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野连忙请他们去湖心亭对岸的廊下等候。
顾晋诚站在顾文越身旁,握住鱼竿教他怎么放鱼饵,怎么抛鱼线。
他声音低沉稳重,说这种休闲娱乐的事情,都跟开会似的声调。
兄弟俩背对着老父亲,站在亭子一个角。
顾崇扭头就看他们头挨着头说话的模样,不错不错。
他让张管家坐在身边,拍了拍他的胳膊,脸上浮现的浅笑如湖面的涟漪层层荡漾。
顾文越笑着轻声说:“大哥你帮我弄吧,听着好复杂,我只管看着就行,一会儿有鱼上钩我就叫你。”
“嗯。”顾晋诚便给他将鱼竿收拾好,选个位置将鱼饵抛下去。
佣人将轻声将椅子搬好,顾文越舒舒坦坦地坐进去,叠腿架起来,远望山色与无云的碧空,整个人优哉游哉,忍不住又打哈欠。
他的声音很轻,可顾崇听得分明。
他问道:“晋诚,你们体检报告出来了吗?我看文越睡觉多还总睡不醒,是不是身体缺点什么元素?”
张管家代为回答:“老爷,体检最快要到下午出,有好几项血液检查。”
顾晋诚瞥了眼慵懒的顾文越:“可能贫血。”
早上抽了那么点血,脸色就煞白。
顾崇皱眉,叮嘱儿子:“那你顾着点文越。”
“嗯,知道。”顾晋诚对张管家道,“家里炖上点补血益气的汤。”
张管家点头应下。
顾文越笑着说:“不用了,今天我们都跑出来钓鱼,在外面吃鱼鲜不好吗?我刚听庄园的老板说,我们钓上来的鱼可以直接下厨做酸菜鱼片。”
“父亲,您应该能钓上来两条鱼儿吧?不至于我们三个人还钓不到一条?”
顾崇摆手:“那不可能,等爸爸给你钓一条看看。”
顾晋诚对张管家道:“让家里的厨师来一个,一会儿指导他们做菜。”
张管家点头去办。
顾文越听着很满意,扭头冲他笑得神采飞扬:“还是大哥周道。”
顾崇看着湖面也点点头,大儿子是周道多了,从前可少见在生活上如此细致。
父子俩有一阵没说话,都极安静地在等鱼上钩。
顾文越的手机一直震,是丁海给他发微信。
因为不方便讲电话,他打开微信查看消息。
丁海:【哥有两个综艺!一个直播侦探类叫《第一案发现场》,一个是运动挑战类!都请你去当一期嘉宾,如果表现好可以多签几期!】
顾文越被这几个“感叹号”震撼,心道丁海就是有种本事,时时刻刻给人一种怒发冲冠为事业的鸡血状态。
他看看“运动挑战”这四个字的时候,下意识想问,钓鱼算运动么?
【侦探,时间呢?】
丁海:【侦探那个是晚上,最快明天那一期就能去,或者下周一也行】
【两个节目都行,哥,没冲突】
顾文越:【不了,我不想运动】
丁海:【那也行,我们先上一个再看。】
【那我去敲定啦~争取明天就上!】
锁屏后,顾文越的一双桃花眼眯着望向这片大湖
——真就是姜太公钓鱼,他连鱼饵都没抛出去,居然就有机会送上门?
不过有点小事儿做做也好,否则他天天在家,顾家父子俩估摸着又要开始游说他去公司。
他这张脸就看着不聪明,像是能做生意的模样?
顾文越难得费心思考这么多事情,心思沉沉,视线越*缈地盯着远处的一棵光秃秃的树。
顾晋诚也是头一次见他清澈的眼眸里带着点烦躁,舒展的眉宇微拧。
——像是遇到什么烦心事。
顾晋诚凤眸微转,偏头看他,淡声询问:“怎么了?”
顾文越刚要说话,右侧方听见顾崇压低声音呼“来了来了”,他赶忙转过去,也不敢说话,怕惊了鱼儿。
顾崇握紧鱼竿收线,在张管家的帮助下轻轻松松钓上来一条鲜活淋漓的鱼儿,足足有两斤多重。
顾文越从休闲椅上蹦起来:“父亲好厉害啊!”
他饶有兴致地弯腰看这条被丢进水桶的鱼,“晚上有着落了。不错不错。”
顾崇得意:“这就叫宝刀未老!”
前几天心脏病突发之后的郁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他都觉得浑身充满力量,“你们两小子要加油啊,都比不过我这个老头子。”
顾文越推了推走上前的顾晋诚,仰头看他:“大哥,听见没?父亲嘲笑我们呢,你快点!”
他推顾晋诚坐回去,等他坐下后按着他肩膀拍拍,“我是不大行,靠你了!能钓上一条就行!今晚两条鱼,我们做三四个吃法,再配上点儿爽口的新鲜蔬菜,也够了。”
顾崇笑眯眯地继续弄饵料。
此时,顾文越见自己的浮标有动静,赶紧去拉,结果拉上来只有一个空空如也的钩子。
他垂头,叹气:“姜太公有鱼饵都钓不上鱼,丧气了。”
顾晋诚见他毛茸茸的脑袋歪向自己,忍不住抬手在他后脑勺轻轻地揉了下。
头发细软蓬松,在掌心摩挲时微痒,很舒服。
顾崇扭头就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着转回来。
顾文越让佣人将鱼竿收起来,不想钓了,他轻声问:“父亲,我陪你坐会儿?”
顾崇头也没回地说:“嘘,你跟晋诚坐着吧,别耽误我钓鱼。”
顾文越:……遭嫌弃。
他只得起身推推休闲椅往顾晋诚身边挪动。
顾晋诚抬手拽一把椅子,将披在椅子上的薄毯取过来,等他坐好后打开帮他盖在腿上。
顾文越美滋滋地往后靠,轻声叹息:“每天都这么自由就好了。”
话说的很轻,顾崇他们听不见。
顾晋诚扭头看他一眼,凤眸里印上他的容颜。
顾文越却眼尖,瞧见浮标动了,激动地直起上半身推他,低声道:“快!有鱼上钩!”
顾晋诚反应倒是快,一边感觉他几乎下巴靠在自己肩头,一边沉稳地收鱼线。
上钩的是一条肥圆的黑鱼,顾文越就差孩子气地嘚瑟,放进水桶后还专门拿过去给顾崇看:“父亲,你看,这条黑鱼起码两斤半。大哥厉害吧?”
顾崇笑着应他:“是,那你呢?你还没见影子呢。”
顾文越道:“大哥钓的不就是我钓的?一样。”
他扭头扬声,“大哥,你说是吧?”
顾晋诚正站着收拾鱼钩,凤眸淡淡望他,轻点了点头:“嗯。”
顾文越满意地笑:“父亲,您听见了吧?”
“听见了听见了。”顾崇笑得格外舒坦。
——小年轻谈恋爱,真是好啊。
三人继续钓鱼,顾文越坐在顾晋诚身边,将毯子约拉越高最后盖在肩头,迷迷糊糊地打盹。
也不怪他,真的是亭子中央太暖,午后的阳光伴着湖风一切都恰到好处。
顾晋诚见他似乎又睡着,有些皱眉,开始担心起他的身体。
他不自觉地靠过去,在他脑袋耷拉的瞬间靠在自己的肩膀处。
他侧身,对郑野招手。
郑野走过去弯腰。
顾晋诚轻声说:“让医院尽快出二少爷的体检报告,加急。”
“是。”郑野立刻去办。
-
顾文越昨晚和上午都睡得很久,在外面也只是浅浅小憩,醒来时脑袋靠在顾晋诚胳膊上没动,嗓音有些沙哑地问:“大哥,几点了?”
“快四点,爸爸和张管家去逛庄园。”顾晋诚低眸看他,“喝点水?”
“唔。”顾文越的手臂在毯子底下抻开。
佣人倒杯水,顾晋诚接过后递到他唇边。
顾文越实在是懒得动,就着他的动作抿一口,再抿一口。“鱼呢?你钓了几条?”
顾晋诚在他靠着自己睡着后,就没碰过鱼竿。“爸爸又钓了一条,是金须的鲤鱼,放了。”
顾文越挑眉,颇有兴趣地往湖边探探:“这湖里还有鲤鱼啊?”
“嗯,野生的鲤鱼。”顾晋诚道,“走吧,进去吧,早点吃晚饭早点回去。”
他对顾文越伸出手。
顾文越动作自然地将手掌搭上去,被他一把拽起来。
两人对视,桃花眼与凤眸都染上轻松的笑意。
湖心亭对岸,廊桥上。
顾崇拍拍轮椅的扶手,对张管家笑说:“你看看,这样多好。早这样就好了。”
张管家双手交叠在身前:“是,两位少爷越看越登对。”
“那是,都是我儿子嘛!”顾崇莫名地得意。
虽然这件事还不能告诉周围朋友,可他已经想好到时候两个儿子公开,他得群发消息,告诉所有亲朋好友这件大喜事。
第22章
一家三人在京郊的庄园吃过一顿小小的鱼宴, 披星戴月地回半山别墅。
刚到家,顾晋诚要跟顾崇说集团的事情。
顾文越知趣地离开顾崇卧室,溜达溜达地去楼下, 准备找点水果吃。
刚下楼, 他就看到头发湿漉漉的小堂弟, 手里拎着一瓶酒和一个酒杯上楼。
两人一上一下瞪眼。
顾文越先开口,手臂半搭在扶手上,姿态悠然地询问:“两三天没见你了,忙什么?”
顾文隽刚洗完澡, 头发都没怎么擦干,水珠沿着发梢落在蓝色的卫衣上, 看上去有些随意。
他耸肩, 举了举手里翠绿的酒瓶:“二哥, 去天台喝酒吗?”
顾文越眉尾微挑, 正想问“未成年能喝酒吗?”,但他也不是正儿八经的长辈,懒得多说管教的话。
他双手插兜, 站直身体,无可无不可地道:“走呗。”
顾文隽三步并作两步, 跨上楼带路。
经过三楼时,顾文越问:“天台不冷吗?”
顾文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不怕。你呢?”
顾文越当然怕,他可不想被吹感冒,便让他等一等, 自己去房间衣柜摘了一件黑色的厚毛衣套上。
两人踢踢踏踏, 一前一后地抵达顶楼。
顾文越想, 小堂弟对此轻车熟路, 看样子一定没少来。
天台的门一开, 夜里的凉风灌进来,顾文越登时有些后悔。
他瞥一眼小堂弟,果真是少年人不怕冷,竟已经跨出去。
顾文越裹紧外套跟着走出去,两只手都缩进长袖子里,捂得严严实实。
今晚月色清亮,弯弯一轮悬在天边。
天台上面有好些设备和电线以及矮围墙,在月光中影影绰绰。
两人绕来绕去,才走到临海的一边,风愈发盛大,顾文越的耳朵都被吹冷了。
顾文隽见他锁着肩,无端笑起来:“二哥,喝酒吧。喝了酒就不冷了。”
他将酒瓶和酒杯放在栏杆上,一跃而上坐上去。
这道栏杆外还有平台,倒不怕掉下去。
顾文越跟着上去,望向黑魆魆的海面,整个人像是要被夜风吹走一般。
他觉得自己已经感冒了。
不过也值得,海天墨蓝一色,浪声入耳,壮阔波澜。
此时,一杯酒递到面前。
顾文越没动,顾文隽举高:“喝吧,这个度数很低,我喝都没事。分给你这么点,喝了就暖和了。”
顾文越接过,摇摇头,轻声叹息:“你小子都是挺会享受。”
夜色,大海。
月华,美酒。
十足十可以勾得文人雅士们诗兴大发,吟唱一番了。
顾文越嗅了嗅酒杯中的液体,酒香淡淡,的确度数不高。
他试着抿一口,入口丝滑,清甜回甘:“嗯,不错。这什么酒?”
“果酒。”顾文隽对着瓶子喝两口,面朝大海晃着脚,虚无缥缈地问,“二哥,你说,做海上的渔夫好不好?”
“日出赶海,日落回家。”
顾文越摇头:“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不做,吃不好睡不好。太累。”
“呵呵。”顾文隽笑了,继续喝酒。
顾文越见小堂弟心里存着事情,思前想后,还是开口问:“你这是怎么了?少年老成的样子。是期末考试成绩不及格还是要追的女孩子被人抢走?怎么都跑天台来喝酒?”
顾文隽摇头:“都不是。”
月下,他一双明晃晃的眸子看向二哥,“二哥,要是大伯再结婚,你会不会有点难过?”
顾文越当即反应过来:“杨小姐要结婚了?”
顾文隽翻白眼:“问你呢,你问我?”
不高兴地喝酒。
顾文越拿着酒杯和他的酒瓶子碰了一碰,“叮”的一声,十分清脆。
他喝点酒才淡淡说:“问我没什么意思,你要去问你大哥。我又不是你大伯亲生的。”
顾文隽闻声瞥他,看他面朝大海、意兴阑珊,便有些过意不去,低声解释:“就随便问问,你别忘心里去。二哥,其实大伯很在乎你,把你当亲生的。”
“我前两天跟我说几次,要把你当一家人。”
“我之前虽然怼你,可是我现在也把你当真的家里人看。”
顾文越笑了:“傻瓜,我知道。那你呢,杨小姐不在乎你了?”
顾文隽沉默,继续喝酒。
风一阵阵地吹,顾文越喝了酒胸腔里滚热,倒是不觉得冷。
他没再开口,等小堂弟反应。
良久,顾文隽才道:“我妈说……她想谈恋爱了。”
声音听上去有些散,不知是他的情绪散了,还是叫夜风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