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发问:“你不进病房,是在避着他?”
“不是。”程沐则摇头,“是沈靳之,他现在在楼下等我,要和我一起回家。我在想我要是先回去,到了再告诉他我没看见消息,能行吗?”
“等等,”秦逸迷糊了,“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你和沈靳之表白了,那他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
程沐则头疼地按住太阳穴:“答应了。”
秦逸歪歪头:“那你躲着他干什么?”
程沐则双手后撑在台阶上,垂头道:“就是答应了才躲着,我醉得稀里糊涂的,都是胡言乱语,哪能当真?”
秦逸努努嘴,坐在了程沐则身旁。
“沈老师也不差啊,想和他搞对象的人都得从西门排到‘记忆味道’门口去。我看你们这段时间相处的也挺融洽,你就没想过将错就错,和他试试?”
程沐则抬起手机,磕了一下秦逸的头:“胡说八道。”
“为什么不行?是男是女不就都那么回事,人好不就可以了?”
程沐则视线下坠,落在灰突突的瓷砖上。
他黯然道:“如果我身边有其他人了,我还怎么找我丢了的那个人?”
秦逸反问:“那万一沈老师不介意呢?”
“我到现在也不能确定我和那个人曾经是哪种关系,万一是……的话,你让我和我身边的人如何自处?”
“那你就这么一直找,一直拖?万一你永远都找不到呢?”
程沐则倏而安静下来。
意识到自己失言,秦逸忙改口道:“对不起,我——”
程沐则却答道:“那就找到我找不动了为止。”
他的回答坚定,像是早已在心底重复过无数遍。
晚风倒灌,自下而上地从楼梯间涌上一股冷气。
程沐则吸起一口凉气,缓冲着他胸腔的苦涩。
良久,他默默吐出了那口浊气:“况且,我连和他做朋友都不配,还要谈恋爱害人家吗?”
秦逸无从辩驳。
他舔了舔嘴唇:“一会儿我待在这照顾病人,你劝那小学弟跟你回家,你们正好叙叙旧,有别人在,沈老师总不会逼你。反正,你自己想好就行。”
程沐则应声点头。
两人一同回到病房。
程沐则示意时寻跟他出去。
他和时寻说了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对方终于同意了和他回家的提议。
带着时寻,程沐则也有了找沈靳之的底气。
秦逸是对的,有其他人在,沈靳之确实没有任何出格的言语或举动。
程沐则带着时寻坐在后排,两人却迟迟没开口。交谈。
看时寻一直盯着手机,程沐则搭话道:“小寻,你在等谁的电话吗?”
“没。”时寻摇摇头,指尖轻动着把手机塞进了裤袋。
这样近距离地看着,时寻的五官还有多年前的影子,但也的确是个大孩子了。
程沐则温声问道:“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时寻笑道,“我现在不是已经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了吗?”
程沐则淡笑着揉了揉他的发丝。
时寻皱眉,摆弄着自己的发型:“则哥哥,我长大了,能别——”
蓦地,沈靳之原本稳定的车速骤而变化。
时寻撑住前排的座位,没说完的话留在了嘴边。
等车速再提起的时候,似乎比之前快了很多。
时寻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程沐则也不好多问。
到了楼下,程沐则才发现沈靳之后半段的车速是真的很快,硬是节省出了近八分钟的回程时间。
这么着急,大概是手头上还有工作吧?沈靳之是个工作狂,万一因为晚上的事耽搁他休息就糟了。
想到这,程沐则更不想耽误他的时间了。
刚到门口,程沐则就带着时寻进了门。
接着,他对还站在门口的沈靳之道:“学长,今晚麻烦了,有事你就先去忙吧。”
沈靳之暗磨齿尖,单手插兜道:“你这里只有一张空床,你们也不好休息,我家里有空房,带他上去吧。”
“不了不了。”程沐则连连摆手,“我和小寻一张床就行,学长晚安,学长再见。”
屋内,时寻略显为难地开口道:“则哥哥,不太——”
程沐则用眼神打断他的话,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自己解决就可以的。”
他单手搭上门把手,快速关门。
“砰——”
防盗门受到阻力,停止了原本关合的动作。
沈靳之单手扒住门板,重新撑开了一道门缝。
“再见?”
镜片后,沈靳之的眼神忽变,隐隐结上了一层透着冷意的白霜。
程沐则眉心突跳,顿觉不妙。
几乎是一瞬间,那层冷意又土崩瓦解,转而注进了融融暖意。
沈靳之眉眼微弯,柔和道:“昨天还睡在一张床上,今天怎么就再见了?
“阿夏。”
作者有话说:
吃小朋友醋的沈靳之:就他对你有特别的称呼?
第42章 我会陪你到老
程沐则立刻打开门。
他紧张地抓住沈靳之的手腕:“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称呼?”
与此同时,沈靳之生病那晚的记忆一并涌入程沐则的脑海中。
上次沈靳之病得迷迷糊糊时,也曾这么叫过他一次。
他当时就想求证,却因为沈靳之的病情耽搁了。
再之后,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他差点就忘了那个小插曲。
沈靳之淡淡地眨眼,反问程沐则道:“你说呢?”
程沐则急切地摇头。
沈靳之视线后移,瞟了眼他身后的时寻,提示程沐则道:“你真要我在这儿说?”
理解了沈靳之的话,程沐则低声对时寻道:“小寻,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他就急切地跟着沈靳之上了四楼。
沈靳之没有选择指纹识别,毫无遮挡地在他面前按下密码。
程沐则偏头,避免自己看见沈靳之的新密码。
开关点亮客厅,程沐则刚迈进屋子就重新问了一遍关于称呼的问题。
沈靳之没有故意拖延,解释道:“之前去翎城,我们睡在一张床的那天晚上,你说了梦话。你说阿夏是你的小名,还说很多年没人这么叫过你了,我以为你多少会有点印象。”
原来,只是梦话啊。
那解释像是朝一个挖好的深坑中填入一掊沙土,连坑底薄薄的一层都覆盖不上,带给程沐则一种无可比拟的空落感。
他垂下眼睫,盖住呼之欲出的失落。
“以后我可以叫你阿夏吗?”
程沐则一怔,沉默地望向沈靳之。
沈靳之没有停顿,近乎耍赖般地对他说道:“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沈靳之的眼角挂着笑意,消解着程沐则拒绝的言辞。
不能这样下去了。
程沐则刚想开口说话,沈靳之却倒吸了一口气。
“嘶——”
程沐则视线下移,落在沈靳之捂在肋骨下方的手:“怎么了?”
“伤口疼。”
那个位置,不就是他帮沈靳之处理抓伤时伤口最为严重的地方吗?
程沐则焦灼道:“我到底做了什么?抓伤怎么会这么严重?”
沈靳之指节微动,声线忽而放低:“你真想知道?”
那异常的声线试图拉着程沐则跳入某种怪异的情绪里,他舔舔嘴唇,在危险边缘刹住车。
沈靳之没再继续下去。
他轻笑一声:“折腾到现在还没吃饭,我想吃一碗鸡蛋面。”
这样说起来,他确实还欠沈靳之一碗面,原本,他还以为不会有机会再还了。
程沐则没拒绝。
他应声道:“那等我煮好给你送来。”
“就在这儿吧,我叫他上来。”
程沐则来不及说别的,沈靳之已经出了门。
他迟疑片刻,还是没追出去,最后走进厨房搜寻起可用的食材。
面煮得差不多了,门口还是没有动静。不就是叫人上来,怎么半天了还不见人影?
正当他担心时,沈靳之带着时寻进了屋门。
面汤沸腾着,程沐则拿起盐盒。
他随意地向后瞟着,沈靳之和时寻正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交谈。
他们两个应该不认识吧?怎么还聊上了?
等程沐则回神的时候,面已经可以出锅了。
他捞了三碗面,端到餐桌上。
“学长,可以吃了。”
说着,他又向时寻招了招手:“给你少盛了些,你也吃一点。”
三人围坐在桌前,一片静默。
时寻一言不发,卷起鸡蛋面送到嘴里。
“咳咳。”他脸色难看地吞下了那口面,抬眸向程沐则求助,“有水吗?”
程沐则忙找了个水杯,给时寻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时寻连喝了好几口,低头看看面,又抬头看看程沐则:“做的很好,下次别做了。”
说完,他指着次卧对沈靳之道:“我是可以睡那间吗?”
沈靳之点头。
“谢谢。”时寻放下筷子,转头看向程沐则,“则哥哥也早点睡。”
“等——”程沐则叫他,时寻却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房间。
怎么就睡在这了?沈靳之和他说什么了?
看样子,时寻并不想和自己挤在一张床上,既然沈靳之都同意了,他也只好作罢。
餐桌对面,沈靳之含笑着拿起筷子,继续吃面。
想起刚才时寻吃面时的反应,程沐则也拿起了筷子。
“……”
他好像又又又煮咸了。
客厅里格外安静,只有沈靳之吃面的细微声响。
程沐则歉疚道:“还是别吃了,我点个外卖。”
“外卖不卫生。”沈靳之头也不抬地又卷起一口,“我挺喜欢吃的。”
程沐则拦不住,只能陪他一起吃。
虽然味道大体上还过得去,但的确是太咸了。
晚饭吃完,程沐则便不再逗留。
他向次卧瞄了一眼,对沈靳之道:“我先走了,小寻就麻烦你了,我明早再来接他。”
“去哪?”
沈靳之绕到他身前,向他靠近,低声道:“之前不是觉得我的床很好睡吗?”
程沐则周身一震,向后退了两步,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主卧的门板。
他立时紧张起来:“我口不择言,你别放在心上。”
沈靳之却没打算听他解释:“说了就是说了,我也听见了,所以——”
身后的门突然打开,程沐则向后一步,踏进了房间。
主卧温热的空气从身后涌来,撩过程沐则的皮肤。
他紧闭双眼,一大堆话挤在嘴边,却直接被关门声噎住。
他缓慢睁开眼睛,沈靳之却并不在眼前。
一道门板之外,沈靳之说着那句话的后半句:“今晚就再睡一次。”
狂烈的心跳冲击在程沐则的耳膜上,模糊着沈靳之的言语。
门口,沈靳之还在补充:“睡衣在衣柜里,你随便找套新的穿。安心睡觉,我会找别的地方休息。”
程沐则愣在原地。
缓和了好一阵,他耳边的心跳声才淡化了许多。
他用手搭上门把手,最后还是松开了。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今晚走不出这个房间。与其再试,不如保持现状更好。
程沐则转过身,望着沈靳之整洁的床铺。
他咬咬下嘴唇,走向衣橱。
这是程沐则第二次打开沈靳之的衣柜了。
他记得睡衣的位置,便弯身寻找。
这次灯光大亮,程沐则才瞧见衣服下层的隔板上藏着两排晶晶亮的罐子。
他蹲下身,平视着看过去。
那些都是糖罐,五彩的糖纸在泛白的灯光下依旧散着绚烂的光彩。
后排糖罐里的糖都包裹着白色糖纸,只有最末位的那个罐子里夹着几个极不和谐的黑色色块。
前排的罐子里,糖纸变成了海蓝色,仅有最后那个没封口的罐子里装着红色糖块。
这种红色糖块,和沈靳之平时给他的那种一模一样。
为什么要在衣柜里藏糖?
程沐则不理解。
他没深想,找到新的睡衣后,在原来的位置上放了几百块钱,关上衣柜。
柜门关合的一刹那,他总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那种感觉吊得他难受。
他很想休息。
沈靳之的床褥有种特殊的气味,没多久就送他进入了梦乡。
微风穿过纱帘,拂过程沐则手里拿的彩色糖纸。
他蹲在衣柜前,把糖纸投进了眼前的玻璃罐里。
“怎么又在藏糖纸?”
“没有藏。”程沐则拧上糖罐,“我是光明正大地收集。”
“每天都吃这么多糖,你就不怕蛀牙?”
程沐则放好糖罐:“蛀牙有什么好怕的?”
身后的人笑道:“等你上了年纪之后牙都蛀光了,你就知道可怕不可怕了。”
程沐则站起来,转身调笑道:“要老肯定也是你先老。”
他摸了摸下巴:“你比我年纪大,等到那时要是你没牙了我还有,那多遭你嫉妒,不如蛀了牙,还能陪你一起没牙,哈哈哈。”
光芒下,对方的声音猝而收紧:“你说什么?”
程沐则觉得不对劲,立刻认错:“我错了。”
微风努力鼓动窗帘,在阻碍下被迫改换方向,扫过程沐则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