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前几次,江淮知道,他孕检只是一时的,很快就能过去。
但现在,他要在这里住上好多好多天,有点噩梦重演的感觉。
陆无祟已经知道了他害怕的根源,对此只有心疼,没有苛责,搂住江淮的肩膀,对邹轩道:“他这边我会安抚的,您检查就好。”
邹轩给他检查完,还是觉得不行,“他是害怕手术吗?”
“不,”陆无祟一顿,“他是害怕医院,以前在医院里有过不好的经历。”
“哦这样啊,那倒是不奇怪了,”邹轩道,“不过我劝您,还是尽快的安抚好他,不管是什么样的手术,病人的心情都很重要,心情好预后也好,心情不好的话,免疫力会下降。”
陆无祟搂紧了江淮,道:“好。”
等邹轩从病房里出去,江淮就钻进了陆无祟的怀中。
陆无祟摸着他的脸,心疼到无以复加。
江淮上辈子最后的那段日子,他根本不敢去想象。
每次去想时,想到的都是江淮苍白的一张小脸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他胸膛的起伏,身上插着各式各样的管子。
——就像老夫人去世时那样。
陆无祟的心脏一疼。
他在江淮的额头印下一吻,轻声道:“乖恬恬,我陪着你呢。”
江淮摸了摸肚子。
陆无祟抱稳他,他们一家三口缩在医院的病床上,江淮感觉到了手心里传来的胎动,还有陆无祟传递在他耳畔的呼吸,慢慢停止了颤抖。
他感觉很奇妙。
好像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清晰的感觉到,他好像有个了完整的家。
第82章
江淮比陆无祟想象中要坚强很多。
在他已经准备给江淮找心理医生时, 江淮在第二天已经没了呼吸急促、浑身颤抖的症状,就像是不治而愈了。
陆无祟为此很惊讶。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小瞧了江淮,在关键时候, 江淮每次的表现都出乎意料。
他在生活中的表达可能确实是不如普通人,但在意志力上,是远超于旁人的,他能为了画一幅画坐那里好几个小时一动不动, 几十万的债款在半年内就凑齐,现在为了宝宝,更是可以调整自己的心理问题。
在陆无祟的心里, 没有人可以比得过江淮。
不算大的病床上,挤着他们两个人。
原本陆无祟没在病床上睡,如今江淮孕晚期,翻身什么的都很不方便,再加上他, 简直是要把床都给挤爆了。
他是睡在了旁边的陪床上。
但哪里知道的是, 这次他没失眠, 反而是江淮失眠了, 大半夜可怜兮兮地叫他的名字,要他上来。
陆无祟现在对他是有求必应,百依百顺。
所以半夜他挤着床的边缘, 生怕压到江淮, 几乎把能让的空间全让给了江淮, 根本没睡好。
不过这些对他来说,都是甜蜜的负担, 江淮离不开他这件事, 只会令他高兴。
陆无祟喂了江淮两口粥, 得到了江淮一张皱巴巴的小脸。
他连忙问:“怎么?烫到了?”
江淮咂摸了两口,叹口气道:“有点难喝。”
陆无祟道:“那想不想吃鸡蛋?”
似乎所有的营养餐里,都离不开鸡蛋这样东西,不管是之前陆无祟专门请的那个营养师,还是后来陆无祟亲自做营养餐,还有现在这个医生建议吃的食物,全都有鸡蛋。
这也就导致,江淮现在看见鸡蛋——他就反胃。
江淮一脸生无可恋。
哪怕是陆无祟都把鸡蛋剥好皮,放到了他的嘴巴边,他也不张嘴,而是神游着看天花板。
陆无祟:“……”
这还能怎么办,江淮又不是孩子,也不能打屁股。
江淮委屈道:“我想火锅,麻辣鱼。”
这下换成了陆无祟假装没听见,他干脆利落地把鸡蛋给捣碎,掺进了粥里面,然后喝了口试试温度,确认没问题了,才往江淮的嘴边递。
他就差没咬碎了再喂给江淮了。
江淮还是有些抗拒,陆无祟哄道:“乖一点,你不吃饭的话,到时候怎么有力气上手术台?还想不想看宝宝了?”
江淮有理有据,“上手术台又不需要我用力。”
剖腹产带来的底气。
陆无祟:“……”
好家伙,他现在都快说不过江淮了。
估计等江淮再进化进化,就该他在这个家里称霸了。
也不知道他们的孩子是个什么性格,要是和江淮一样,有他头疼的。
*
奋斗完早餐,还有午饭和晚餐。
每天最累的不是江淮这个孕夫,而是陆无祟这个陪护,等哄完江淮吃饭,再陪着他做完该做的检查,基本上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回来病房,陆无祟还要处理工作。
每当这个时候,江淮就会特别的乖,自己一个人缩着看漫画。
直到手术的前一天,江淮的身体也没出现任何的不适,医生说他的状态很好,肚子里的宝宝也很好,手术成功的几率很大,让两人放宽心。
然而,手术前的晚上,江淮和陆无祟一起失眠了。
几个月的时间,对于别人可能没什么感觉的就过去了。
但是对于他们两个,这几个月像是被无限拉长。
不能说是折磨,毕竟他们两个都期盼这个孩子能平安生下来,也期待着他的来临,每次孩子的胎动,江淮都能感受到,陆无祟也见证了大部分。
直到今天,他们相拥着躺在床上,低低头就能瞧见宝宝在动。
江淮把头缩在陆无祟的颈窝中,忽然道:“陆无祟。”
陆无祟轻轻“嗯”了一声。
“你现在能答应我,如果我……”江淮一顿,瞧了瞧他的脸色,发现他神色如常后,才继续往下说,“如果我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你能善待宝宝吗?”
陆无祟的眸光闪烁。
他低下头,在江淮的额角亲了亲,“医生说了,手术成功的概率很大。”
“那万一呢?”江淮有点着急。
其实他就是想要个保证,以求心安。
如果是他活下来,陆无祟当然会善待他,这根本不用考虑,可如果是宝宝活下来了,他不希望陆无祟成为第二个唐平建。
陆无祟摸了摸江淮的脸,擦去他小巧鼻尖的汗。
“如果是为了你的话,”陆无祟妥协了,“我不恨他,会好好待他。”
有了这句保证,江淮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
他抱紧了陆无祟的脖子。
“但你要好好的从手术台上下来,行不行?”陆无祟小心翼翼道。
他这句话,细听的话,其实带着几分恳求。
强大的人一旦示弱,比起弱者来说,更加的令人心疼。他就好像是一张绷紧了弦的弓箭,要么情绪积压到了极点断掉,要么就是把箭给射出去。
江淮珍重道:“好。”
他们都知道,承诺一旦说出口,就要说到做到。
“恬恬,”陆无祟同样搂紧他,“等你把孩子生下来,我们重新办一次婚礼吧?怎么样?”
他们的婚礼,甚至还不如江毓的隆重。
虽然江淮不在意这些,可陆无祟终究是觉得愧对他,当时他对江淮并不在意,导致他们的开局并不算美好,甚至可以算得上糟糕。
上次在机场,江淮就听出他有这个意思了,因此并不觉得意外。
他想了想,如果能有个好看的、舒心的婚礼,好像还不错,而且多想想未来,总感觉面前的难关也可以克服了一样。
两人相拥着,江淮道:“好。”
*
手术当天,江淮躺在病床上,护士给他做完了术前准备,等着把他给推手术室里去。
陆无祟站在他的旁边,握着他的手。
妇产科一般都是医院里氛围比较轻松的科室,这里的医生和护士也没那么严肃,看见两人难舍难分,还调侃道:“你们很快就要有宝宝了,放轻松,没必要这么紧张。”
江淮闻言,松了松手。
接着又被陆无祟紧握了回去。
护士见陆无祟长得高大俊美,又是艳羡又是打趣,“哎,我生孩子时,我老公要是有你十分之一就好了。你们知道宝宝的性别了吗?”
说起这个,江淮可就有话题聊了。
他回道:“还没有,我们想生下来时再知道,当个惊喜。”
“呦,”护士很懂,“十个这么说的孕妇里,有八个都是有喜欢的性别,怕提前知道了失望,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江淮:“……”
要不要这么犀利。
他硬着皮头道:“女宝宝。”
说出去之后,他生怕这个护士像梅院长那样,对着他来上一句:我瞧着你肚子不像个女宝宝。
好在这个护士年纪轻,又是外国人,没有眼睛直接当B超使的本领。
她笑道:“又是一个喜欢女宝宝的,我最近问了十个孕妇,八个都是想要女宝宝。”
江淮:“……”看出来了,这个护士很喜欢用十个举例。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护士轻松的态度影响到了他。
他不知不觉也放松了下来,没有那么紧张了。
又聊了几句,护士接到了通知,可以进手术室了。
几乎是在病床被挪动的瞬间,江淮的手就被陆无祟给握紧,他抬头时,看见了陆无祟没什么表情的脸,很明显是在紧张。
“陆、陆无祟。”江淮忽然喊他。
陆无祟连忙凑上前,声音已经柔和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怎么了?”
江淮一顿,道:“我想吃糖。”
从江淮进入孕后期,为了抑制孕期高血糖,陆无祟就很少给他吃糖了。
陆无祟一怔,接着道:“那我让医生等一等,我下楼给你买糖,等你吃完糖我们再做手术好不好?”
江淮看着他这样,眼眶有点发红,摇了摇头。
“我……”他凑到陆无祟的耳边,像说悄悄话似的,“我住院带来的一件白色外套的口袋里,有我偷偷藏的一颗糖,你帮我拿出来,等我出来之后吃行不行?”
现在别说是吃一颗糖了。
哪怕是江淮想要星星要月亮,陆无祟也会想尽办法给弄过来。
陆无祟颤抖的手摸了摸江淮的脸,声音是佯装出来的镇定,“好,等你出来就给你吃。”
他目送着江淮被推进了手术室里。
在看着他进手术室后,陆无祟像是灵魂都被抽离出了躯体,直愣愣地在病房门口站了很长时间,快把门给盯出个洞来。
他恨不能把江淮受的苦,全挪到他的身上来,替他承受这份疼。
也不知过去多久,他意识到江淮一时半会儿出不来,魂不守舍地重新回到病房,开始翻找江淮说的白色衣服。
等江淮出来,等江淮出来……要给他吃……
陆无祟的动作一顿。
他把江淮说的白色衣服拿起来,缓慢地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封信。
信封里面才是那颗糖。
第83章
陆无祟颤抖着打开了那封信。
他一时之间差点以为是遗书, 整个人的血气上涌,缓了缓,才用颤抖的手打开信封, 首先把里面的糖给拿了出来。
糖已经有点融化了, 可见江淮从口袋里藏了挺长时间。
信纸好像也不是新的。
陆无祟皱着眉, 看了两行之后, 整个人陷入了种无言的寂静中。
信中的第一行写着:[陆无祟, 我好像死定了!]
完全没有按照普通信件的格式写。
更令人沉默的还在后面。
接下来的几行, 都被江淮给划掉了, 不过通过下笔的痕迹,隐隐约约还是能看清他写的是什么。
那几行被划掉的内容,大体是这么写的——
[其实我是重生过来的人,已经死过一次了。]
[如果你不信的话, 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上辈子我嫁给的不是你,而是陶家,陶家在半年之后, 会出个事情, 当然具体是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反正他们家里人挺急的。]
[我最近能感觉到,我上辈子得过的疾病又来了,估计我的生命也已经到头了, 我知道你喜欢我, 所以不希望你会为了我伤心, 我自己走掉啦, 你也别来找我。]
以上这些内容, 全被江淮给划掉了。
这根本就是江淮上次跑路的时候留下的信, 他就着之前的信,凑吧凑吧成了一封新的信。
陆无祟:“……”
这个人甚至懒得去写一封新的信。
在发现这件事后,陆无祟的第一反应不是像平常那样,被气得哭笑不得。
而是想着:幸亏不是遗书。
否则他可能都撑不到江淮从手术室里出来,就已经要崩溃了。
江淮在划掉那些内容后,重新写道:
[陆无祟,我觉得我好像不会死啦。]
[糖是留给你的,其实我根本就不紧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这么紧张,害得我也好难受,不过你能答应我照顾宝宝,我好高兴。]
[奖励给你糖吃。]
[不要总是皱着眉好不好?其实看见你难受的时候,我也好难受,等我从手术室里出来,想看见你笑着,行不行?]
陆无祟鼻间一酸。
他一直觉得江淮对于他的情绪感知并不是特别的敏感。
江淮的性格就好像是他自己给他自己罩上了一层巨大的玻璃罩,他身处于自己的温室当中,外界的狂风暴雨打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