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介绍对象那事儿啊!” 李大能见郁铎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气得只想捏着他的耳朵教训一通。
但郁铎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给他打杂的小工了,于是他耐下性子,说道:“那女孩子我见过,聪明又漂亮,工作能力还很强。最近工地停工,我看你也闲着,不如抽空去见一见?”
“您还惦记这事儿呢。” 郁铎道:“再说吧。”
“你都二十四了,对象还没谈过,像话吗?” 李大能这次可没这么容易唬弄过去:“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行了行了,知道您当年威猛无比金枪不倒了。” 郁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今晚想吃什么?老板请你吃饭。”
有好事李大能总不会忘了江弛予:“小江呢?”
郁铎掏出手机,正好看见江弛予给他发了微信。他一边回着江弛予的信息,一边对李大能说道:“他今天有课呢。”
不知江弛予回了什么,逗得郁铎忍俊不禁。李大能坐在旁边抽烟,无意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他不知道手机的那头是谁,但不妨碍他灵光一闪,恍然大悟:“怪不得不肯去相亲呢。”
李大能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靠谱,郁铎脸上这表情分明是陷入热恋中的人才有的。他就说嘛,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怎么可能像郁铎这样不近美色,无欲无求。
“原来是背着我们谈恋爱了。” 李大能伸长脖子,试图看清郁铎的手机屏幕:“小对象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什么乱七八糟的。” 郁铎只当李大能又在发神经,他收起手机,脸上过于温柔的笑意也瞬间收了个干净:“走,吃饭去,把四毛也叫上。”
李大能吃啥无所谓,有酒喝就行。四毛去年祖坟上冒了青烟,居然交到了一个富二代女朋友,生活水平和眼界都有了质的飞跃,他开着他新买的红色奔驰小跑车姗姗来迟,一来就选了一家平时和女朋友常去的日料店。
“这玩意儿能吃吗?” 李大能一筷子挑起一块红艳艳的鱼生,问四毛。
“山猪吃不了细糠。” 四毛嫌弃地看了李大能一眼,将碟子上一团花花绿绿的东西一口塞进嘴里,豪迈地说道:“下午打麻将赢了点钱,这顿我请。”
虽说是自己的公司,工作日下午去打麻将,也是要算旷工的。郁铎喝了一口茶,幽幽地问:“下午和谁打牌去了?”
四毛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说解释道:“黄志平,上头的领导,之前见过一次面,有印象吧。” 说完,他凑到郁铎耳边,低声对他说道:“现在我和他的关系可铁了,实话和你说,和他搞好了关系,对我们有好处。”
郁铎见四毛冒冒失失的模样,出言提醒他:“和他们搞好关系是有必要,但你要注意分寸。”
“知道知道。” 四毛挥了挥手,对郁铎道:“你就别操心了。”
散场之后,郁铎一个人开车回家。棠村内部的道路是出了名的狭小曲折,随时随刻都可能堵车,就算是晚上十点钟也不例外。
郁铎的车子正在各类违规占道的商贩中艰难前行,就听见 “当” 得一声响,一辆电动车撞上了他的车屁股。
郁铎从后视镜里望去,正好看见肇事的电动车调转车头落荒而逃,与此同时,他也看见路灯下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这辆皮卡在工地里折腾了三年,离整车报废只有一步之遥,车尾被这么撞上一下,郁铎都懒得追究。他将车子后退了几米,摇下车窗,对路灯下的那个女孩喊了一声:“王盼盼?”
女孩听见声音,茫然地抬起头,认出了车里的人:“郁哥。”
原来路灯下站着的这个女孩,就是江弛予的高中兼大学同学王盼盼。
“来找江弛予的?” 郁铎坐在车里,指了指家的方向,问:“怎么不上去?”
王盼盼的嘴唇动了动,刚准备回答,眼泪却先一步夺眶而出。她不想在郁铎面前这么失态,忙不迭用手背抹着脸上的泪珠。
郁铎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正想问发生了什么事,身后就传来了鸣笛声。
于是他对女孩说道:“先别走,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郁铎停完车回来,王盼盼依言等在原地。路边环境嘈杂,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郁铎提议找个地方坐下再聊。
此时正是路边小吃摊生意最好的时候,白茫茫的热气升起,红色的塑料围挡里坐满了人。郁铎带着王盼盼熟门熟路地走进棚里,找了一张干净的桌子坐下。
没过一会儿,两碗热腾腾的麻辣烫就端上来了,王盼盼没吃晚饭,到了这个点也饿了,郁铎的晚饭倒是吃了,但他也说不清自己吃了什么,于是两人都顾不上说话,捧着碗闷头吃了好一会儿。
“郁哥,你知道吗。” 肚子垫饱了,心情也会随之好起来,王盼盼放下筷子:“今天我终于忍不住,和江弛予表白了。”
“他怎么说?” 郁铎端起碗,喝了很大一口汤。王盼盼喜欢江弛予这事儿不是什么秘密,依王盼盼这姑娘风风火火的性格,表白也是迟早的事。
王盼盼幽幽叹了口气,道:“他拒绝了我。”
王盼盼从不掩饰对江弛予的喜欢,同样的,江弛予对王盼盼是什么想法,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所以王盼盼这次表白被拒,郁铎并不惊讶。
他放下碗,对王盼盼道:“我和你说过了,他灵智未开,木头一根,别和他一般见识。”
“不是的。” 王盼盼摇了摇头,看着郁铎,认真地说道:“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郁铎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微微一怔,脑子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心底的情绪已经先一步涌了上来。
这种感受很难用几句话形容,惊讶是少不了的,也有一点原本就该如此的了然,但是最难以忽视的,还是发自心底一种失落。
这种失落,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因何而起,但就是这么牢牢占据着他的思绪,让他无法专心听身边的姑娘倾诉。
“其实我知道,他从来就没喜欢过我。” 王盼盼沉浸在自己失恋的悲伤里,没有注意到郁铎的反应,自顾自地往下说:“不过是我心存侥幸,一直从蛛丝马迹里分析他喜欢我的可能。郁哥你知道吗,我曾经以为他是为了我才报的 H 大,放弃去北京读书的机会。后来我才知道,他留在 H 市,并不是因为我…”
“他放弃去北京读书?” 有几个关键字如惊雷一般,让郁铎回过神来:“你是说,他是为了他喜欢的那个人,才去的 H 大?”
王盼盼点了点头,道:“他不是高考落榜,他的第一志愿就是 H 大。”
听说这个消息,郁铎很震惊,震惊里还带着些生气。他没想到江弛予拿自己的前途当儿戏,居然为了一个不知道什么人留在 H 市,放弃了一所更好的大学。
他知道 H 大的土木专业在全国数一数二,也明白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道理,更是清楚江弛予如果去北京读书,发展未必比现在好的事实。
但当年为了江弛予能上好的大学,郁铎尽了最大的努力,谁知江弛予并不珍惜,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王盼盼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三言两语就戳破了江弛予的秘密,她盯着围挡外的车流,问道:“郁哥,是我不够好吗,所以他才不喜欢我?”
“怎么会?是江弛予那小子有眼无珠。” 隔壁摊子点的奶茶送过来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安慰这个刚失恋的小姑娘。
郁铎取出一杯奶茶扎上吸管,推到王盼盼面前:“为不喜欢你的男人流眼泪不值得,更不能因为他眼瞎就否定自己,错过了你,以后有他后悔的。”
“真的?” 王盼盼问。
“当然。” 郁铎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道:“以后他哭着回来求你,你可别轻易搭理他。”
王盼盼噗嗤笑了,道:“对,郁哥你说得对,拒绝我是他的损失。”
两人坐在路边摊里一直聊到老板收摊,之后郁铎又把小姑娘送回了家。
回到家楼下的时候,郁铎抬头看了眼家里的窗户,窗户里亮着灯,江弛予到家了。
广播里正播放着一首期期艾艾的情歌,郁铎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直到歌声终了,才下车回家。
第33章 哥,别问了(二更
郁铎上楼梯的时候,江弛予听出了他的脚步声,几乎在他推开门的瞬间,江弛予抬起头招呼道:“哥,回来了?”
“嗯。” 郁铎将身后的大门关闭,淡淡地应了一声。
客厅里的大灯熄灭,仅留下餐桌上的一盏小灯,江弛予正坐在桌前用电脑,脸上还戴着一副防蓝光的平光眼镜。
“怎么了?” 江弛予见郁铎一回家,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立刻放下工作,将注意力转移到郁铎的身上。
“没什么。” 年轻人之间的爱恨情仇,郁铎不想多管,他若无其事地走进客厅,问江弛予:“在忙什么?”
江弛予将电脑的屏幕往郁铎的方向转了转,道:“在看下一个项目的造价预算。”
郁铎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要回房间。
江弛予察觉到郁铎有些不对劲,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他伸手抓住了郁铎的手腕,问:“到底出了什么事?甲方又给你找事了?”
郁铎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片刻之后,他才说道:“我刚刚在楼下遇见了王盼盼。”
“哦,这么巧。” 江弛予动作一顿,松开了郁铎的手。
江弛予没有再往下问,郁铎却继续道:“她和我说一些… 之前不知道的事。”
江弛予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重新将目光转回到电脑屏幕上,回避的态度已经表现得十分明显。
见江弛予这个反应,郁铎反而不急着走了,他转身面向江弛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江弛予,这些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郁铎这是在套话,江弛予没有着他的道,他完全无视郁铎的目光,手指飞快地在电脑上打着字,反问道:“比如?”
郁铎面无表情地说道:“比如高考那年报志愿的事。”
江弛予打字的速度放缓了下来,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后,他摘下眼镜,抬头迎向郁铎的目光,道:“对,是我骗了你,没有什么落榜,我只报了 H 大。”
“为什么?” 郁铎穷追不舍,继续逼问:“是因为你喜欢的那个人吗?”
他知道了。
这个认知让江弛予有片刻的无所适从,在郁铎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指甲因为握紧的拳头而切进掌心。
“不全是。” 然而这种茫然无措只持续的短短一瞬,江弛予的脸色很快又恢复如常,看上去比之前更加平静:“但有一部分他的原因。”
与江弛予相反的是郁铎,他没想到江弛予会承认得这么干脆,没有一丝犹豫。这句话让他心头的无名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你就那么喜欢她?” 郁铎问:“哪怕是压上自己的前途?”
江弛予盯着屏幕,回答了一个字:“是。”
“好,好得很。” 郁铎深吸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只要一点火星子就能将他彻底引爆。
“那个人是谁?” 他强行控制住情绪,冷声问。
郁铎的话音落下,江弛予像是原地化为了一尊石像一般,没有说话。
“哥,别问了。”
就这么静默了许久,江弛予终于鼓足了勇气,再次看向郁铎,此时他的眼睛里透露着从未有过的恳求:“你不会想知道的,别问了。”
郁铎怎么可能不再问,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妖孽把江弛予蛊惑成这样。但他一接触到江弛予眼神,就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烧得再旺的心火都被瞬间浇灭。
一时间,他觉得有些心灰意懒,连追究的力气都没有了。
事情过了这么久再来翻旧账,确实很没意思。江弛予留在 H 市这些年,学业事业两不误,可见是个明智的决定,也没有什么深究的必要了。
至于他喜欢的是谁,郁铎想,这事更是和他无关。
只是郁铎从来没想过,江弛予的心里还藏着一个这么特殊的人。
“行了,知道了。” 郁铎像是一台耗尽了能源的机器,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颓靡了下来:“我累了,没事了,你也早点休息。”
* *
针对多孔砖的初步调查也出了结果,问题的根源还是砖厂。
这批砖之所以会出现自粉现象,是因为砖体里的氧化钙超标,与空气接触之后导致含水量增加造成的。
砖厂早就闻风停业,传闻这家砖厂的老板就是城北区的地头蛇建哥。事情发生后,老板没有露面,只派了一个一问三不知的经理出面解决。
至于开发商是受了砖厂蒙蔽,还是两方根本就是蛇鼠一窝,目前还没有个定论。不过这些事和郁铎无关,他也无心掺合,听完情况汇报后,他就拒绝了甲方吃饭的邀请,进了李大能的办公室。
“你怎么来了?” 李大能见到郁铎,惊讶道:“怎么不回公司?打你电话也不接,刚刚财务还打电话过来问你在不在工地呢。”
郁铎往沙发上一瘫,没有应声。
李大能见郁铎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咂巴出了点味儿来,问道:“怎么?和你的小对象吵架啦?”
郁铎一口茶刚喝进嘴里,就这么被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