,我稍微喝了点粥。”
客厅里摆了张木圆桌和两把椅子,都是折叠的,昨晚梁锐希没留意到,估计周琰今早才拿出来。
桌子刚好能放下周琰准备的食物,但坐下梁锐希才发现,他们的距离近得弓腰时都可能碰到头。而且这么面对面坐着,整个人几乎就笼罩在对方的视线之下。
梁锐希喝了口粥,下意识找话题:“我刚看到你电脑上的文档了,雅言律师事务所就是你和你高中同学开的那家?”
“嗯,”周琰坦诚道,“我以前跟你提过一个叫阮雅东的人,你还有印象吗?”
“有。”那人是高中时比周琰高一届的学长,考了燕大法学系。以前周琰还给他看过阮雅东在高校法学辩论赛的视频,那真叫一个妙语连珠舌战群儒,反正也是个让梁锐希这种凡人大叹牛逼的神仙。
“他前年法硕毕业,来海城了,‘雅’字就是取了他的名。”周琰说。
“那‘言’呢?”梁锐希问,“怎么不叫你的名字?”
周琰持筷的手一顿,看了他一眼:“我没想跟他组CP。”
梁锐希一噎,心里直犯嘀咕:你没想就没想,看我干嘛?难不成还想为当年我们在学校被人传一对那种绯闻守身如玉?
囫囵吞了个小笼包,梁锐希又问:“你不做诉讼吗?我看你好像在写什么公司资管计划清算的法律意见书?”
“吃慢点,”周琰提醒了一句,解释说,“律所成立不到一年,还轮不上我们挑活,诉讼、非诉、咨询相关,能接到什么业务就做什么业务。”
“那以后呢,”梁锐希好奇道,“你主要做哪个方向?”
做律师做到后面大都是专精一项的,有的人入行时接触的是离婚官司,可能几十年就跟各种婚姻纠纷打交道了。
“还不确定,走一步看一步吧。”周琰说。
梁锐希问得随意,没想到周琰回答得更随意,就好像昨晚被问到会不会回南市一样,周琰的答案也反映出他对未来发展与选择的不确定感。
但周琰会这样说,又奇异得没让梁锐希感到太意外。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嗤”地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大学的时候也有人问过你以后要做什么。”
“嗯?”周琰看向他。
年轻的学生聚在一起总会意气风发地畅想一下未来,有次他们班上的同学聊起来,有的说要做知名律师,有的说要去大公司做首席法务官,还有的口出狂言说要进宪法编写组为中国法史做贡献……而作为他们当中最优秀的学生代表,周琰自然免不了被人问起未来的梦想。
梁锐希记得,周琰沉吟片刻后,说了一段话。
他说,现在的梦想,未必就是我们最终的选择,因为年轻时的我们总是会受环境的影响,受世俗的名利标准干扰,错把别人的成功当标杆,朝着一个方向盲目冲刺,结果忘了看看这一路上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性,甚至冲到最后,把自己原本的样子都忘了。
他说完那句话后,所有人都沉默了,大家似懂非懂,但又莫名觉得能说出这种话的周琰很牛逼。后来男生们还一度拿周琰这段话当装逼金句,宣称用来体现F大法学院学生的智慧与哲思。
不过,若是换个人时常把对未来不确定性表现在外,肯定会被打上“此人不靠谱”或是“脑子不清楚”的标签,之后混得也不见得特别如意。可周琰却在F大拿了四年一等奖学金,头冠法学系学生会主席、优秀学联干部的称号,毕业后顺利通过司法考试,三年落户买房,还自己开了个律所……
梁锐希比着筷子对他道:“你这样的人,就好像嘴上说着‘我随便考考’然后所有科目都拿了满分的变态,很让人人神共愤知道不?”
周琰轻点了下头,表示接受梁锐希的评价,而后淡然道:“不确定归不确定,但该拿的东西我还是要拿的,以免未来想好要怎么选的时候,就没得选了。”
梁锐希:“……”
……这种人就该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周琰三两口喝完了剩下的粥,放下碗筷看着他道:“别说我了,说说你吧。”
梁锐希瞬间像是被教导主任喊住谈话的坏学生一样,绷着身子紧张道:“说我什么?”
“昨天看你病着,我没问你,你跟你朋友开的那个酒吧是怎么回事?”周琰皱着眉头一副秋后问罪的样子,“之前到处混夜店不够,还自己开了一个来浪?”
“什么到处混夜店,”梁锐希急着辩白,“你别乱讲啊,我那都是出去打工赚外快。”
“打工??”周琰眉头皱得更深了。
梁锐希照实跟他交代,就是他快“守丧”结束的那一阵,为了散心,有天下班后跟同事一起去酒吧喝酒,被台上的女歌手拉上去互动唱了首歌,结果艳惊四座,酒吧老板当下就叫住他问能不能常来,可以按小时付他出场费。
梁锐希试着唱了一段时间,发现每个月能赚个几千,觉得十分新鲜,之后又走访了不少同类型酒吧,由于他走访时习惯性把各酒吧的照片发在朋友圈,所以给不知情的人一种他成天混夜店的假象。
他可不想让周琰也误会自己,梁锐希说他深入调查了一番酒吧经营行情,仔细算过一笔账,才决定拉蒋晟合伙开“期待可能性”。
“你这酒吧叫‘期待可能性’?”周琰闻言愣道。
“嗯,就是刑法里那个词,”梁锐希接着道,“我们前期投资八十万,我跟蒋晟各出一半,不出意外,到今年年底装修和设备费用就能回本了,之后的收入我和他对半分,保守每年分到我们各自手上能有十来万,比我之前‘走穴演出’赚得多多了……”
“可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想做律师的。”周琰的语气像是在数落他不务正业。
梁锐希不由一怔,确实,在外人眼里,学法的人好像是必然会做律师的。梁锐希当年也是抱着这样的认知才填的F大法学院,读书时还幻想过自己穿着律师袍站在法庭上让罪犯们无处遁形的样子,觉得那样的自己简直帅得没边了。
可能是什么时候跟周琰说起过吧,他想。
但就如周琰所说,年轻时的梦想未必就是最终的选择。
大学四年,梁锐希就已经察觉出自己和真正优秀人才之间的差距,他也听到不少校友前辈们分享经验说做律师有多忙多辛苦,尤其是新人,付出和收入不成正比云云。
毕业那年,梁锐希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参加了司法考试,却以两分之差与律师从业证失之交臂,他也有过一点不甘心,但那年年底他爷爷去世,他成了梁家唯一的顶梁柱。
返回海城后,梁锐希便放弃了再战司考的打算,转身去了学姐推荐的上市公司做法务相关工作。
大公司的收入待遇都很不错,随着时间的推移,精力的分散,梁锐希也渐渐认清现实,打消了做律师的念头。
“哎,跟那相比,我现在最想解决的是经济问题和立足问题,”梁锐希抬眼看了看周琰的房子,向往道,“也不知道我猴年马月能在海城买房。”
“你也不打算回老家了是吗?”周琰问他。
“应该不会了,我在这的工资和酒吧投资收入加起来,每年能有三十多万,在老家根本赚不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