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让程沐则骤而想起上次他来蹭课,结果睡到下课被沈靳之叫醒的囧事,耳根自下而上地泛起红晕。
“糖在包装袋里,自己加。”
说着,沈靳之离开,路过第一排的时候,拿走一册放在桌上的课本。
程沐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喝了那杯咖啡。
那杯咖啡很苦,即便他已经倒进完了所有糖包。
只是程沐则大概做梦也没想到,有学习经验的意志和咖啡因子双重加成,他居然还是在课上睡着了。
再一次,沈靳之叫醒了他。
熟悉的场景再度上演,程沐则木讷地眨眨眼。
肯定是没睡醒,这种丢脸的事,怎么可能发生第二遍?
此时,沈靳之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部的每一处肌肉都微妙地展示着“哭笑不得”这个词。
“所以——今天这两堂课你有什么心得体会?”
沈靳之清冷的嗓音彻底打破了程沐则的最后一丝幻想。
程沐则猛然意识到,他就是真真实实地办了这么一件愚蠢到家的事。
程沐则慌张地起身,手臂不小心碰到了装过咖啡的空纸杯。
好在他全都喝完了,没有咖啡渍飞溅出来。
他拾起空纸杯,嘴里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解释。
这时,沈靳之的手机振动起来。
程沐则无意间瞄了一眼,来电的人居然是陈皎。
他的神经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沈靳之没有避开他,只是偏过身回复电话。
“现在去找你?”
听到这,程沐则本就紧绷的神经又拉紧了几个度,满脑子都只剩下了“阻止他”着三个字。
他不经大脑地抓起他原本带的矿泉水,猛地往嘴里灌。
灌了两口开始装呛到水,可哪知才咳了一声,水就真的呛进了嗓子眼里。
接二连三地感受到自作自受的后果,程沐则却完全没有余力后悔。
剧烈的咳嗽声掩盖了周围的声响,程沐则只模糊地听到一声“有事”之后,沈靳之就挂断电话,向他靠了过来。
沈靳之不轻不重地拍着他的背脊。
“别说话,也别咳太重。”
程沐则抑制不住地咳,感觉整个胸腔都在震动。
“调整呼吸,听话。”
那声音像是指令一般传进程沐则的耳中。
程沐则照做,果真慢慢平复下来。
背后,沈靳之的手还在一下一下地轻抚着,温柔的动作与忧心的情绪互相交织。
程沐则干笑两声,声音都因为呛水而显得沙哑。
“沈老师有事要忙吗?”
问完,程沐则都觉得自己茶得过分,便不想听沈靳之的回答。
但沈靳之却回答得很干脆:“没有其他事,我不着急,所以你先缓一缓,别说话。”
程沐则闭上嘴,上下抿了抿嘴唇。
他这是……成功了?
不知什么时候,沈靳之已经抽开了手,两人又恢复了正常的社交距离,刚才的意外如烟云般逸散开来。
程沐则搅黄了沈靳之和陈皎的会面,总觉得意义非凡,以至于他回到工作室后都很开心,完全忘了自己两次在沈教授课上睡着到下课的窘迫事实。
下午近四点,工作室门口的清铃再次响动。
“wuli橙子,好久不见啊~”
那是有几天没见过人影的秦逸出现了。
这会儿,早早收工的方烁正在整理自己的东西。
秦逸一早就听程沐则说过方烁,所以见到人的时候也并不惊讶。加之他一向自来熟,不管和什么人待在一起,都能很快熟络起来。
聊了几句,秦逸分心刷起了手机。
刷着刷着,他居然在学校的表白墙账号上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嚯!”他惊呼一声,忙点开那个投稿的匿名表白。
看到第一行字时,他就已经飘了。
「表白金融二班秦逸,帅哥缺女朋友吗?看看我吧~」
秦逸兴奋地从椅子上弹起身,往程沐则面前凑。瞧见他在擦镜头,便转身递给了方烁。
“我以前就说过,迟早会有人发现我的美貌,这是什么?这是为我哐哐砸大墙的迷妹,是帅哥的勋章,我就是‘行走的荷尔蒙’。”
那条表白的第一行下折叠了好多空白行,方烁展开后,继续念道:“我真的很喜欢你,虽然你总是翘课,但只要我发现你在,就会默默关注你。还记得第一次见你,还是在这学期第一节 西方经济学……”
听到这,秦逸愉悦地应和陡然变了声:“等等,你读错了吧?我那节我翘课了啊……”
“没有啊。”方烁递回手机,“你自己看。”
真切地看明白那条表白的具体内容时,秦逸的心情直接从峰顶降到坡底。
尤其当他瞥见表白配的那张图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张偷拍图里,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正是程沐则。
此时,程沐则已经收好了镜头,他望向一脸苦大仇深的秦逸,怔怔道:“你们说什么呢?”
秦逸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到程沐则面前,把手机甩到他面前:“程沐则!我实名控诉你伤我至深!”
吃了个糊涂瓜的秦逸忙凑到程沐则身边,往评论里瞄。
看着看着,方烁更困惑了:“这些学生在评论里说沈老师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程沐则视线下移,发现评论数正在暴涨。
其中被回复数目最多的两条,都出自同一个账号。
一条内容是:「照片拍得不错。」
另一条是:「这位在我课上没有认真听讲的同学,麻烦自动上交检讨。」
这口吻,分明是沈靳之。
下面的回复很魔幻。
「什么魔鬼。」
「哈哈哈哈。」
「xswl,大型表白翻车现场。」
「高糊也挡不住小哥哥的颜值!」
「卧槽,表白算我一个!」
「拍得很好,下次别拍了。」
「抓溜号的新型方式by沈教授。」
「表白需谨慎,不慎易挂科。」
「沈老师居然会看表白墙吗?或许沈老师也看见我上课偷拍他的照片了吗?心虚.jpg」
程沐则点开那张沈教授说“拍得不错”的照片。
在他看来,这张图构图杂乱,主体层次不清,连对焦都有问题,是一张彻头彻尾的废片。
可下一秒,他所有理性地分析都被照片里的一个细节所占据。
照片里,沈靳之正站在他的不远处,视线稳稳地定在他身上。
沈靳之这是……在看他?
作者有话说:
沈教授线上抓情敌(有)
第19章 不会是暗恋你吧?
镜头内的时钟把时间定格在上午十一点。
看着沈靳之唇边噙着的笑意,程沐则心头一震。
所以沈靳之那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他在睡觉,还笑了他一节课?
……尴尬还能反复鞭尸。
程沐则推开手机,恨不能当场钻进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里。
秦逸咧着嘴拿回手机,这才看见沈老师居然参与到了这件事里。
他倒吸一口气,动作夸张得像是下一秒就能背过气去。
“我的老天啊,沈老师不会又想起来当时我翘课的事了吧?”
方烁还在云里雾里,身边的两个知情人却各自困囿在自己的苦恼中,完全没有给他答疑解惑的意思。
程沐则心口闷得厉害,打算直接下班休息。
他忽略身后方烁一遍遍问秦逸的声音,缓步离开。
他回到出租屋。
天色还早,阳光软绵绵地躺在客厅的地板上,衬得屋子里温馨异常。
光线温柔地缓和着程沐则的情绪,他换好鞋,打开次卧的房门。
早上离开的时候忘记开门通风,房间里的空气并不清新。
程沐则没关房门,顺手开了窗。
一阵微风从窗外的梧桐树间穿过,涌入房间,带走部分留滞的闷燥空气。
说起来,他的确讨厌金融学相关的一切,毕竟当年选择这个专业,也不是他的本意,但每次都能在课上睡着,也属实夸张了。
难道时隔多年,他的大脑已经接受不了这种程度的排斥了吗?
想着,程沐则不信邪地靠近书架,在最下层积压的书籍中找到了一本《西方经济学》。
这本书是他无意从北池市带回来的,是当年他上学时用过的书。
他不知道这本书为什么会掺在一堆摄影类的书籍里,但总之就是阴差阳错地被带回了津松。
程沐则坐在床边,翻开那本书。
尘封多年的书籍里带着泛旧的油墨味,随着书页的翻动灌进程沐则的鼻腔。
程沐则停在其中一页里,书页中夹着一簇已经干燥成标本的梧桐花。
他眼前一亮。
或许是时间太过久远,程沐则对此毫无印象。
像是拆快递时发现商家给了额外的赠品,隐隐带给他些许惊喜感。
程沐则伸手,指尖触碰到干枯的花瓣时,耳边猝然响起一阵异常的嗡鸣。
藏在尖锐之下的,还有许多驳杂的声响。
“这些都是重点。”
“昨天的题今天做好了吗?”
“你好像很困?还继续吗?”
紧接着,那些本就模糊的声音变幻扭曲,化作利刃贯穿进程沐则的脑中。
程沐则在瞬时爆发的疼痛里失去意识,僵直地倒在床上。
书本从他的腿上翻倒,吐出的干花飘然落下,降落在脚边。
程沐则仿若进入了混沌的时空旋涡,在乱流中停下时,他正趴在桌上睡觉。
“我才出去十几分钟你就睡着了,曲线都画好了吗?”
那语气很严肃,迫使程沐则从睡梦中惊醒。
他缓缓从桌上起身,才发现自己正身处在图书馆里。
周围密密麻麻坐的都是人,每个人都在奋笔疾书。
程沐则微微偏头,刚想看向和他说话的人。
清冷的嗓音接踵而至:“看题,别看我。”
程沐则条件反射似的低下头,盯着习题册。
身旁,盯着他写题的人打开书页,一枝压在书中的梧桐花吸引了程沐则的注意。
“想要?”
程沐则还没回答,自己的书页里便多了一枝花。
“路边随手捡的,想要就给你。”他低声道,“现在能好好做题了吗?”
程沐则望向因夹入异物而微微翘起的书页,舔了舔嘴唇。
“我要是能借你的脑子去考试就好了,就两天,应付完考试就还你。”
身边的人轻叹了口气:“你这么聪明,根本不需要借脑子,如果可以,你大概需要借一段记忆。”
“那借我点记忆吧。”程沐则靠过去,“别那么小气,借点呗~”
“不能。”
程沐则努了努嘴,手里的笔杆失力垂下。
身侧,那人继续说:“记忆外借不了,但我能帮你创造记忆。”
·
程沐则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裹带暖意的夜风倒灌,迎面扑在程沐则的脸颊上,温和地将他带回现实。
程沐则直起身,未调整过的“睡姿”滋生出酸痛,缓慢地从皮下渗出。
刚才他好像梦到了自己考研前补课的场景,或者说,是想起了一点关于他补课的记忆。
但也就仅此而已,记忆里的是什么人,说了什么,他还是完全想不起来。
他迟滞地用腕骨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依次关好门窗。
原本只是做梦频繁了点,可眼下的情况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加严重。
他必须去趟医院了。
第二天一早,程沐则就去市医院挂了个号。
因为来得早,还没等一会儿就轮到他了。
他拉开蒋医生办公室的门。
“呦,有一阵没来了。”
回到津松市后,他经人介绍认识了蒋医生,便长期在他这里就诊。
蒋医生认真却不刻板,人也很幽默,程沐则每次来这里时,都更像是和朋友见面闲聊。
程沐则拉开凳子坐下,笑道:“就是最近有点忙。”
“忙着谈恋爱?”
“啊?”程沐则茫然。
“我在我表妹的朋友圈看见你了,好像是一个表白帖,里面贴的是你在津大教室的照片,怎么,追女大学生呢?”
程沐则羞赧一笑:“一个乌龙事件,快别取笑我了。”
蒋医生回以微笑:“行。那我们言归正传,今天过来,是想起什么了吗?”
“算是,但也不完全算。”
程沐则面露难色:“最近半个月,我比往常更频繁地发梦。有些时候我知道我梦见了以前的事,但是想不起来;有些时候,我能记住一点点信息,但基本都是无效记忆。”
程沐则边说,蒋医生边在本子上记录,笔尖流畅下落,写出的字迹却叫人难以辨认。
“最近有频繁和过去认识的人接触吗?”
旧相识的话,除了秦逸,大概就只有陈皎了。
“有是有,但不算频繁。”
事不瞒医,程沐则简单陈述了他近期和陈皎间的纠葛,但还是隐匿了他和沈教授的那段。
说完,蒋医生旋了一圈手上的笔杆:“归根结底,你恢复记忆的最大障碍还是心理因素,这是药物治疗无法解决的。我的建议还是循序渐进地接触下去,再看看情况。”
程沐则沉默片刻,还是没说出自己顾虑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