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好像有点复杂,景随想了想道:“找个地儿把我放下吧,你们自便。”
“等等,”尧逸呈凑近些,一脸期盼地望着他,“我就是来找你的。”
景随挑眉,想起他在人群中毫不掩饰的眼神,便再次审视尧逸呈一番,问道,“找我什么事?”
“请……”尧逸呈犹豫地低下头,但很快下定决心般的又抬起来,迫切道,“请和我结婚!”
…… ?
景随整个顿住,好几秒才堪堪能张张嘴,最后却又闭上。
不是无语,他是怕说的不对让尧逸呈症状更严重。
景随眼神往后视镜看去,想暗地询问司机,他家公子,抑或雇主,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尧逸呈看看他的脸色,趁凉打铁道:“请听我说景先生,只有跟你结婚才能救我!”他慷慨一番,又低落下来,“其实我不像人们看到的那么光鲜亮丽,虽然生在豪门,但我只是个豪门弃子……”
“……”
从尧逸呈屡次凝噎的讲述中景随听到一个俗套故事。
尧逸呈是尧氏现任当家也即C国首富尧竣的婚前子,明面上尧竣只有一个儿子,就是他合法妻子生的尧嘉希,比尧逸呈小两岁。
说来他的身份也不是见不得人,尧逸呈的母亲是未婚生子,在尧竣还没娶现任妻子时就已经断了来往。
母亲早逝,尧逸呈一直跟外公在国外生活,和尧竣这边的关系不怎么好。
五年前外公去世,两方矛盾激化。
据尧逸呈说,外公和母亲给他留了一笔可观的财富,尧氏因为看上这个,设计将他双腿弄残并骗回国密切监视。
“他们打着给我冲喜的幌子,安排这个女人和我结婚。”尧逸呈从身侧拿出一个文件夹,打开递给景随,“其实是为了进一步控制我,夺走我的全部财产。”
文件夹第一页是个女人的照片和资料,样貌气质从景随的世界观来看属于女性精英那一挂,履历也非常漂亮,是尧竣集团的一名海归员工。
看起来有点像真的。
景随忖了忖,瞧着尧逸呈柔弱的样子,怀疑道:“那你找别人结婚能有用?”
“你放心,”尧逸呈靠近些,轻轻拽住景随的袖口,“我还有些朋友帮忙,结婚是躲不掉了,不如找一个信得过的。之后我和我的同伙……朋友们,会以此周旋。你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签协议,仅仅是需要做些表面功夫而已,而且,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也会尽力帮你去做你的事,事情成功后给你优厚的报酬……”
景随安静听完,认真好奇:“为什么不报警?”
这是他一介守法公民发自内心的呼唤。
尧逸呈见他好似求知地看着自己,嘴角弯了弯,同样认真道:“我们暂时没有撕破脸,主要原因是我没有证据也还不是对手,和你结婚是很重要的缓兵之计……”
尧逸呈还想尽力说服,景随却抬手打断了他,然后手揣兜里,侧目问出了目前心中最大的疑惑:“为什么是我呢?”
虽是问题,景随说出来却像个陈述句。
他觉得离谱,离谱到可疑,找谁不好,找素不相识还是个男人的他?
缓兵之计别用成了激将法。
尧逸呈沉眸,支吾一下:“我……我知道你,景随,我以为你也会需要我的,我好歹是尧家人。”
景随微怔,眸光闪了闪。
要不是尧逸呈提醒他都想不起来自己的处境,确实,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尧家可是C国首富,他给的大约正是自己亟需的,自己都快入不敷出了。
短暂沉默后,景随敲敲窗框:“停车。”
尧逸呈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对司机说:“停车。”
车子靠边缓慢刹住,景随打开车门隔着玻璃注视着昏黄的路灯,忽然勾出一个笑,回头很是散漫道:“也许你说得对,但我不是个好选择,怎么看都不是吧?你要不去找找别人,其实不难,比我还要需要你的人多的是。”
说着下车准备关门,刚要合上的瞬间门缝突然挤出一只手,景随赶紧拉开,后座上,尧逸呈因为双腿不便只能勉力够着这边,手中的文件微微颤抖着举在他身前,小心翼翼道:“我很难跑出来,下一次就是听你回答,再考虑一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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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幻。
景随怀里揣着个文件夹,走出很远后终于发出了感叹。
晚些还有自习,景随拍拍脸清醒一下,在路边扫个车打算回学校,到了校门口,正放车,三室友晃晃悠悠从一旁小黑巷子里转出来,那流氓气质让周围学生自觉退避三舍。
景随就算装酷也达不到这境界,只当没看到,转身往校门走。
可对方却发现了他,点名似得一亮嗓,不等景随回头就自觉扑上来勾肩搭背:“半日不见过得如何我的好兄弟。”
“不怎么样。”景随尽量面无表情、云淡风轻地应道。
因为马上晚自习,现在正是返校高峰入口人很多,可很神奇,原本熙攘的人流到他们这硬是自动分流,人们委委屈屈地挤的更紧,刚还大声说笑的小淘气们也自觉降低音量,气氛活像老师说要点名答题时的教室。
景随觉得头皮发麻。
他的酷哥名号除去自己努力,能在这片学区屹立不倒还真要谢谢这三个室友。
三个和他不一样,是发自内心酷毙了的室友。
六中、男寝、509。
他们在这片学区声名远播,好评价与坏印象都达到了极致。在没人安分守己的基础上,一个是学霸,一个是富贵公子,一个是校队队长,一个是混混头子,而学霸看似与另几个格格不入却实则身兼“全校最不想惹NO.1”的称号,三年不倒。
景随想说,不倒翁是他们,我就是被拱在中间的良民。
“你们怎么从破烂巷子出来?”景随用自己的酷哥人格熟络发问。
六中旁边的小破巷子幽深黑暗,具有独特的暗黑气质,好学生一般不去那儿。
景随一提醒,耿凯泽想起这茬了:“陈旻刚来了,我们以为他蹲你,就说把他哄走。”
“陈旻?”
耿泽凯解释:“就是实验中学那扛把子,从今年开学就挨个学校‘慰问’,点谁谁服他,我们估摸着,就摇号也该摇到咱六中了,果然,今天可不就来了!”
景随了然,无趣地扯扯嘴角,做足了身经百战老大哥的风范:“走了么?看来还挺好哄……谢谢兄弟们。下次再见,就告诉他我已经服了,五体投地那种。”
一行人发出哄笑。
他们这会儿刚走进宿舍楼,耿凯泽突然来劲:“嘿陈哥特有格局你知道么,我跟他说,我明明才是老大你找景随干什么?你知道他说啥么?”
耿凯泽不用别人回答接着道:“他说,你顶多一傀儡皇帝,景随是摄政王,当我不知道吗?你值得我出手?”
景随又笑了:“这怎么说?”
何宙和柴闵开始乐,耿凯泽一摊手,明显在学陈旻,神色全然一股愣劲儿,嘴里激动且笃定道:“景随聪明,人是年级第一!”
四人闹着走进宿舍,景随边整理书桌边把耿凯泽赶回自己床位:“关键是你看起来不太聪明……我打个电话。”
他掏出手机走出阳台,此时暮色四合,只剩一半的夕阳将云彩映出霞光,正好有一束打在景随身上,让他整个人与凄凉的黄昏格格不入,像个新生上帝。
可上帝没心情布道,心思全放在即将打出的电话上,还有些紧张。
景随平时很少用电话的形式联系父母,双方原本也不太交流,最多发发消息,但今天的事很要紧,不能再拖了。
刚他发现自己桌子上放着两张单子,一张下学期学费缴费单和一张暑假奥物班通知单,前一项是必须要交的,后一项是他原本要参加的——只是现在不确定了,前一项也有点不确定。
很普通。
他没有钱。
景随已经比旁人更早出去挣钱,但本质其实还是散财童子。他小,需要学习需要成长需要对未来投资,更别说家里还有套房子的按揭,全都仰仗他在娱乐圈打杂挣来的那点工资。
现在好了,公司雪藏没得跑,全家马上去要喝西北风。
但景随想着虽然平时父母也靠他养活,但存款总有点,他想先借来周转。
母亲的号码拨通,那边嘟嘟两声,竟然转到关机提醒。
他再打,还是一样。打给父亲,也关机。
景随觉得奇怪,但还是收拾东西跟着室友去上晚自习,期间借了不同人的手机打,结果都一样,就是说他父母真关机了,至少关了两小时。
下课铃打响,室友招呼他一起走,景随正起身却感觉包里的手机震了起来,于是摆摆手让他们先走,然后独自走到无人的花坛边,掏出手机接起——
“喂……”
“景哥!景先生!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对面张嘴就是哇啦哇啦一通乱叫。
景随拿远手机,看一眼来电显示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撞了鬼。
电话是几个小时前才公然开除他的导演打来的。
他调小音量才重新把手机放回耳边,发自内心道:“什么玩意儿?”
导演的语气听起来离崩溃不远了,都带上了哭腔:“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开除你,不您!您!请您一定要回来演我的戏啊!!”
疯了吧?
有病病?
不管怎样景随懒得陪他玩,酷帅如往昔。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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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前,朋友圈:
尧逸呈:我残了,我装的。[配图轮椅]
评论——
尧嘉希:……哥,不想跳芭蕾也不必用这种方式。
张文晰:我不信,除非上大锤。
容盛:希望人有事[祈祷]
第3章 复盘
这导演黑历史一堆,人品他也领教过了,要不是经纪人接活儿,景随才不想跟他共事。
本想直接拉黑,想了想发短信过去:“把我一个月的工资打过来!”
导演没敢再继续打,也跟着发短信道:是是是!剧组出双倍片酬,求您回来!对了对了,我们愿意开除卫子瑜,这个戏您想演什么就演什么,可以吗,景哥?
看见这短信景随表情扭曲一瞬,好像在茫然中见了鬼,他想也不想发去三个字:先还钱。
然后继续站在花坛边给家里打电话,可一直没回音。
就这样到了晚上宿舍熄灯,欠的工资都到账了,家里还是没消息,他于是决定明天一早回去一趟。
考虑好,景随深吸一口气连人带头整个埋进被窝,摸出手机,解锁,点进加密文档,另起一行写下今天的日期。
仿佛延迟绕地球一圈,在敲下“见了尧逸呈”后,他这才抿唇拧眉,露出白天一秒都不曾出现在自己脸上的那叫做忧虑的情绪。
“态度非常随意,没给面子,”他咬着唇,看起来略懊恼,但指尖却有自己的想法,写到,“不错,这才是酷哥该有的反应,继续保持。”
想了想,对自己的表现做了客观总结:“也不算很没礼貌。”
景随望着学校统一的天蓝被套,静静思索半晌,在这条下标注:被记恨可能性50%,不见面最好,如果再见以不得罪不示弱为准。
写完面对尧逸呈的二三思想方针,他又事无巨细地列出今天遇到过的其他人,包括不知名司机、室友、甚至根本没见到的陈旻。
写完这些已经差不多一点,景随迷迷瞪瞪地鼓励自己一句加油,就手机砸脸,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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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随离开后车子里一直很安静。
司机却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他想起老板的弟弟,那个叫尧嘉希的,上次形容他哥说“是一潭看起来非常澄澈的水,很深却仍然清晰见底,不掉入不能知其暗涌”。
末了嘱咐他:“好好办事。”
原先他完全无法体会这看起来自相矛盾的话倒底什么意思。
但现在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尧逸呈总是表现的特别平静,很少冷脸,甚至也不怎么笑,但他明明这么年轻,不会太稳重了么?
仔细想想,老板的眼睛在他的印象中全是冷寂,竟然没染上过丝毫笑意。
像个精致的玻璃珠子。
司机被这寂静的气氛和脑中的想法吓得抖了抖,后座尧逸呈就在这时开口:
“以后在景随面前不需要把我当老板,我只是一个被你们监视的可怜人,知道了吗。”
他说着透过后视镜看过来,忽明忽暗的路灯斜照下,他浅色的眼瞳被曜的像来自某种妖物,虽然半轮透光,但另一面却难免隐没在黑暗中,看着有些威严,有些尊贵。
有些不开心。
“需要我帮你们报个演技班么?”
保镖神色一整,铿锵有力地回答:“我知道了!”
顿了下,忽然又有点犹豫道:“要不……老板给自己报一个?”
“我?”尧逸呈看向窗外,想起什么,露出个笑,“我觉得我还成。”
“……”
司机觉得自己打脸来的太快,老板怎么会眼中从没带着笑意?
现在这不就是么。
“对了,”后座的男人想起什么,再次开口,“刚才那个剧组的场地不能继续租用,他们的题材也无论如何都过不了审,不允许继续拍摄。”
“……好的,我会联系阮秘书。”
还是不笑亲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