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说因为旧情难忘,心痛胸闷什么的,单纯就是那天拽谢飞哲太用力,把自己的手腕弄肿了。
他在手腕上贴了一块膏药。
叶秋桐的手很白,手指修长,指腹饱满,指甲圆润整洁,反正很配他的长相,于是手腕到手背那里贴着膏药就特别明显。
最开始有些疼,第二天只要不碰就没什么,叶秋桐也没当回事。
只是每一个路过他的人,看到他的手都会问一句,叶秋桐微笑着找了个理由,说是在家里不小心扭到了。
其他人也没在意,反正叶秘书不再摆冰山脸,笑容重回脸庞真是太好了。
反倒是秦译看见他的手,皱起眉头,说:“涂点药。”
叶秋桐心里一惊,刚开始感慨资本家还有那么点良心,知道体恤下属,就听见秦译说:“看着碍眼。”
叶秋桐顿了顿,笑眯眯地说:“好的,我会涂药的,谢谢总裁关心。”说完,干好自己的活走了出去。
秦译盯着办公室的门。
又直接喊他总裁了。
*
叶秋桐按照秦译的吩咐,去买了一管药,涂在手背上,很快便消了肿。
皮肤恢复白皙,光滑而细致,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叶秋桐以为一切都回到正轨,他想把全副精力投入事业,毕竟他还在缓刑期,好好工作,谈什么恋爱。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号码给他打电话。
“你好,我是颜沛,我们找地方聊聊呗。”
叶秋桐慢了半拍才在记忆里找到颜沛这个名字。
说实在的,他对这个小孩印象不好,柔柔弱弱一副小白莲的样子,谢飞哲说是颜沛主动倒贴,叶秋桐不知道能信几分。
他也不知道颜沛打电话的目的,但叶秋桐想着颜沛年纪小,有被谢飞哲蒙骗的可能性,于是没有直接挂掉,而是说:“有什么事电话里说,见面没必要。”
颜沛沉吟片刻,说:“行吧,本来早就想找你,但这段时间我去安抚谢老师了。”
颜沛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鼻音,听起来又乖又可爱,只是说话的语气莫名有点强势,没有上次遇见时那么柔弱。
叶秋桐抓到重点:“谢老师?”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真是他的学生?”
人渣!对学生出手!
颜沛连忙说:“不是的,我二十二岁了,在国外念的大学,毕业刚回来,叫谢老师是习惯。”
竟然只比他小两岁。
叶秋桐震惊的同时也意识到,颜沛那天的可怜柔弱,恐怕是装出来的。
这么看谢飞哲没说谎,这个颜沛知三当三,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叶秋桐想挂掉电话,颜沛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出声道:“先等等,你就不问问谢老师怎么样了吗?”
“谢老师”三个字如此刺耳,令人想吐,叶秋桐不耐烦地说:“他死了都跟我没关系,别指望我给他烧纸钱。”
感谢秦总,在秦总的熏陶下,他说话刻薄的功力有所上升。
颜沛的语气里带上指责,说:“谢老师最近很消沉。”
叶秋桐一愣,继而大笑出来。
现在演什么痴情浪子?他笑得喘不上气,说:“让他别演了,反正除了你也没人看。”
颜沛说:“谢老师不让我来找你。”
谢飞哲好歹还懂得要脸。
“既然如此,那就别来烦我。”叶秋桐的耐心快要耗尽。
“还有件事。”颜沛飞快抢白,说道,“你不要在背后搞小动作,没有用的。”
叶秋桐不明白,他搞什么小动作了。
颜沛说道:“我爸爸是S城大学的校长。”
从颜沛骄傲自豪的语气里,叶秋桐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叶秋桐发到S城大学的邮件恐怕被颜沛使用特权截胡了。
怪不得谢飞哲租的房子那么大,怪不得谢飞哲突然出手大方,原来是抱上了大腿,项目职称手到擒来,前途一片光明,自然飘了。
叶秋桐闭闭眼,他现在能明白秦译说的太阳穴突突疼是什么感觉了。
电话的那头,颜沛还在说:“反正你不要再搞小动作了,也不要再纠缠——”
叶秋桐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掐了电话,把来电号码拉黑。
颜沛说他二十二岁,但不管是外表还是做的事都像小孩子。
他说话的语气就像小孩子抢糖,既然他那么喜欢,抢就抢了。
把垃圾当宝,不稀罕。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繁华的S城在夜晚别有一番风韵,林立的高楼闪着霓虹灯着,像抛媚眼,提醒着都市的夜归人,此时已到玩乐或是休息的时刻。
但大都市总有一群人,哪怕入夜了也扎根在工作里。
秦译坐在车上,交叠着双腿,一手放在膝盖上,不耐烦地轻叩,另一只手拿着电话。
“你不要跟你汪叔叔对着干,顺着话说就行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上了年纪却依旧中气十足,也许真是到了年龄,秦邦言最近很喜欢当和事佬。
秦译耐着性子说:“我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秦邦言不悦:“那上次他去找你,你怎么把他气跑了。”
秦译说:“你知道他来做什么么?他要我跟他一起研发手机,他一个卖五号电池的,要去卖新型手机,我说一句天方夜谭,他自己就摔门走了。”
“你也知道,时鑫最近效益不好,你汪叔叔也是心里急,想另谋生路。”
秦译哼了一声:“生路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走,他不会以为手机用的是五号电池吧。”
秦邦言也受不了自己小儿子的刻薄,说:“反正你不要刺激他,他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下次再不给他面子,我也对你不客气。”
秦译的眸光变得阴沉,语气跟着变得不善,沉声道:“我没这种对我秘书动手动脚的长辈。”
秦邦言当领导当惯了,不容许别人忤逆,哪怕是自己的儿子。
而秦译的性格也是一言难尽,两个人经常说着说着就开始不对味。
到底是自己的父亲,秦译忍着听完秦邦言的批评,最后才挂了电话。
他抛开手机,向后靠在座椅上,抬手捏了捏眉间。
车辆已行驶到岔路口,司机出声问:“秦总,是直接回云亭公馆吗?”
云亭公馆是秦译住的地方,他不想现在回去,告诉司机:“去公司。”
时间已经不早了,哪怕是加班的员工也大部分离开。
秦译回公司不是他爱好工作到这种地步,而是刚和父亲争执让他有些烦闷,他有洁癖,烦的时候不想去其他地方,到公司来处理公务分散注意力。
他知道叶秋桐会确保办公室收拾得很干净。
在工作方面叶秋桐其实很认真负责,人也比较机灵,提点一下什么都懂,用起来很顺手,秦译想为难他都只能挑些小毛病。
只是他的小情绪太多了。
有小情绪就算了,他还说出来,说出来也就算了,还被自己听到。
秦译阻止自己继续回忆餐厅里的事,以防明天忍不住折磨叶秋桐。
深夜的公司一片寂静,总裁办里的各位助理秘书全部下班,保全把其他照明全关了,只留下应急灯。
幽幽的绿色静静地铺陈在过道上,有种诡异的平和。
他的王国正在沉睡,秦译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步一步往里面走。
即将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阵细小的声音。
低缓的呜咽夹杂着空灵的呓语,在寂静的夜里飘散,幽柔地撞进人的耳朵里,刺得人脊背发凉。
秦译顿住,皱起眉头。
第12章
那声音太诡异,窸窸窣窣,夹杂着人语,仔细听又听不分明,在安静的夜晚甚至可以说有些恐怖。
如果是胆子小的,早吓得魂飞魄散跑掉了。
秦译自然胆子不小,他不喜欢自己的楼层被弄得乌烟瘴气,左右看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秦译站在那里,判断着声音的来源,最后目光落在办公室门口的秘书桌上。
那张桌子平时是叶秋桐专用,用来接待访客和处理事务。
桌面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文件夹整齐地归纳在一侧,电脑屏幕旁边放着一束干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一道玻璃门将秘书桌与总裁办公室跟外面的工位划分开来,而许睦的特助办公室在秦译办公室的侧面。
这一整层都叫做总裁办,里面有十几个助理与秘书工作,但只有玻璃门内的世界,才是时锐核心中的核心。
此时秦译就站在玻璃门处,盯着叶秋桐的桌子看。
感应门察觉到门口有人,自动打开。
叶秋桐离开的时候,一般会把这道玻璃门锁上,现在门开了,说明里面有人。
玻璃门打开的一瞬间,那些奇怪的声音变得清晰,秦译听到一句含糊的“去死吧”,接着一阵酒气扑面而来。
秦译挑起眉。
开门的响动虽然细小,被宁静的夜无限放大,之前的声音停了。
秦译循着记忆往里走,走到秘书桌边停下。
声音从这里传出来,他将手指放到桌面,警告式地扣了扣。
鸦雀无声。
那个发出声音的人怂了,不敢再装神弄鬼。
秦译移动步伐,往桌子后面走。
首先他看到一只穿着皮鞋的脚,飞快地往里缩回去,然后是满地啤酒罐子,颠三倒四地躺在秘书桌后面的地毯上。
秦译沉下脸,加快动作,直接绕到后方。
叶秋桐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桌子,怔怔地抬起头,望着秦译。
他还穿着白天工作的西装,只不过有些皱皱巴巴,脚边全是啤酒罐,间或夹杂着几袋零食,乱七八糟地散落在一旁。
这一片凌乱让秦译心火直冒,他刚要出声,同时看到了叶秋桐的表情,闭上嘴。
楼层的大灯早已关掉,可应急灯还亮着,大都市闪耀的霓虹灯也亮着,光线从大面积的玻璃窗投射进来,将一切照得很清晰。
秦译看到叶秋桐的眼睛底下闪烁着莹莹的光。
叶秋桐看见秦译出现懵了,慌乱地低下头,揉揉眼睛,吸着鼻子说:“秦总,您怎么来了。”
他想站起来,却因为用不良姿势坐太久,腿麻了,挣扎了一下,居然重新跌了回去。
甚至还带倒了更多啤酒罐,罐子碰撞在一起,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叶秋桐有些懊恼,站不起来,只能伸手去收拾地毯上的垃圾。
秦译继续靠近,直接坐到桌边的椅子上。那张椅子平时是叶秋桐在用,此时此刻,总裁随意地坐着,大衣的衣摆垂在椅子的两侧,看起来慵懒又闲适。
秦译第一句就是:“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叶秋桐:“……”
可不可以给他留点面子!
叶秋桐深更半夜借酒浇愁被秦译撞见简直想死。
本来他是想买了酒带回家喝,可中途想起有工作没处理,又回到办公室,等他弄完,整个楼层一个人也没有,他觉得很累不想动,干脆直接坐到地毯上喝起酒来。
至于他为什么眼圈通红,那是喝多了的生理性泪水。
叶秋桐用手掌抹干净眼睛周围,说:“我没哭。”
秦译不放过他,问:“那你在干嘛?”
叶秋桐无法站起来,又被秦译撞见,酒精占据了他的五脏六腑与大脑,他干脆破罐子破摔,舒展长腿,往后一靠,拿起一罐啤酒往嘴里灌,大声说:“我在喝酒啊,总裁。”
秦译古怪地看着他。
叶秋桐举着酒罐子,凑到秦译面前,邀请他:“要一起喝么?”
秦译嫌弃地远离,一股酒臭味。
见秦译不接,叶秋桐也没在意,继续自己喝自己的,说:“我酒量可好了。”
秦译:“……”
就这还叫好?
秦译坐在椅子里,手指在把手上轻点,继续刚才的问题:“为什么哭?”
叶秋桐不耐烦地说:“就说了我没哭,我才不会为了那个渣男哭。”
秦译明白过来,真被许睦说中了,叶秘书失恋了,他的男朋友是S城大学副教授。
秦译了然:“原来是被甩了。”
叶秋桐听了这话炸了,挪动着屁股往秦译这边靠近,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火光,他盯着秦译,说:“才不是,是我甩他。那人太垃圾,我不要了,让他跟另一个垃圾配对去吧!”
情侣间的垃圾事不就那么几件,秦译立刻推测出发生了什么。
不悦的情绪涌上他的心头,倒不是为叶秋桐打抱不平,而是觉得不满。
他们公司的员工一个比一个优秀,居然还有人看不上劈腿,简直不可饶恕。
秦译说:“确实垃圾,不要就不要。”
叶秋桐喝着酒,听见这句话,憨憨地笑起来:“有害垃圾不可回收。”
秦译挑眉看向叶秋桐。
叶秋桐坐在那里,垂着眼睛喝酒,外面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明暗分明的线条,他的眼睫上挂着点点晶莹,像璀璨的星。
倒是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那个什么鬼副教授是不是瞎子,这么漂亮的人都舍得伤害。
秦译鼓励他:“干得好。”
叶秋桐因为这句话高兴起来,坐在秦译脚边的地毯上,说:“您表扬我了秦总,好开心。”
秦译有些惊讶,开始琢磨是不是平时的奖励机制做得不够好,短短一句“干得好”就让叶秋桐乐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