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料人没有指名道姓,但也基本就差报张向阳身份证号了,广大人民群众对吃瓜喜闻乐见,微博投稿和论坛发帖投稿爆料立刻就发酵起来,等公司发现的时候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俞清第一时间就去联系删帖。
张向阳坐在一旁,人静静的,听着俞清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托关系,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若有所思。
等俞清挂了电话后,张向阳平静道:“我知道,所以咱们报警吧。”
“报警?”
“嗯,”张向阳道,“他诽谤,我们报警。”
俞清人有点懵,“张向阳,你认真的吗?报警的话,这性质可就变了。”
网上打嘴仗的多了去了,名人很少报警,有句话叫“认真你就输了”,一旦报警,很有可能还会反向损害形象,会让大家认为你一名人怎么跟素人这么较真,赚钱出了名挨两句骂不正常吗?到最后即使维护了自己的名声,无人在意不说,还很容易给人留下“惹不起”的有损观众缘的印象。
“发个律师函吧,”俞清折中了一下,“给那几个微博的营销号发律师函,让他们把投稿删了。”
“不,我要报警。”
张向阳坚持道。
俞清道:“报警不一定对你有好处!”
他把其中的利害关系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张向阳听,生怕张向阳太单纯了不懂。
为了处理这事,张向阳已经在办公室静坐了快一个小时,他想的很清楚。
“原来公司里有人发邮件给我泼脏水,我忍了,后来我被房东赶出来,有人造谣我得艾滋,我也忍了,再后来被举报吸毒,我还是忍了,俞总,我忍到现在,我觉得没必要再忍了,不能维护自己的尊严,我赚再多的钱有什么用,又为了什么呢?”
“俞总,我要报警。”
俞清被张向阳镇住了。
在他印象里,张向阳一直都是个说话温柔笑容腼腆的弱受,封建保守,骨子里还有点理想主义,总之就是个任由人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的乖乖牌。
乖乖牌硬起来也是温温柔柔的,可俞清知道,张向阳这次真一点余地也没留。
“行,”俞清大手一挥,“报警。”
报警之后,舆论也并未平息,跟俞清预想的一样,网上的吃瓜群众仍没有完全“站”张向阳,反而质疑起他报警是不是在做戏。
张向阳对这些言论心平气和,再惨的时刻他都经历过了,这算什么?
舆论的反转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契机。
有人又去投稿了。
【我跟某主播以前一个公司部门的,可以贴图证明,投稿的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主播在我们公司人缘特好,我们整个部门都是好哥们,关系很铁,乱搞个屁的男男关系啊,你这么说我们,问过我老婆的意见了吗?别码,我不是那种背后说人的小人。】
投稿人附了图,有他和老婆微信聊天的截图,微信截图里他老婆让他好好谢谢同事给带的咸菜腊肉。
紧接着,就像是炸了锅一样,陆陆续续地不断有人来投稿。
【我也是那个部门的,主播确实人很好,每天第一个来公司打扫办公室,最后一个走,还经常帮同事加班,他辞职是因为有人背后故意中伤他,在公司里他没做错过任何事,他走的时候,我出于某些原因没有好好送他,也在这里向他说声对不起。】
【我也是同个部门的……】
九个投稿。
一个都没少。
张向阳接到了陈洲的电话。
“陈工,是不是你让他们……”
“不是。”
陈洲在电话那头道:“我在联系律师。”
“嗯。”
张向阳的声音带了点哽咽。
“没事,”陈洲温声道,“你放心,还有钱总呢,他得感谢你救了他的猪。”
空华的蓝v号直接发了声明,声明网上谣传的事情不符实情,同时还对当初因恶意中伤开除员工一事道了歉。
光这些已经让舆论开始动摇,再后来又有人上传了视频。
男孩子站在干干净净的乡野田中,诉说着他曾经与某个人一起工作的经历,他是怎样帮助他,又是怎样鼓励他面对迷茫的未来。
“我要再一次感谢他,谢谢他无偿地接受了我们这里的助农直播,为我们滞销的农产品带货,至于那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人,我知道你是谁,因为我曾也是那样的人,希望你能走出阴暗,向阳而生。”
全程其实都没人提过张向阳的名字,而这个视频在最后显然是把这层窗户纸都捅破了。
张向阳看着视频中健康的模样,不禁笑弯了眼,“怎么晒得那么黑。”
晚上陈洲下班来接他,张向阳心里挺忐忑的,怕被人看见又在网上发酵。
“怕什么?”陈洲道,“同性恋就同性恋了,澄清的本来也不是这个。”
张向阳想了想,“嗯”了一声。
手机震了震。
【书尽不平事:宝,你红了。】
【书尽不平事:缺律师吗?我告死他。】
【蒋弥章:小阳,陈洲联系我了,我已经在告那个傻逼的路上了,放心,没事嗷】
“谁?”
张向阳按下手机,扭过脸对陈洲笑了笑。
“朋友。”
第100章
造谣的人很快就被抓了出来,还是个老熟人,以前一起干促销时的组长钟晨轩,他本来当时就憋了一肚子气,眼看张向阳越来越火,嫉妒难平,于是想搞个大新闻,被蒋弥章逮出来,痛哭流涕地向张向阳道歉。
张向阳接受了,也没接受。
他主观上接受他的道歉,客观上邀请对方去接受法律的制裁。
没道理别人恶意中伤他,他还当什么都没发生。
对“恶”的宽容有时恰恰是对善的伤害。
张向阳把这件事全权委托给了蒋弥章,他现在也终于有能力去支付律师费了,蒋弥章不肯收钱,张向阳坚决要给,被蒋弥章直接把钱打回给了陈洲,跟陈洲说了这事。
【蒋弥章:都是一家人,这点忙我帮了也是举手之劳,收他钱像什么话啊。】
陈洲觉得蒋弥章这话说的中听,把微信给张向阳看。
张向阳看了,脸上露出一点笑容,过了一会儿他的笑容渐淡,而后又扑哧笑出了声。
“笑什么?”
陈洲边说边收回手机。
【蒋弥章:要是你俩分手了,我再连本带利管他把律师费要回来,顺便让他赔偿你这万年老处男的身体和精神损失费。】
陈洲:谢谢,拉黑了。
这场风波之后,有关张向阳的性向在网上传言就没断过。
有人因此而厌恶他,对着他的直播逐帧截图分析他哪个动作、神态娘不娘,又到底是不是基佬,也有人仍然喜欢他,认为人的性向并不是评价一个人的标准,没必要在意主播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
这两拨人有时候会在直播间起冲突,张向阳依旧泰然处之,世界就是这样,有人讨厌他,有人喜欢他,他所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没必要过多地去在意其他人的评价。
过年前两天,张向阳回了老家。
李玉娟看到他高兴坏了。
儿子现在的出息就连她在乡下都知道了,她能不高兴吗?
张向阳现在名气越来越大,终于在他们这个小镇也有了一点姓名,许多街坊邻居都专程来看他这个网络红人,与他合影留念,一时网上流传了许多张向阳在老家过年的照片。
镜头里光鲜亮丽的主播回到老家大棉裤大棉衣的搞笑图片还上了热搜,看到张向阳家里的房子,有人说他接地气,也有人说他装,还有人说他不孝顺,赚了那么多钱也不给家里修修房子。
之后越扒越深入,又扒出来张向阳的家庭情况。
单亲,父亲见义勇为牺牲,当时还上了当地的新闻小报,有人把当年的报道翻了出来,报道上张常青人长得很端正英俊,父子眉宇之间很相似,一时之间这个话题又冲上了热搜,网上又有许多人在缅怀这个早逝的英雄。
其实当年张常青救了人以后,没得到太多好话,许多人都说他傻,搭上条命却没救着人,连被他救的孩子家的父母在办完丧事后不久就搬走了,不知道他们是想离开伤心地,还是不想背负一条人命的压力。
李玉娟没有怪他们,因为她深知她的丈夫做那件事完全是不求回报的,只要是他认准了对的事,他就会做,不管别人会不会念他的好。
她理解张常青,所以也从来不怪任何人。
李玉娟不太会上网,张向阳特意截了微博上那些为他父亲可惜、悼念的话语给她看。
【我也不想追星啊:呜呜,叔叔真的好帅,好可惜,这么年轻就走了,到那边一定要好好的。】
【十一:父子两个看着好像,都是面相很柔和的人,好人有好报,希望留下的人能幸福。】
【梦圆今生:真的很佩服这种见义勇为的人,希望主播加油。】
……
一条条留言来自天南海北的陌生人,是李玉娟从未想过能得到的善意。
太多了,多到她快要被淹没。
李玉娟拿着张向阳的手机不肯放,她一条一条地看,看那些人对她丈夫的惋惜与祝愿。
李玉娟哭了,她看向张向阳,快五十岁的女人哭得像个孩子,“向阳,这个你能留下来吗?我想念给你爸爸听听。”
张向阳也哭了,他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念给爸爸听。”
这是一份特殊的新年礼物,对李玉娟、对张向阳、对张常青都是。
陈洲在家里也一直在关注这件事,拿新注册的微博号给那些话一一点了赞,他成天拿着手机,脸上时不时地露出淡淡笑容,陈博涛看着脸色阴得像要下雨。
之前张向阳被人投稿那件事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周英驰就跟他说了,就是那个孩子。
陈博涛全程都跟着看了。
不管那些谩骂的还是替那个孩子说话的,他都看了。
还有许多有关同性恋的讨论,他也看了。
有人说同性恋反人性,也有人说同性恋本来就是天生的;有人说同性恋爱乱搞,也有人说爱乱搞的人不分性向;有人说同性恋恶心,也有人说歧视的人才恶心……
各种论调互相碰撞,谁也说服不了谁,看得陈博涛都头疼。
他心中的天平也在跟着摇摆不定。
同性恋怎么反人性了?它确实就是天生的!没读过书吗?多看点研究报告吧!
同性恋爱乱搞?扯他妈的蛋,他儿子三十了才搞一个!
同性恋恶心?……
“吃饭了。”
周英驰叫了陈洲。
“来了。”
陈洲坐下,先道:“谢谢妈,辛苦了。”
陈博涛黑着脸,“你妈确实够辛苦的,做那么一大桌子菜。”
陈洲拿了碗筷,“晚上我也来帮忙吧,我新学了几道菜,做了给你们尝尝。”
“什么菜啊?”周英驰道,“我怕家里没买。”
“家常菜,我看了,家里东西都有。”
“哦哦,”周英驰笑了笑,“现在会做饭了,真好。”
陈洲也对她笑了笑。
陈博涛还是黑着脸,“明天去你外公家拜年。”
“嗯,好。”
“这次可别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陈博涛阴阳怪气地说完,他那脾气又臭又硬的儿子却只回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同性恋恶不恶心陈博涛不知道,他只能说他这儿子的脾气这小半年以来确实没之前恶心人了。
新年那天,来周兰鸣家拜年的人络绎不绝,陈洲与叶书静打了照面,两人在一旁说了会儿话,叶书静人走之后,萧定波拿陈洲开玩笑,“我看你跟叶法官家的独生女好像认识啊?”
“是认识。”
“怎么认识的?”
一堆人都来了兴趣。
陈洲淡淡道:“朋友的朋友。”
“哟,朋友的朋友,这关系是远是近啊?”
除了陈博涛与周英驰,就只有知晓内情的蒋弥章一脸抽搐地在旁边没搭腔了,心想怎么又把这两人凑一对,他那小师妹难道是弯仔码头吗?他可真够无语的。
陈洲脾气很好地应付着众人。
他现在对家人比以前要耐心地多,家里人也感觉得到他的变化,愈发觉得他是不是恋爱了,所以人变得有人情味了。
周英驰看着他与人周旋,心里一阵一阵地难受。
如果她儿子不是同性恋,喜欢的是个女孩的话,此时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向所有的亲朋好友介绍,他们也都会祝福他们,可现在,陈洲却要装。
在家里人面前,还要装。
或者,他其实就只在家里人面前装。
儿子的乖顺让周英驰忽然发现了这一点,她手脚发麻,人都快站不住了,陈博涛一直留意她的脸色,看到她脸色不好,忙偷偷拉着她进了小院。
“怎么了?心脏病还是高血压?”
周英驰摆了摆手。
不远处欢声笑语传入耳中,她扭过脸对丈夫道:“我觉得我们儿子好可怜。”
陈博涛一愣,随即有些薄怒,“他可怜?他有什么可怜的,他现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要我们拉着这张老脸陪他演戏……”
“大年初一,”周英驰打断了他,声音低低的,带着无限的哀怜,“博涛,大年初一,他在家里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