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白衬衣的主人缓缓地侧过脸,才惊觉是顾文越。
只是他面上波澜不惊,照旧走到床边,恭敬地道:“爸。”
顾文越的瞳眸微缩,才真正是吓着了——
顾晋诚身上竟有三分他父亲兄长的威严气势?
不,比这更惊人的是,他怎么在顾晋诚脸上,看到了与自己有四五分相似的凤眸?
顾文越从前就没少叫人说“顾家那个凤眼的二少”,他对于自己这双眼睛,也算是独一份的喜爱。
现在凤眸生在别人身上,还真是,有些嫉妒呢!
不过,确切说起来,顾晋诚的凤眸倒有些不同于他的阴柔,反有种强势的帝王气象,眼型生得很霸道。
顾文越想,顾晋诚不愧是这个小说世界里唯一的男主角,的确有种天生手握重权、唯我独尊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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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顾文隽见假二哥表情古怪,揣测他心理,以为他是害怕见到堂哥。
他故意重重地转个身,床垫都抖了抖。
他笑着朗声说:“堂哥!刚才文越哥还说以后要听你的话呢,你就刚好回来。”
“是么?”
顾晋诚轻飘飘的回应,没当回事。
墨色瞳眸浅浅瞥了一眼纹丝不动的顾文越。对于小堂弟的话,自然不信。
顾晋诚亲耳听顾文越情绪激烈地说过
——“爸爸让我喊你大哥,让我听你的话?你也配?你算什么东西?”
他顾晋诚自不算什么东西,但也不在意他这一句“大哥”。
此时。
顾文隽转过一张少年懵懂的脸,看向顾文越,笑得满脸天真无害:“文越哥,是不是啊?不过我都没听见叫过大哥呢。”
顾晋诚如刀的浓眉微皱,正要打断这个莽撞的堂弟。
谁料,顾文越微扬起脸庞,眸色偏淡的桃花眼里漾着真诚,直直地喊了一声。
“晋诚哥。”
在顾文隽石化的时候,顾文越继续缓缓道:“父亲让我听你的话,以后劳你多照应我。”
说完这句话,顾文越眼波流转,淡淡扫过顾文隽,眼神间似乎在说——抱歉你要看的好戏没了。
大为惊讶的顾文隽:挑衅!过分!哼!
顾崇听得胸腔起伏,差点老泪纵横,紧紧握住顾文越的手:“好,好!”
两个孩子可以放下芥蒂、冰释前嫌,病榻之上的老父亲的岂不是最最安心?
反观顾晋诚,一派默然无言。
顾崇皱眉看他,催促道:“晋诚,文越在跟你说话啊。”
言外之意是,文越都愿意先低头,你要拿出当家人的气度来。
顾晋诚笔直如刀般站在床边,周身冷漠,浓黑如夜般的凤眸微低,直直地望着顾文越秀致优雅的桃花眼。
在生意场上,老练如他,竟难以分辨他波澜不兴的眼底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不过,真假对他也没有任何意义。
在顾崇的眼神催促下,顾晋诚卖个面子,轻咳,而后缓声道:“文越回来就好,以后一家人和乐融融。”
顾文越能听出客套与疏离,但本来关系就不好,没必要过分亲近,否则反而显得虚伪。
大家这样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对彼此都好。
顾崇愉悦又激动,有生之年看到两个孩子和好,一时情起咳嗽起来。
贴身照顾的中年陈看护帮他顺气,笑着宽慰:“老爷高兴了。今天真好,一家人齐齐整整。”
顾文越却兀自敛目低眉。
是啊,这一家人齐齐整整,可是他的顾家人,还不知怎么样呢。
父母家人接到他的死讯,怎么挨得过去?
他活着的时候,没给父母尽孝,成天跑出去玩,现在死了还要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一侧的顾晋诚眼梢留意顾文越的眉宇神色,眼底满是考究。
最不解的依旧是顾文隽,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这算什么?!
不行,他一定要好好试探下顾文越回家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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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顾家的人到齐,顾崇精神振奋,下楼吃饭,还叫管家去吩咐厨房多准备几个菜,说是文越少爷喜欢的。
顾文越初来乍到,不想惹事,他本就是随遇而安的性格,索性陪在顾崇身边,和陈看护一起扶顾崇去餐厅吃饭。
餐厅,顾崇坐在餐桌的首位,让顾文越落座于他的右手边。
顾晋诚则往后挪一个位置,让小堂弟坐在更靠近顾崇的座位。
顾崇见状,眼底满是对儿子的赞赏。
都说家人之间的那点事情,一上餐桌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顾文越虽然性子疏懒,可自小生活在规矩复杂的大门大户,耳濡目染惯了。
顾氏每逢年节,叔伯兄弟满座时,几十上百人他都能门儿清,更何况今天这桌上才四个人。
在这个顾家,只要有顾崇庇佑,基本上没人能撼动他文越少爷的位置。
就算有人龃龉,也不必理会。
万一真出乱子,则有顾晋诚这个当家人平衡,甚至是,收拾。
把餐桌上几个人的门道想清楚之后,顾文越就淡然处之了,心情愉悦地等开饭。
只是,顾文越千算万算,算漏一件事——
好难吃的菜色!
顾家不是京城顶级豪门?
阖家的晚餐就这等酱不浓香、汤不清透、不咸不淡的水平?
顾文越拨弄碗里的米饭,吃得兴致缺缺。
顾崇看他低着头、脸色淡淡,以为他心里委屈。
做父亲的还是准备要提点提点,他道:“文越。”
“嗯?”顾文越本来就已经快食不下咽,索性放下筷子认真聆听长辈讲话。
他不像是从前总是眉眼总有一股子拧巴劲儿,现在神色从容,越发显得斯文。
看在旁人眼里是斯文沉默,看在关心他的长辈眼里就是无辜,乖巧,甚至是闷声不吭气的委屈。
顾崇慢慢地道:“文越,你去公司上班吧。若是不想去集团公司。爸爸就安排你去其他分公司历练。我们致远集团旗下有那么多行业,那么多分公司,总是可以找到你喜欢的、中意的地方,是不是?你只要告诉爸爸,你想去哪里,爸爸就安排。”
这是一个父亲真正全心全意地为孩子规划未来。
顾文越听出来了,其他人也都听出来了。
顾文隽原本低头扒饭,现在更竖着耳朵——
大伯要安排顾文越去公司?
大伯怎么这么容易被“小人”蛊惑?!
顾晋诚倒是无动于衷。
他这些年收拾的顾家叔伯子侄不在少数,不可能会在意一个初来乍到的顾文越。
不过,虽然他不把顾文越放在眼里,但他需要知道顾文越的“态度”。
顾崇在等着顾文越的回答,而顾文越搭在桌面的手指,细细地挠了挠手腕内侧柔软白皙的肌肤。
开玩笑呢,让他去公司处理公务?
可饶了他吧!
顾文越对顾崇微笑,像个孩子似的打着商量的语气:“父亲,经纪公司刚给我接了一个固定的节目,就跟上班一样。我觉得挺好。”
他说得慢,语气中带着点亲昵的意味,说是商量解释,听上去有几分儿子跟老父亲撒娇的意思。
顾文隽拿着筷子,费解:顾文越难道不想回顾家公司吗?那他今天回来只是为了看看大伯?
未成年高中生的思维有些跟不上这些复杂的成年人。
顾崇从来没听过顾文越这种亲近的语气,加上说的也是在理,便说:“就等过阵子,你想去的时候,跟爸爸说,爸爸再安排。”
“既然是公司给你的事情,要用心地做。娱乐圈的事情爸爸不懂,但做事情认真一定不会错。”
顾文越点点头,桃花眼里满是笑意:“好。”
他一转眸,正想松口气,眼神与斜对面的顾晋诚。
凤眸里满是艰涩难懂的意味。
顾文越懒得费心思计较,默默地舀一勺汤,假模假样地抿一口,实则只是嘴唇碰到勺子而已。
他这辈子喝过最难喝的汤,当属这一份。
顾晋诚察觉到他一会儿眼地带笑,一会儿喝口汤都满眼嫌弃。
不过他很少对一个人做预设判断,只将对方反常的行径反应印子脑海中而已。
顾崇不能坐太久,吃过饭就要张管家和陈看护扶着他上去。
三个子侄齐齐站起来送他时,顾崇满目的欣慰:“好好,你们兄弟三个继续吃饭,好好说说话。晋诚,你照应文越和文隽,尤其是文越。”
顾晋诚:“是。”
顾崇一边撑着张管家,缓缓地上楼,他叹气,絮絮叨叨地说文越在外面辛苦不容易等。
张管家适时道:“文越少爷看着就瘦了,吃的也不多。我等下叮嘱佣人好好炖点汤,天天补着。”
顾崇觉得不错,频频点头:“老张,你也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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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一走,饭桌上就有人开始“登台亮相”
顾文隽直着脖子问:“文越哥你真的不想去公司吗?你还混娱乐圈呢?我虽然不追星,可是我好多同学追星,真的,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同学是追你。你真的演过戏吗?还是你是唱歌的?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展现下你的实力?”
顾文越注意到顾晋诚一直在吃饭,用的是左手,俨然是个左利手。而且他吃得斯文且快速,对小堂弟的话无动于衷,显然是不准备跟他们这两个“弟弟”联络兄弟情义。
顾文越望着这个当家的人,出声道:“晋诚哥,小堂弟这么说我,你也不管管么?”
顾文隽:……?
顾晋诚也是没料到顾文越唤“晋诚哥”顺成这样,要不是他记忆尚存,差点就误以为这是他嫡亲的弟弟,听语气还是护在羽翼底下十分依赖的至亲关系。
真实的情况其实是,顾文越强行掀开顾晋诚的老鹰翅膀,要用他来挡一挡口没遮拦的顾文隽。
“咳。”顾晋诚左手放下筷子,去取水晶水杯,深重的眉目瞥向顾文隽,“好好吃饭。”
“我……”顾文隽恨恨地用筷子戳碗底,“堂哥,我说的没错呀。”
顾文隽说了话,顾晋诚没回答。
顾文越就另起话题,自自然然地问顾文隽:“小堂弟,等过年放假,你要不要去公司,跟晋诚哥历练历练?”
顾文隽差点喷出来——
跟堂哥历练?找死么?
太狠了太狠了!
他瞬间涨红脸,摆摆手:“我早安排好了,寒假跟同学去英国游学两周,我很忙的好吗!?”
顾文越拣着话里的缺口,轻飘飘地问:“才两周啊?能学什么?怕不是去玩?”
顾文隽虽然心思多,可一旦别人挑他的话,他就不自觉中圈套,开始解释:“寒假时间又不长,我都跟同学约好了。等游学回来就立刻上补习班。争分夺秒你知道吗?我明年下半年上高三准备高考,时间很宝贵的。哦对了,你好像没有高考过?不好意思,文越哥,我忘了。我不是故意说这件事,你别难过。”
顾文越自是不恼,反正说的不是他的痛处。
他桃花眼浮现曼妙的弧度,浅浅地笑着:“哪个同学?男孩子女孩子?”
“男的!”
顾文越见他反应剧烈,开心不已,怪腔怪调地拖长调子反问:“男的啊?”
“男的怎么了?怎么了?!”
顾文隽都要跳起来了。
这也能强行挑刺?
顾晋诚就听他们一来一回地扯白,视线竟全然叫顾文越那双淡然自若夹杂着促狭笑意的眼睛吸引。
他回过神,终于正色看向顾文隽。
顾文隽:糟糕了。
果然,顾晋诚抬手,食指和中指微曲,关节在桌上轻叩,发出清脆的声音打断这无聊的对话。
“期末的成绩自己顾着,别让大伯和你妈操心。”
顾文隽顶头上最大的两座大山,一个就是大伯,一个就是亲妈。
顾文隽如丧家之犬正想怎么应付堂哥时,顾文越推开椅子站起身。
顾文越低眸看看自己剩了大半的白米饭,唉声叹气地缓缓说:“晋诚哥,我吃不下,我先回房间。”
只留给兄弟俩一个孤单落寞的背影,飘向楼梯。
顾文隽的眼皮子莫名其妙开始疯狂乱跳。
顾晋诚视线虚虚地落在顾文越格外纤瘦的背影上,脑海中浮现起他喊“晋诚哥”时不同的语气和情态。
他没有细究,只是平静地将视线移到顾文隽脸上,冷淡得仿佛是机械发出来的光芒。
“以前没少这么跟你文越哥说话?”
顾文隽手足无措,在堂哥深邃的眼神中恨不得有三只嘴巴来一起解释:“没有啊。我跟他见过才几次?我既没有他的电话也没有他的微信,我根本联系不到他。”
他现在就属于脑子宕机状态,胡言乱语之后,在堂哥不动声色的沉静神色中,试探性地问一句:“堂哥,我们才是一家人,不是吗?”
言外之意是,你为什么帮着外人来质问我?
回答他的,是顾晋诚推开椅子站起来,以及一个轻描淡写的:“嗯。”
嗯?!
顾文隽绝望,怎么回事?
难不成只有他看出顾文越有猫腻?
堂哥如此英明神武竟不能明察秋毫?而大伯竟中小人的谄媚奸计?
看来,只有他顾文隽才能拯救顾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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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文越回原主房间躺着好一会。
不得不说,现代的床是真舒服,又软又有支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