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 有没有怎么样?” 江弛予先一步问出了郁铎关心的问题。
“没有没有,没什么大事。” 林胜南猜到他们会错了意,立刻解释道:“我带着星星甩掉那两个男人的途中,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这才受了伤。”
林胜南这么说,两人心下稍安,继续听她往下说。
林胜南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把星星从那两个陌生人的手上抢回来,紧接着躲进了学校。但那两个人并不死心,一直在学校外面徘徊。
这期间她叫来了警察,但是那二人像先一步收到了风声似的,在林胜南报警之后没多久,就陆续离开了。
“之后我就带着星星回家,但是不管是家楼下,还是店门口,都有可疑的人在蹲守。” 回想起下午发生的事,林胜南依旧心有余悸:“我老公最近出差,家里我们是不能待了,所以就带着星星先来你们这里避一避。”
后来就发生了刚开始的那一幕,林胜南有郁铎家里的钥匙,她刚进门没多久,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林胜南紧张过了头,以为是那帮人又找来了,就让星星躲在沙发旁不要出声,自己拆下拖把棍子埋伏在门后。
“对方是什么人?你有看清楚吗。” 江弛予问。
“都是一群年纪不大的男孩子,看上去流里流气的,反正不是什么正经人。” 林胜南回忆道。
听林胜南这么说,郁铎猜测这件事八成又和建哥有关。想来因为林胜南也是公司的股东之一,所以建哥也对她展开了报复。
接下来的时间里,江弛予把有关建哥的事和林胜南说了一遍,他的话音落下后,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许久,林胜南开口说道:“我同意先吃这个哑巴亏,大不了我关门歇业几天,带着星星回老家避避风头就是了。” 她见对面两人的表情有些凝重,玩笑道:“实在不行,我就备几根大棒在身上,来一个揍一个,来一对打一双。”
郁铎捧场地露出一抹笑容,伸手揉了揉星星微卷的头发:“很晚了,你看星星都困了。” 说完他站起身,道:“先睡觉吧,有事明天再说。”
眼下这个情况,林胜南母女不可能贸然回家,只能在郁铎的家里凑合一宿。
十一点多的时候,家里终于来了电,林胜南和星星今天都受了不小的惊吓,简单洗漱一番之后早早就睡了。郁铎把房间里的两张单人床让给了她们,自己和江弛予在客厅里打地铺。
江弛予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看见郁铎也已经睡下了,头发湿答答地贴在额头上,显然是没有吹过。
“先起来,把头发吹干了再睡。” 江弛予将浴巾扔进洗衣机,回来用脚尖碰了碰郁铎。
“困了。” 郁铎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一些,不耐烦地抛出两个字:“啰嗦。”
江弛予没有多说什么,打开吹风机先把自己的头发吹干,随后来到郁铎身边坐下,将他那颗湿漉漉的脑袋从被子里挖出来,靠在自己的腿上。
呼呼的吹风声很快来到耳边,一双大手轻柔地抚上了他的脑袋。郁铎本能地十分抗拒,但在暖风的作用下,阵阵发紧的太阳穴渐渐舒缓了下来。
郁铎不再拒绝,安静地躺在江弛予的腿上,原先怎么都酝酿不起来的睡意,又慢慢地回来了。
郁铎的头发短,没吹一会儿就干了个大概,江弛予关掉吹风机,突然对郁铎说道:“你不能一个人去。”
江弛予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郁铎却听懂了,他闭着眼睛,道:“你又知道我想做什么了?”
“因为我了解你是什么德性。” 江弛予轻轻拍了拍郁铎的后脑勺,让他在枕头上躺好,继续说道:“你想去找建哥。”
如果对方只是砸个公司挑个工地,郁铎尚且可以忍气吞声,就当是破财消灾。但若是有针对性地对他身边的人动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仅是因为这次牵涉到了林胜南和星星,如果建哥找上的是江弛予李大能,或者是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郁铎也会这么做。
郁铎睁开眼睛,问:“你不赞成?”
江弛予没有马上给出答案,他把吹风机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掀开被子,在郁铎的身边躺了下来。
“不是。” 江弛予侧过身,面对着郁铎说道:“但是你要带上我。”
“地头蛇可不会和你讲道理。” 郁铎知道江弛予决定的事就不会改变,故意和他开玩笑:“到时候可能会有危险,《古惑仔》看过么?那群人无法无天,一言不合就要砍人剁手的。”
江弛予配合着郁铎,故意装出受到惊吓的样子,又没什么诚意地笑道:“那郁总可得保护我啊。”
“想得倒美。” 郁铎终于露出了今晚唯一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转身背对着江弛予,声音染上了几分困意:“睡吧。”
回应郁铎的是一只手,这只手无声无息地搭上他的手背,片刻之后,才收拢手指,轻轻地将手底下的那只手握进自己的掌心,随后一团毛茸茸暖呼呼的脑袋就这么靠上了他的肩膀。
“江弛予,注意自己的行为。” 郁铎见这小子越发无法无天,出言提醒道。
“一想到要去见建哥。” 江弛予的额头轻轻在郁铎的旧 T 恤上蹭了蹭,说起这样的话毫无心理负担:“我就害怕得睡不着,你得哄哄我。”
郁铎哂笑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懒得陪他大晚上在这里做戏,
但也没有挣脱。
第44章 这买卖不亏
棠村附近有一家五星酒店,这家酒店也是建哥名下的众多产业之一,在 H 市大有名头,人们每每提起它,脸上都会露出心照不宣的暧昧微笑。
人人都知道店里长期进行着什么勾当,但它总能安然渡过每一次打黄扫黑,光明正大地在市中心挺立至今。
Rebecca 公司的陈总和建哥有些交情,建哥卖了陈总一个面子,同意和郁铎在这家酒店见面。
酒店顶层是一间日式餐厅,平日不对外开放的豪华包厢里今天有一桌客人。几名凶神恶煞的高大男子守在门外,每个路过的客人看见他们,都会自觉地绕道而行。
诺大的包厢里只有一张桌子,板前坐着一个中年男人。郁铎和江弛予到的时候,晚餐已经开始了,三名厨师头也不抬地围绕着男人忙碌。
这个男人的身量不高,身板甚至有些消瘦,留着两撇小胡子,年纪说不上很大,但一头短发白了大半。
不用介绍也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建哥。
郁铎和江弛予进门,建哥自顾自地吃饭,连眼皮都懒得掀开看他们一眼。
建哥态度傲慢,包厢里的服务员却很讲究,身穿和服的小姑娘笑容满面地带着他们来到下首坐下,热茶冷盘也一一端了上来。
正对着郁铎的是一面直通天花板的酒柜,柜子里摆满了药酒,酒里泡着各种动物的生 / 殖 / 器。小到青蛙壁虎,大到老虎豹子,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看来对中年男人来说,壮 / 阳是他们永恒的追求。
一名厨师端着一块红白相间的生牛肉在建哥面前展示了一圈,建哥撩开眼皮看了一眼,微微颔了颔首,厨师这才将这块牛肉放上铁板。
铁板上滋滋冒起热油,油脂的香气让建哥的心情愉悦了不少。他停下筷子,看向桌旁的两个人,问:“你就是三一工程的郁… 郁…”
郁铎不卑不亢地说道:“郁铎。” 说完,他看了江弛予一眼,道:“这是我们公司的常务副总江弛予。”
“屁点大的公司,还有常务副总。” 建哥讥笑了一声,说道:“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居然还敢找上门来。”
江弛予开口说道:“建哥这话严重了,想来是对我们有什么误会。”
建哥没有搭理江弛予,抬头打了个响指,服务员小姑娘立刻乖觉地从酒柜上取下一瓶金灿灿的药酒过来,给三个人分别斟上一杯。
郁铎瞥了眼标签,标签上写着 “鹿鞭酒” 三个大字。
“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也不和你们计较了。” 建哥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斜了郁铎一眼,问:“你们打算怎么赔偿我的损失?”
建哥这话简直就是颠倒黑白倒打一耙,但也隐隐释放出一个信号,今天郁铎他们如果愿意褪层皮下来,之前的恩怨就算翻篇了。
这个花钱消灾的机会,还是看在陈总的面子上,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有的。郁铎听完没有马上吱声,他拿起盘子上的湿帕子擦了擦手,语出惊人道:“建哥这话说得没道理,真要说起赔偿,也该是您赔给我们才对。”
说完,他将湿巾往桌面上一放,一脸认真地盘点了起来:“工人的医药费,工地的误工费材料费,还有公司的维修费…”
建哥愣了愣,他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见过敢在他面前这么说话的人了。他将手中的筷子往郁铎身上一丢,大怒道:“给你脸了是不是?!你信不信我能让你们两个横着出去?”
筷子不偏不倚,砸在郁铎的胸口,在他的西装外套上留下一撇油渍。
“信,当然相信,建哥声名远播,事迹无人不知。” 郁铎将横在他身上的筷子捡起来扔到一边,一字一句地说道:“去年你恶意抢矿,教唆手下员工殴打同行,造成一人瘫痪。前年你暴力强拆一处厂房,致两人被掩埋死亡。五年前起,你在市区各处开设地下赌场二十多处。” 说到这里,郁铎环视了一圈四周,说道:“还有这家酒店… 更多的光辉事迹我就不一一列举了,如果我把这些事都捅出去,牢底够不够坐穿?”
“你就拿这些威胁我?” 建哥听郁铎这么说,就知道他的手上根本没有筹码。他忍不住笑了一声,问郁铎:“你知道上一个威胁我的人,最后怎么样了吗?”
郁铎说的这些,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只要对建哥稍作了解就会知道。这些年来不是没有人想利用这些事对建哥下手,但能在一个地方横行多年的人,背后必然牵涉着强大的利益网,又怎么可能凭借着个人力量就可以撼动。
“略有耳闻,听说前一个举报您的人已经家破人亡,下场十分凄惨。” 说话间,郁铎起身来到建哥身旁,继续说道:“但你一定不知道,我是孤儿出身,无父无母也没有牵挂。像我这样的人没人教没人养,最是睚眦必报,难缠得很,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谁也说不清…”
说时迟那时快,郁铎的话还没说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攥住建哥的手,猛地按向面前烧得滚烫的铁板。
郁铎的这个举动太过突然,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不过建哥身边的人都有两下子,那个看上去娇滴滴的服务员小姑娘居然是个练家子的,她很快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冲过来救驾,但被江弛予先一步拦了下来。
守在门外的手下听见动静,一股脑儿闯进房间,但此刻他们老板那双金贵的手正控制在郁铎的手里,一时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疯了?” 建哥看向郁铎,一脸惊怒交加。
郁铎面带微笑地睨了建哥一眼,反问道:“您说呢?”
为了不让建哥挣脱,郁铎将他的手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掌心。如果就这么按上铁板,首当其冲的就是郁铎自己的手指。
但他像是完全不知道害怕似的,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这场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五的博弈中,是建哥先败下阵来,他失态地大喊:“停!停下来!”
郁铎这才猛地停了下来,此时他手指距离铁板不到一厘米的距离。虽然没有直接触碰到铁板,但板上的热气依旧灼烧着皮肤,毫不留情。
建哥的脑门上冒出了豆大的汗,他早些年打江山的时候,别说是一双手,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他的眼皮也不会眨一下。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人一旦拥有了太多,就更加珍惜自己的身家性命。
“我一个光脚的,没什么豁不出去的,一条烂命换你这一双手,这买卖不亏。” 说着,郁铎又将二人的手往下压了几分:“但建哥你可就不一样了,富贵荣华香车美女,你放得下吗?”
老话说得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今天在这个包厢里,这句话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这时江弛予站出来对包厢里的其他人说道:“我们只是想和建哥聊几句,劳驾各位先出去吧。”
江弛予这话说得客气,但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铁板下的火已经第一时间关掉了,但温度没怎么快降下来。
郁铎不在乎自己的那双手,江弛予的心可是紧紧地揪着,生怕发生什么意外,真的伤着郁铎。
比江弛予更紧张的是建哥,他已经快要到达忍耐的极限。他没有时间再考虑,咬了咬牙,连声说道:“出去,都先出去。”
“建哥,大家出来做生意都是为了求财,时代不一样了,和气才能生财。” 等堵在门口的打手都离开后,江弛予和颜悦色地说道:“因为一点小事,闹得玉石俱焚,就有些不值当了。”
“我们郁总没有恶意,只是开起玩笑来没轻没重,先代他向您道歉了。” 说完,他朝郁铎使了个眼色,郁铎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建哥。
危机暂时解除,三个人重新回到各自的桌前坐下,建哥到底是腥风血雨中拼杀出来的,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叫门口的手下进来把这两个人拖下去教训一顿,但他刚才那个失态的模样都被下属看在眼里,这么做并不能挽回他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