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鸿远松开齐昀手出了帐篷,许宁语紧跟在他身后。
孟辰一直躺着没动,齐昀弯腰伸手拉了他一把,刚刚孟辰没走出去多远,就上了一个坡,按照孟辰的经验,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行动的危险,他也能猜到孟辰这么做的原因。
因为张鸿远之前的一句话就沉不住气了,小孩儿还是太年轻了,太着急了。
等孟辰站起来之后,齐昀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压着声音提醒他:“孟辰,你太急了,别这么试探他,上一次他活到现在都能说是奇迹了,你如果再出什么事,他这次下不了这座山,他会跟你一起埋在这雪山里……”
孟辰心里咯噔一下,扶着齐昀站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抬起胳膊蹭了蹭眼睛,掀开帐篷找人去了。
第27章 好,我等你回来(二更合一)
(上)
张鸿远跟许宁语就站在帐篷后不远的地方,没走远,他们也不会走远。
孟辰出来的时候张鸿远的脸色已经没那么难看了,孟辰眼睛还是红的,不知道是被张鸿远压得,还是被齐昀那番话吓得。
齐昀没出去,跟多吉两个人坐在帐篷里,风从帐篷口吹过来的时候带着孟辰很小的声音,他还在跟张鸿远道歉。
张鸿远又说了句什么,齐昀没听清,只听出他最后两句话夹着脏话,但显然火气已经没有刚刚发现孟辰不见了的时候那么大了。
齐昀刚刚跟孟辰说的那些话也不算是夸大,张鸿远这些年过得的确不怎么样,前面几次差点就没命了。
不过他也知道,他跟孟辰那么提醒了两句之后,孟辰后面不会再出别的岔子。
许宁语最会活动气氛,声音也最大,这边一句那边一句调和几下,最后三两句话又扯到了自己老婆孩子身上,说回大本营就给她们打电话,他憋不住了,想死老婆闺女了。
齐昀在帐篷里笑了,在现在这样的极限环境里,他们受影响的不仅仅是身体,他们五个人的精神状态一直处在一个长期紧绷的状态里,所有的情绪都会比平时来得更加敏感,所以也更容易冲动。
怪不得他以前听别人说过,如果想登八千米以上的高度,最好在三十岁以后,那不仅仅对登山这件事本身态度上的成熟,一定的阅历跟经验,心智也会更成熟,自然也就更理智一点。
齐昀自己也一直绷着,身体跟大脑都像是被狠狠勒住了一样,但又不能停,就在这样的情绪里,他突然想起了杨若。
大本营跟杨若最后的那通电话之后,齐昀只专注脚下的每一步路,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想别的,但孟辰这事儿还是给他挑起来了。
齐昀心想,也不知道杨若这段时间都干嘛了。
齐昀回忆了一下,他以前出去过那么多次,还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半路分神过。
他之前答应了给杨若带雪山上的雪,他在帐篷里找出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玻璃瓶,出了帐篷在附近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装了一瓶雪,瓶子盖好之后放进他特意准备的一个小恒温箱里,这样就算是下了山,雪也不会化。
齐昀装好之后坐在雪地里,伸手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
或许是冷过劲儿了,雪在嘴里化开的时候齐昀都没觉得有多凉,但风吹过来的时候,他还是狠狠哆嗦了一下。
大风口一过,五个人收好帐篷,下山回返大本营。
晚上一到大本营,许宁语把背包一摘,放在张鸿远脚边就去大帐篷里找卫星电话去了,齐昀紧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大帐篷。
但可惜,卫星电话坏了,在紧急抢修中,暂时用不了。
电话算是打不成了,许宁语不死心,弯着腰站在卫星电话旁边看半天,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这怎么就坏了呢?上次不还好好的吗?”
“刚坏的,信号接收出现问题了,不过很快就能修好,一晚上差不多就能修好了。”修理员拿着工具,头也没抬。
“我想死我闺女了,这么多天没给她们电话,她们指定着急了。”许宁语还在嘀咕不停。
齐昀拉了许宁语一把,“等修好之后再过来打吧。”
齐昀猛地那么一拉许宁语,许宁语吓了一跳,扯着嗓子回头哎呦了一声,看清是齐昀之后往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许宁语用了大劲儿了,齐昀都被他拍得踉跄了一下。
许宁语本来脸就是黑的,现在脸上的表情更是有点夸张了,“老齐,你怎么在这儿啊。”
齐昀动了动肩膀说:“我本来也想用卫星电话。”
“我还以为你在外面支帐篷呢,你以前什么时候打电话这么着急过啊?”许宁语眼睛一亮,想起出发前他们在北京喝得那一顿酒,又用胳膊撞了撞齐昀,“你看我这记性,给忘了,老齐你是想给你家孩子打电话了?”
齐昀没否认,“之前说的十五天,现在都过了,想着应该着急了。”
许宁语别有深意地看了齐昀一眼,没再说什么,拉着他出去撑帐篷去了。
齐昀撑好帐篷之后还在想卫星电话的事儿,躺在帐篷里摸出手机,虽然他已经十分确定这里不会有信号,而且他的手机早就开不了机了,但他还是摁了两下,最后把黑着屏的手机又重新塞进包里。
他现在算是彻底体会到了许宁语的心情,许宁语就想安全回家陪老婆跟孩子,按照他以前的作风,错过了第一个窗口期,他可能一等大风口过去之后就会吆喝两声继续冲顶,这次破天荒地老老实实跟他们往大本营返。
齐昀掀开帐篷口往外看了一眼,外面漆黑一片,除了大帐篷那边的亮点之外他什么都看不见,风呼呼的吹,雪沫子一个劲儿地往他脸上刮,眼睛都睁不开了。
齐昀重新盖好帐篷之后钻进睡袋里,过了冷劲儿之后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想,有些人的出现,就跟他身体下的雪山一样,天晴时无风无浪,无论你站在哪里,万里都是风景。
可一旦起了风,掀了浪,遮天盖地的,你躲都来不及。
你也无处可躲。
(下)
杨若感冒了,一次晚班之后吹了一路凉风,当天夜里就发了高烧,到家之后他就吃了感冒药跟退烧药,好在第二天是周末,可以休息。
第二天早上本来睡得昏昏沉沉的,被门外猛烈的敲门声吵醒了,砰砰砰的砸门声音里夹杂着曾博文怒气冲冲的声音。
“杨若,你他妈的给我出来。”
杨若发烧烧得昏胀的头,被门外的曾博文一吵,要裂开了一样,他没精力应付门外的人,除非曾博文今天徒手凿门,否则他进不来。
杨若头太疼了,不打算继续理会外面的声音,拽着被子往头上一蒙,整个身体往被子里缩了缩,又用被子用力捂住耳朵,门外的声音的确小了不少,耳边更多的是被子摩擦耳朵时被无限放大的声音。
估计是邻居找了保安,十分钟之后杨若听到了保安驱赶曾博文的声音。
门外算是彻底消停了,杨若把被子从脸上扯下来,露出不知道是发烧烧的,还是在被子里憋得通红的脸。
上次墓地之后,曾博文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出现过,杨若还以为他想通了,现在看来不是,曾博文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骚扰。
杨若休息了两天,不发烧之后周一照常上班,他没想到曾博文会找去拳击馆。
但在拳击馆里,曾博文一点口头便宜也占不上,拳击馆的教练一共有十几个,三个肩宽腿长饱满肌肉型教练往前台边并排一站,直接把杨若挡得严严实实,曾博文连片衣角也看不见。
杨若知道曾博文闹不起来,拳击教练的架势可不是唬人的,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麻烦影响到了工作上,有点过意不去。
曾博文最后摸透了杨若的下班时间跟路线,跟了他一次两次之后杨若直接报了警。
杨若把公寓楼道里的监控,包括拳击馆曾博文去骚扰他的监控,还有曾博文在下班路上堵他的录音一并交给了警察。
曾博文被拘留十五天,但后来不知道怎么找了关系疏通,最后只关了一夜就被放出来了,出来之后更是变本加厉。
曾博文也不动手,他就是时不时过来恶心杨若一下,他不好过,也不想杨若好过。
他第二天又去了拳击馆,胳膊撑在柜台上,掏出钱包跟身份证,“办卡。”
杨若站在柜台后,没动曾博文放在柜台上的钱包跟身份证,曾博文看他一直不动,不耐烦地曲起手指在柜台上敲了敲,“杨若,别那么紧张,我就是来办个卡。”
杨若还是没动,怒瞪着他,“曾博文,有病就去看医生,你能别再纠缠我了吗?”
曾博文嗤了一声,“杨若,拳击馆大门开着,我这回可不是来骚扰你的,我来办张卡也不行吗?”
杨若只能给曾博文开了卡,那之后曾博文连续去了两天,每次都是估摸着杨若上班的时间,天黑之后过来,也不打拳,就站在杨若能看见的地方盯着他,看得杨若寒毛直竖。
拳击馆的王经理也知道了这事儿,找杨若谈了谈,问他要不要帮忙。
杨若不想自己的麻烦带到工作上,再三保证说自己会处理好,经理看杨若脸色也不太好,就先给了他几天假,让他回家休息几天。
杨若想这样也好,等曾博文过了这段时间的劲头之后应该就不会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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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昀走之前给他留的那把钥匙,杨若一直带在身上。
杨若是下午去的,收拾了一点行李,除了一些生活用品,还带了齐昀之前送给他的那副拳击手套,出门前他又从阳台上抱走了那两盆花。
外面是吹在脸上刀子一样的冷风,杨若拿着钥匙开门的时候手都有点发抖,但门一打开,整个人被暖气包了一身,一下子变得暖烘烘的。
刚刚他在门口就看到客厅里的灯开着,他还以为齐昀走之前忘了关灯,没想到是林嫂来了。
“林嫂。”杨若关好门,叫她。
林嫂在整理沙发套,看到杨若一点都不惊讶,冲他抬了抬手,“小若,你来了。”
杨若拎着行李箱抱着花盆往里走,先是四处看了看,最后锁定在齐昀紧闭的房门上。
林嫂看出杨若是在找齐昀,开口主动给他解答:“齐先生还没回呢,听说过年前才回来。”
“您之前不是说,齐先生在的时候您才会来吗?”杨若放下行李箱跟花盆,走过去帮林嫂一起理沙发套。
“对,以前是这样,齐先生回来的时候我才会过来,”林嫂说,“不过这次齐先生走之前特意跟我说的,说你后面可能会过来住,让我过三天就来打扫下卫生,还让我在冰箱里一直预备着吃的东西。”
杨若捏着沙发套的手指抬了一下,又很快放下,声音也被屋里的暖气烘得发热,轻声说:“我还以为家里没人,会冷冰冰的。”
“这也是齐先生走之前嘱咐我的,说家里的地暖,水电啊什么的不要停,以前齐先生一出去,有可能半年才回来,这个房子经常停电。”
杨若帮着林嫂打扫完卫生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林嫂给杨若做好了晚饭才走,走前让他吃完把碗筷放在水槽里就行,她明天过来的时候洗。
这点事儿不用林嫂,杨若吃完饭自己洗了碗,收拾了厨房。
行李箱他放在原来的房间,两盆花放在阳台上,院子里的海棠叶已经落光了,有的树杈上还挂着一层薄薄的积雪。
杨若弹了会儿钢琴,只用左手弹,过了下手瘾之后才洗澡回房,睡前还在心里默默算着过年的时间,还有两个月。
最后数着时间就那么睡着了。
手机在床头震动了一下,杨若一下子就醒了,紧接着又是一声震动,杨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齐昀?”杨若连电话显示都没看,捞起手机就按了接听键,轻轻喊了一声齐昀的名字。
齐昀电话那头先是怔了一下,这不是杨若第一次直接叫他名字,上一次是杨若打拳累得睡在沙发上,他抱他回房间,杨若半睡半醒间揪着他的衬衫叫了他一声,小小的一声,模模糊糊的。
这次是在电话里,也是小小的一声,语调是再明显不过的期待,还有等着他回复的急迫感,这些情绪混着呲呲啦啦的电流音,揉在一起,最后一股脑的钻进齐昀胸口,在他心尖上摁了一下,以至于呼吸都颤了几颤。
齐昀都没发现自己笑了,温声回:“是我。”
“你下山了吗?”杨若没开灯,握着手机紧贴在耳边,后背靠着床头,一下子换了好几个姿势,但总觉得各种姿势都不舒服,最后盘腿坐好,又把枕头捞进怀里抱着,才算是稳当了一点。
“还没,”齐昀电话里说,“我们错过了第一个窗口期,这几天天气不好,我们回大本营修整,下一个窗口期大概是三五天之后,会有一个连续两到三天的晴天,我们准备下一个窗口期再试一次。”
“雪山上冷吗?”窗帘拉的很严实,房间里是漆黑一片,杨若盯着某处黑色,眼也没眨。
“不冷。”齐昀说完笑了一声。
“吃的够吗?”杨若又问。
“大本营有补给,够。”
“老家下雪了,上周就下了第一场雪。”虽然看不见窗外,杨若还是往窗户的方向瞥了一眼。
“今年下的这么早?”
“嗯,第一波冷空气之后就下了第一场雪,还挺冷的,”杨若手指搓着枕头边,又说:“我今天搬来你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