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和他断开。”孟潺嗓音很淡,但狭长的眼睛里装着很浅的柔,语气有些懒散,“在他没有亲自和我说之前,虞知颐都是我的人。”
申莱这次是真的有点傻了,本来他都想好了孟潺知道真相的表情。
厌恶,膈应,丢掉了狗皮膏药的轻松。
但是他没有想到孟潺会是这个反应。
仿佛那些听起来很糟糕的事实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申莱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你是个很特别的人,怪不得虞知颐会喜欢你。”
孟潺也勾出了一个笑,算是回应。
“那您对我们知颐到底什么感情呢?”申莱好奇,“你看起来似乎并不讨厌他?”
“不知道。”孟潺淡声,轻轻挑了挑眉,“大概和你一样,我不喜欢他难过的样子。”
申莱又和孟潺说了一些虞知颐高中的事,走之前,她转头说了一句“孟先生,倘若有朝一日你……对知颐有了感情,请好好对他。”
“你对知颐太重要了。”
病房安静了下来,孟潺曲起一条腿,神情毫无波澜,不知道在想什么。
目光里看到床边孟帘放在这里的白山茶干花,他莫名想起了那个耳戴白山茶的少年,眉眼秀丽似春风,在那一瞬间镌刻在他贫瘠的心脏里,欣赏与惊艳有余,更多的是无所适从的悸动。
那是他的第一次心动。
孟潺没法把虞知颐当成一个随便对待的人。
虞知颐为他做了很多傻事:陪他吃辣,迎合他的喜好而招了痛苦的胃病,害怕自己出车祸,大雪夜里苦等,忽视自己的恐高只为了陪着他,陪他去看烟花……
往日种种,都是一次又一次隐晦的悸动。
早在很多个瞬间,孟潺就已经把虞知颐归化到自己的人了。
即使这都是因为虞知颐的自我幻觉引起的所有,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他是爱我的。
孟潺想。
这一点是无可置否的。
老实说,在听到申莱说的那些话,孟潺并没有什么所谓的丢掉包袱的轻松感,或者膈应,这些感觉孟潺都没有。
那时候他只是在想,虞知颐为什么不亲自和自己说。
他就那么害怕我吗?
但更多的是对虞知颐的心疼。
是有多爱一个人才会产生了幻觉。
又是有多不安,都不敢来见自己。
属于我的,不安的小狗。
第30章
虞知颐请了好几天假, 那晚上之后他的精神状态极差,他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幻觉,他姐姐的,父亲的, 孟潺厌恶他的面容, 各种各样,虞知颐吃药都不管用。
他不敢睡觉, 只要一睡觉, 就会梦到孟潺唾弃他的神情, 这是比噩梦更可怕的存在。
他的精神状态又回到了高中, 甚至比高中还要差, 身体疲软无力, 器官像是生了锈, 腐烂刻进骨肉里, 破败不堪。
他想去看看孟潺, 但提不起任何力气, 短短几日,脸颊更为削瘦了。
比起爱而不得, 更让人绝望的是大梦一场。
原来爱着一个人并不是愉悦的, 像过了期的糖果,也有苦涩。
今天晚上下了雨, 虞知颐吃了安眠药,但依旧睡不好, 做着各种各样的噩梦,眉头紧紧地皱着,一脸痛苦,铃声响了好几遍都没有人听到。
孟潺是从医院跑出来的, 自从上次申莱说虞知颐精神不太好,没法出门,他就想着过来看看虞知颐。
但是按了好几遍门铃都没有人应,孟潺怕他出事,也顾不得礼貌,直接输入密码进去了。
他刚打开卧室的门,就看到虞知颐从床上滚下来,再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孟潺大步上前,把他抱了起来放在床上,这一套动作下来竟然感觉到有点累,大概是伤还未好完全。
虞知颐朦朦胧胧中闻到熟悉的气味,突然抱住了孟潺,在他腰间拱来拱去“哥哥……”
孟潺拍了拍他的后背,“是我。”
虞知颐闷着嗓音,语调有些哽咽“哥哥……这又是梦吗?为什么你总是出现在我梦里。”
孟潺的心脏闷闷的,“虞知颐,你睁开眼。”
虞知颐摇了摇头,“我不要,我不想睁开眼……梦里会有你。”
孟潺捋着他柔顺乌黑的发,垂着眼,“现实没有我吗?”
“现实……哥哥会讨厌我。”虞知颐轻轻地说。
“我为什么会讨厌你?”
虞知颐大脑懵懵的,有什么说什么,他闷着嗓音笑了一下,“因为我骗了哥哥,我说我们是情侣,但……其实不是,都是我的自作多情而已。”
“我只是一个脑子有病的灾祸,哥哥会讨厌我也是理所当然的,我……差点要害死哥哥。”
孟潺啪嗒一下开了灯,冷淡道“所以这就是害怕见我的原因?”
刺眼的光线让虞知颐不自觉地闭了闭眼,等适应了以后,他才慢慢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抱着人,眼睛倏地睁大,立马坐了起来,等看清了眼前人是谁,不紧喃喃着“哥哥……”
“醒了?”孟潺坐在床上,看他。
虞知颐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像是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认不出我了?”孟潺又说。
这次虞知颐终于反应过来,突然急急地抓住孟潺的肩膀,慌忙开口“哥哥不是在医院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你的伤不是还没好吗?”
孟潺看他急忙慌的样子,呵的一声笑了,“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你自己,你看看你自己现在什么样。”
虞知颐紧抿着唇,不说话了。
“干什么?又哑巴了。”孟潺说他,“以前不挺会说的吗?”
虞知颐盘着腿,依旧不说话,沉默了半晌,才哑着嗓音开口“哥哥,对不起。”
“嗯?”
虞知颐不看他,只是垂着头,“申莱姐把所有的事告诉你了吧,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说着又想哭了,但他不想这么狼狈,只能死死的憋着,眼泪在眼眶打转,声音绝望透了。
“如你所说,我有病,关于我们所有的事情都是我构造出来的幻觉,你的确不爱我。”
虞知颐崩不住了,双手捂着脸,哭泣着嗓音“对不起……哥哥,我纠缠了你那么久,是我自作多情,无论你怎么骂我打我,我都没有怨言。”
虞知颐的后背脆弱地躬着,随着哭泣的音色一抖一抖的,整个人看着更瘦了。
孟潺静静地看着他的小狗。
“小不点。”良久,孟潺突然开口。
虞知颐身体一震,猛地看向他,眼泪都不流了,眼神怔忡而震惊。
孟潺帮他擦去了眼泪,“是你啊,小不点。”
“我记得你。”
孟潺原本只是个猜测,后来听到申莱说虞知颐高中有人经常帮他,联合申莱所说的那几件事,他才终于记起了虞知颐。
他没有想到,昔日孱弱不堪的少年会脱落成现在高瘦漂亮的模样。
虞知颐和以前太不一样了,完全是两个人。
虞知颐眼神呆呆的,显然没料到孟潺会认出他是以前那个小不点。
“原来我们很早就见过了。”孟潺摩挲着他细嫩冰冷的脸。
原来早在很久之前,他就被一个小少年惦记在心里,而后一步步地走近了他。
虽然其中的过程很不雅,但孟潺并不在意。
他心里只有那个单纯又愚蠢的小少年。
“现在还好吗?”孟潺轻轻地说,语调磁沉而平和,“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吗?”
孟潺迟来的问候让虞知颐红了眼睛,眼珠子啪嗒啪嗒地掉,“没有了……”
“没有人再欺负我了。”
“你怎么那么爱哭?”孟潺神情平静,乐意哄他,“为什么要哭?”
“因为……很对不起哥哥。”虞知颐抽抽噎噎地说,“哥哥对我很好,我却因为我的执念产生了幻觉,对你死缠烂打。”
“我在恩将仇报。”
外面的雨滴答滴答的打在窗户上,像是虞知颐的眼泪滴落在孟潺心脏的声音。
“你很痛苦吗?”孟潺也坐在床上,和他面对面。
虞知颐愣了愣,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很痛苦。”
“为什么痛苦?”
“因为爱而不得,大梦初醒。”
孟潺捏捏他白皙的耳垂,没有说话。
“我是你的谁。”短暂的静默过后,他才开口,手指抚摸着虞知颐细软的长发,有意无意地绕弄着,语气像是诱哄的意味 。
虞知颐炸了眨眼,抿了下唇,说“你是我的所有。”
“我的痛苦,欲望,不安,愉悦都是源于你。”
你是让我愉悦的糖果,我的花朵,我的多巴胺来源,我的稻草,我的欲望,我的灾难。
他的语气真诚而毫无虚假。
孟潺的心脏像是被什么填的满满当当,他很想问虞知颐,既然我是你的所有,为什么和我在一起总是流眼泪。
你为什么喜欢我,我总是在忽略你,我是你痛苦的源头,为什么大言不惭的认为我是你的所有。
愚蠢的小狗。
“我让你这么痛苦,你还喜欢我吗?”
“我爱你。”虞知颐破罐子破摔,反正都是要分开的,不如在今天都把所有的话说出来,“你的确让我痛苦,但也让我愉悦。”
“如果要选择,我可以选择一边哭泣一边爱你。”
嘭——
好像有人在孟潺冷漠的心底放了一把烟花。
他蓦地笑了,虞知颐被他的笑吓了一下,以为自己是不是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连忙说“哥哥,我没什么意思,如果你想和我断开,我会同意的,我也不强迫你喜欢我了,我只是——”
他突然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孟潺掐着他的下巴,吻在了他的额头上。
虞知颐彻底傻了。
我不会爱人,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你。“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带着冷感,不同于往常的冷,这份冷感里掺杂着浓重而隐晦的深情,孟潮宽厚而温热的手掌抚上虞知颐的脸颊,细细抚摸着他细腻的肌肤,像是某种安心的安抚。
“但我想对你好。”
他这么说,“我不会和你断开。”
眼神是一种锐利的坚定。
“留在我身边。”他转而又去揉虞知颐的耳垂,俯身,轻轻的吻在他的眉间,声音有点哑,“我会宠爱你。”
孟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了这些事,单纯只是脑子一热就亲了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亲一个男人,但他没有恶心感,那瞬间完全是心脏欲望作祟,他想做那么做了。
他不后悔。
虞知颐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从来没有人这么依赖过他,也从来没有人如此爱他。
他自小接受的爱情经验都是失败的,父母失败的婚姻让他对爱情这种东西再无期待,他从来不相信会有人长久地爱着另外一个人。
毕竟这个世界上多的是玩弄真心的人,都太恶心了。
在遇见虞知颐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孤老一生的准备,他荒芜孤独的内心是一片死寂。
是虞知颐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幼稚粘人的在他灰色心脏添了一抹色彩。
他总是不一样的,虞知颐让自己知道有人陪也是很快乐的。
他习惯了孤独,但他更喜欢和虞知颐在一起。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总之,他一定要虞知颐陪在他身边,不许离开他半步。
孟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对虞知颐的感情变了样,情感这种东西实在太复杂了,孟潺理不清。
可能是在虞知颐一次又一次的哭泣中变了味,或者是他因为眼睛里面的烟火太绚烂,又可能是耳戴白山茶的少年很漂亮。总之在数不清的瞬间,都是他情感慢慢转变的见证。
再冷漠的心脏也会被炽热慢慢融化。
虞知颐是特殊的,即使他自私虚伪,脑子有病,精神脆弱,也有很多不太好,甚至可以称的上恶劣的缺点,但这些都不重要。
浓重的情感使人盲目,也使理智者沦为愚昧者。
如果有一个人足够爱他,为了他痛苦,快乐,挣扎而不安,孟潺可以去放下自己的冷漠去触碰他。
虞知颐和孟潺是两种不一样的残缺者,但他们都是为爱残缺的小狗。
孤独,无爱。
但他们互相依偎在一起,就能构造一个属于他们的乌托邦。
对孟潺来说,万物不过是野草,虞知颐是层层叠叠的嫣红。
虞知颐为了他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路途遥远,荆棘遍布,他走的很累。
孟潺身为年长者,没有理由继续让他的小狗继续艰难行走,他要主动踏上路程,替虞知颐走完后面的路。
虞知颐怔愣愣的,恍惚了好久,在怔怔然里流出两道泪水,流过苍白的面颊,仿佛是某种开关似的,昔日所有苦不堪言的苦楚开了闸,化成不止的泪水,堆积在眼眶里,湿润了整张脸。
他原以为所有的真相被剥开,迎接他的是晦暗无望的未来,他已经做好了这辈子不被爱的准备,也想着在漫长岁月里,他会以一个无关者的陌生人偷偷看一看孟潺。
他已然接受这乏味无望的一生。
他不怪任何人。
但他的好运终于来了,命运□□指向自己想要的奖励,他得到了一颗糖果。
喜出望外,开心的快疯了。
他甚至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哥哥……”虞知颐嗓音哽咽,捂着脸低低地苦笑了一声,“你在说什么啊?你不应该讨厌我吗?我……骗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