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向阳没理他,双手接了点冷水漱口。
贺乘风盘着手站在门口,等张向阳起身走到门口时,他伸出胳膊拦住了人,“要这样一直装不认识我到什么时候?”
张向阳不想碰他,也不想与他说话,脸上热度又上来了,他感觉头也开始有点晕,“让开。”
“我以为你会坚持一句话都不同我说。”贺乘风似笑非笑道。
张向阳抬起脸,“不让?”
贺乘风盯着他绯红的脸,“头晕,难受?”
张向阳道:“你离我远点,我也许没那么想吐。”
贺乘风笑了笑,“你现在对我说话真是越来越刻薄了。”
张向阳抿了抿唇。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他也实在是觉得自己已经受够了。
“贺乘风,有我在一天,你这段经历就摆在那儿,你隐瞒不了,对我耍手段没用,”张向阳死死地盯着贺乘风,“有本事你就真弄死我吧。”
贺乘风低垂着眉眼,柔声道:“阳阳,别激我。”
“小张……”
贺乘风余光一扫,放下了手臂。
公关经理来找人,看到贺乘风先跟贺乘风打了招呼,随后看向张向阳,“小张,怎么样,没事儿吧?”
“没事,”张向阳摆了摆手,“就是有点晕。”
他往前,手臂又被抓住,贺乘风低头,“我扶你。”
“不必。”
张向阳抽回了手。
也许是当着人面,贺乘风也没再纠缠。
晚上聚餐结束,张向阳坐上司机的车,车门还没关上,贺乘风也坐了进来。
张向阳又从车另一头下车,他下了车,贺乘风也跟着下去了,前排的司机一脸莫名其妙。
厂商已经走了,张向阳提着酱鸭,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公交车站赶,公交车正好到了,他赶紧跳上车挤进了人群。
上车以后,张向阳松了口气。
公交车那人总不会跟来了。
他刚要抓住拉环站稳,身后散发着香气的躯体就靠了过来,张向阳浑身一僵,扭头对上了贺乘风的笑脸。
“怎么,以为我不会追来?”
“阳阳,你跑到哪我都不会放过你,这是你自找的。”
贺乘风笑盈盈道,那种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模样让张向阳既恶心又愤怒,他扭过脸,冷肃了表情,当什么都没听见。
公交车人多拥挤,张向阳想往里走,每动一步都要和人道歉,而无论他走到哪里,贺乘风总是能跟过来,酒精在血液里沸腾,张向阳在公交车里摇摇晃晃的,又想打人又想吐,好不容易捱到站头,张向阳连忙下了车,他没管身后贺乘风是不是追来,径直往宾馆走。
他先进电梯,猛按了几下电梯的关闭键,电梯关上,他的脸就扭在了一块儿。
好难受。
头疼,胃不舒服,整个人哪里都难受。
他好想回到过去,回到那个没有认识贺乘风的时间,这辈子都不曾遇见这个人,可是这样,会不会有个人代替他受伤呢?
张向阳低垂下脸,为这道无解的题哽咽了一声。
电梯门打开,张向阳的脚步已经有点晃荡,他还记着贺乘风在追他,用尽他最大的力气往目的地跑,等快跑到房门口,他脚都软了,膝盖一弯,整个人都往前坠倒,张向阳闭上眼睛,准备迎接疼痛,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的两条手臂被人轻而易举地托住,整个人像个大号的娃娃一样被人拉直了。
“张向阳?”
好熟悉的声音。
张向阳抬头,迟到的醉意上涌占据了他整个大脑,他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模模糊糊道:“……陈工?”
“是我,”陈洲双手往下环住了张向阳的腰,避免他整个人滑下去,“怎么醉成这样?”他低头嗅了嗅,闻到一股辛辣的白酒味,眉头紧皱道:“还好吗?”
喝醉了的张向阳完全没法思考陈洲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他靠在陈洲身上,只觉得陈洲的肩膀很宽阔,肌肉结实又有弹性,靠着很舒服,他喃喃道:“陈工,我给你买了酱鸭……”
陈洲低头扫了一眼他手里提的酱鸭,嘴角勾了勾,“知道了,谢谢,房卡在哪儿?”
张向阳脸埋在他肩上,含含糊糊地说着陈洲听不清的醉话。
陈洲托抱着他,一路赶来的焦躁化作了柔情,他低头凝视着张向阳。
绯红的脸,半开半闭的眼。
“陈先生。”
一声淡淡的呼唤打碎了陈洲心中荡漾的旖旎,他扭过脸,贺乘风正站在不远处,因为背着光,陈洲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贺乘风走近了,陈洲才发现他在笑。
贺乘风打量了一下两人抱成一团的姿势,微笑道:“陈先生,这样抱别人的男朋友,不太好吧。”
走廊里安静到了极点,贺乘风看着对方冰冷的脸色,伸出手,很温和道:“麻烦把人还给我。”
陈洲没松手,反而笑了笑,“贺先生,做人脸皮不能那么厚,小阳早就跟你分手了。”
“小阳?”贺乘风重复一遍,面色微沉。
“他没跟你说吗?”陈洲从张向阳的长裤口袋里抽出房卡,“我是他新男朋友。”
第54章
张向阳一觉醒来,头倒是不疼,就是晕,在床上卷着被子滚了两圈,呻吟两声后他发觉自己仍穿着衬衣,只是脱了长裤,他呆呆地看着被子里透出的腿,模模糊糊地竟想起了某些不可思议的片段。
陈洲来了?
是幻觉吗?
“唰——”
张向阳循声望去,一眼即看到了新鲜的肉体,未擦净的水珠挂在腹肌上,线条流畅的人鱼线优雅地游向雪白的浴巾,张向阳呆了一秒后,才慌忙拉起被子盖住了脸。
陈洲没想到张向阳醒得那么早,就没费劲把换洗衣服带进浴室,一下与张向阳的目光对上,他也有点愣,只是他还作出什么反应,张向阳就先钻进了被窝。
缩在被窝里的人顾头不顾尾,只蒙住了脸,修长的腿在被子间东藏一块,西露一点,简直比全裸还招人。
“躲什么?”陈洲挪开目光,故作轻松道,“你是黄花大闺女吗?”
张向阳缩在被子里,整张脸都红透了。
天哪,真是陈洲!
他闷声闷气道:“陈工你怎么来了?”
“出差。”
“出来吧,不闷吗?“
张向阳不吭声,半晌,他缓缓道:“陈工,你穿衣服了吗?”
“怎么?都是男人,还不好意思吗?”
“……”
张向阳又羞又急,“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张向阳没办法,只好打了个比方,“就跟你看到裸上身的美女一样。”
笑声穿过被子传到他的耳中,低沉的扣人心弦,张向阳觉得自己浑身都燥热了。
“行了,穿好了,出来吧。”
张向阳松了口气,他放下被子,映入眼帘的却是靠得更近的陈洲赤裸又优美的上身,张向阳火速钻回了被子。
“陈工……”
听到他无奈的声音,陈洲笑了两声,甚至还轻拍了下他露在外头的小腿,张向阳慌忙把小腿也往里藏。
“行了,不逗你了。”
等张向阳从浴室里洗好澡换了衣服出来,陈洲已恢复了平常正经的模样,左脚翘着,单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扶着额头,他抬头看了一眼张向阳,张向阳心脏猛跳了一下,指了指桌上的酱鸭,“陈工,我给你买了酱鸭。”
“嗯,谢谢。”
张向阳瞬时又有点尴尬。
陈洲来这儿出差?这么巧?可是又为什么会在他房间里?
昨晚的记忆片段一点一点地回到脑海。
张向阳隐约记得他跑进电梯,贺乘风在身后追他。
想到这儿,张向阳的脸色白了白。
“坐下喝点粥吧,”陈洲道,“脸色这么难看,昨晚喝很多酒?”
张向阳坐下,掀开粥碗的盖子,用勺子搅拌了一下,“不多,就一小杯白酒。”
不知道昨晚陈工与贺乘风碰上没有,张向阳忐忑地喝了口粥。
“我是他新男朋友。”
脑海里突兀地闪过一句话。
是陈洲的声音,冷淡、高傲、又不容置疑。
“咳咳——”
张向阳呛到了,脸也在咳嗽声中变得通红。
陈洲皱着眉轻拍他的背,“喝慢点。”
张向阳不自然地闪了闪,接过陈洲手里的纸巾擦了擦嘴,尴尬道:“没事。”
陈洲放下手机,他凝视着张向阳,道:“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吗?”
“什么?”张向阳掩饰性地闪躲着目光,心想自己真是发疯,怎么会幻想陈洲说那种话,难道自己真的对陈洲已经有了那样不轨的心思?“昨晚我喝醉了,不太记得了。”
陈洲盘起手,人向后一仰,淡淡道:“我说了,我是你男朋友。”
张向阳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得惊天动地。
陈洲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忙倒了杯水给他。
张向阳摆了摆手,直接冲进了卫生间。
陈洲手上拿着水杯,心道有这么夸张吗?
卫生间内,张向阳猛灌了自己几口冷水,漱口洗脸,一直来回折腾了好几次,他呆呆地看着镜子里满脸水珠脸色通红的自己,心想这不是梦啊。
“咚咚——”
“张向阳,你怎么样?”
张向阳盯着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像见了鬼一样。
门把拧动时,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陈洲拧开了门,看到了张向阳的狼狈相,他轻皱了皱眉,“还是我好心办坏事,你真跟他复合了?”
“不——”
张向阳想也不想地断然否认。
对他的反应,陈洲很满意。
“所以我告诉他,你有新男朋友了,这样他应该就能彻底死心了。”
张向阳慢慢张开了嘴,“新男朋友?”
“对。”
“就是我。”
张向阳满脑子都是浆糊。
然后陈洲向他解释了。
他看不下去贺乘风三番两次地纠缠张向阳,干脆就帮张向阳一个忙。
张向阳听完,终于从起初的震惊中缓过了神,随即道:“这怎么行呢?”
“有什么不行,”陈洲淡淡道,一副打定主意的模样,“你不是怕他从这方面对付我吗?这样正好,我们坦坦荡荡,他也没办法了。”
这怎么是坦坦荡荡呢?
张向阳急道:“陈工,你怎么能、怎么能……”
他想说他怎么能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但又不愿将自己的性向视为错误,“陈工,这样不行,你、你以后还要谈恋爱交女朋友的。”
“不必担心,我是独身主义者。”
张向阳又是目瞪口呆。
陈洲道:“我从不打算与人交往,更谈不上结婚。”
张向阳一早上受了太多刺激,头又晕了。
“陈工,这事情很复杂,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说,到底是怎么样一回事?”
张向阳说不出口。
陈洲向前逼近一步,张向阳下意识地往后退。
陈洲拉住了他的手,将他的双手都握住了。
“张向阳,我想帮你,你要拒绝吗?”
陈洲的一双眼睛磁石一样紧紧地盯着他,张向阳感觉自己头更晕了,被陈洲拉住的手出了汗,黏黏的,他想扭头避开陈洲的目光,却听陈洲道:“看着我。”
那种带有不可抗拒的命令般的语气令张向阳不敢移开视线。
“张向阳,我们是朋友,对不对?”
“……对。”
“我们说好了彼此不再隐瞒,互相扶持,是不是?”
“……是。”
“你有困难,你没法解决,我想帮你,有问题吗?”
张向阳吞了下口水,很艰难道:“……没有……”他皱了眉,急道:“可是陈工……”
“没可是。”
陈洲捏了捏他的手,“就这么定了,”他神色平静,语气轻描淡写,“我会让他知难而退。”
张向阳看着陈洲。
陈洲做了决定,谁也无法改变。
为了他这个朋友,他真愿意做到这一步……
张向阳心里又酸又甜,恨不得大哭一场。
他完了。
他真的完了。
他竟然……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他永远不该喜欢的人。
没有任何借口,也无法推托,陈洲太好了,他无法不心动。
只是这份心动将永藏于他的心底,用“最好的朋友”来作粉饰,伴他到死。
“陈工……”张向阳对他笑了笑,语音颤抖,“谢谢。”
无法说喜欢,就多说谢谢吧。
陈洲道:“不要说谢,也不要有愧疚,张向阳,别忘了我说的,你不欠我什么。”
张向阳笑了笑,“嗯”了一声。
到了这个份上,张向阳觉得自己不得不向陈洲坦白一些事情。
陈洲静静地听张向阳说。
乱成一团的事情终于缓缓铺陈在了陈洲面前。
五年前恋爱,分手,五年后发现前男友结婚,一封邮件,随即引爆了他平静的生活。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他不是对我死缠烂打,我们也没有余情未了,他就是想报复我,想折磨我。”
张向阳平淡地说着,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现在是真的波澜不惊了。
“所以陈工这件事其实你不用管,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