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逸呈沉缓道:“景哥,我这些话很不近人情,但希望你不要在他们身上寄托任何感情,这世上有很多人喜欢你、纯粹地爱你,他们的一点好意没有什么特殊的。你的确有义务赡养,但没义务给他们爱。”
“……我明白,”景随抬起头看着远处,“我明白。”
尧逸呈停了会儿,还是问:“我冷漠吗?”
景随:“你特别帅。”
然后景随耳根一痒,就听尧逸呈在那边低笑了声。
他接着道:“我知道他们的动向是因为一直找人监视着,没有意外,会继续监视下去。”
“你这么能。”
“垃圾很多很贵的。”
“继续?”
“到他们离世。”
“……为什么?”
“血缘无法清除,他们永远持有刺痛你的匕首。”
景随屏住呼吸怔了好几秒,回神后,语气谨慎到:“我可以说话么?”
尧逸呈直接:“不会影响他们生活,不涉及隐私,不违法。而且只有发生异常时才会告诉我,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景随没吱声。
尧逸呈又停了一会儿,再开口,语气竟然带着一丝低落和小心:“景哥想说什么?”
“没什么,”景随听不得他这样,赶紧捂着心口安抚道,“其实是想说谢谢你,我没有觉得你冷酷或者不讲道理,我知道,你是在帮助我的……”景随说着,换了个姿势拿脸冲着墙,“不过我现在,不怕他们来扎我了,不是因为你,我好像……比以前坚强多了。”
景随又想了想,否定道:“其实还是因为你,我是向你学习。
“今天中午我就去见他们,顺利的话以后有也不用担心了。”
中午一散场景随就按照谢奇致的通知去了酒店,隔了这么久又是在酒店见到景正信,但这次他没来开门,也不是他倒的水,他正跟石隽巧一起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水,看起来有些拘束。
但这只是表象,景随知道,要是没有谢奇致拦着,他们已经闯进剧组要人了,别管是不是工作时间,父母要见儿子随时随地、天经地义。
“仅仅,”一见着他,石隽巧就站了起来,说着表情怆动,泫然欲泣,“好久没见着你了。”
景随不去看她,对着引他进门的谢奇致道:“他们说什么没?”
“没有,”谢奇致让景随坐在对面,“只说要等你来,说他们终究是你的父母。”
景随面无表情地落座,看向对面两位已近中年的男女:“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石隽巧悲痛又古怪地蹙起眉:“我们不能来找你吗?我是你妈不能见你吗?”
“我中午休息时间只有一小时,”景随毫无波澜地看了眼手机,“废话就免了吧,要是真的没事,我先走了。”他说着就要起身。
石隽巧赶紧抢着道:“你就不管我们了么?”她眼泪不用一秒就掉了下来,“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就因为被人欺负提了你一句你就把你妈这么贬低痛骂,你知不知道网上那些人怎么说我的呀?我们是一家人,骂我跟骂你有区别吗?你一句话不说,是没有心么??”
石隽巧说一半的时候,景正信在旁边拦了下,但被她横了一眼又讪讪闭嘴。
“……”
景随已经不会伤心,他差点笑出来,但忍住了。
直接起身冲谢奇致道:“麻烦谢哥了,把这房子退了吧,我组里还有事得走了。”说完头也不回走向门口。
“你给我站住!你干什么去!!”石隽巧突然爆发,这一句完全是勃然大怒的状态,破音到收不住,她狂躁地将手提包丢过来,直直砸到景随背上,敞开心扉了一般地喷起脏话,“你敢走你妈的个不孝种!”
提包砸人又掉地发出挺大两声动静,谢奇致也生气了,挡在石隽巧面前:“你怎么还打人呢?”
“我打我儿子怎么了?我生的我不能打么?看他对自己母亲什么态度!什么……”石隽巧没继续喷脏是因为景随转了回来。
后者任旧是那么平静,甚至眼里有些笑意,跟她说:“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你的诉求。”
石隽巧破罐破摔地一甩手:“没钱了!活不下去了!你把我们钱都拿走了,你亲爸妈都去讨口了,你心安理得了么?晚上睡得着么?”
景随走回两步,不紧不慢道:“那是你们靠抛弃我从别人那换来的钱,我已经还回去了。借你们住的房子里放了三千,这才过了半个月,就没了么?”
石隽巧眼睛瞪的浑圆,马上要掉出来一样,屏着气,怒视着景随,却不是为了三千块钱,而是——
“借住??房产证上是我们的名字!”
跟她每时每刻都在暴怒的边缘不同,景随神色平淡,言语温和,条理清晰地阐述道:“房是我看的,首付装修的钱都是我花的,贷款一直是我交的,甚至物业水电费你们都没出过一分,不过让你们占了个名字,就觉得房产到手了么?”
他扫视着两人的表情继续道:“行,这月开始房贷什么的我都不交了,你们的房子你们自己操心。可别忘了,要不银行很快就会收回产权,赶你们出去,到时候才真的活不下去。”
石隽巧梗着脖子满脸通红,双眼眯缝起,恶狠狠地地恨他,却是说不出来一句有理有据的反驳。
景随掀掀嘴角,眼神漠然:“限你们两天搬出我家,如果这样我还能每月给你们三千生活费,突发医疗费用也会额外协助,不过,这个需要我亲眼所见和全部手续、证据。可是如果你们赖着不走,就等着房子被收回,一分也拿不到。”
石隽巧眼睛活动了下,她知道自己在群众眼里已经臭了,这几天不仅网友骂她,列表很多老朋友都把她删掉了,有的还在走之前将她痛斥一顿,她的面子里子在表面上私底下全部丢尽。
她甚至感觉上街都有异样的眼光在评判自己。
如果再有什么闹出去,她根本吃不到好。
石隽巧从未有过的心慌,她再次,像以前无数次被看不起、被讨债人找上门时那样,深深地感到自己的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儿子!景随年轻又努力,学习好、演技好,只要扒着儿子,她石隽巧就还能东山再起!
可是刚刚,她被这个小兔崽子气的又在冲动之下撕破了脸,现在只能拿捏着无法断绝的亲缘关系要挟景随,他总不能真的一毛不拔,完全抛弃自己!要是他敢,石隽巧一定把事情闹上热搜!
石隽巧还在权衡利弊,旁边景正信难得有意见要发表:“小景,这个是不是太苛刻了,房子也没有,如果每月才三千,我们根本过不下去……”
“你们是已经老到不能工作,还是身体有什么残缺?”景随说的板正迅速,“你不过刚刚四十,她才三十多,难道这就准备游手好闲混吃等死?嫌三千块钱少就去小城市,你们两个日常生活足够了,找个工作每月总能再挣至少两三千,五六千元一个月,小城市里算高收入了,只要你们不赌博、不借债、不虚荣攀比。”
“能不能再……”
“不能,”景随非常干脆地将景正信打断,“你们以为我很富有么?还是觉得我是什么超级大明星?三千块钱,觉得少就没得谈。”
谢奇致扫一眼景随,这孩子进公司时签的合同比较保险,是有底薪的,但这样一来分成就会拿得少。大明星代言商演多,会选择直接不要底薪拿高额的分成。
前两年景随根本没名气,连不温不火都算不上,那时候基本就拿三千的死工资,近两年随着资历久了底薪上升,加上自己努力人也慢慢有了些名气,每月拿个四五千不成问题,但就算这样,景随也不是“小康”了,哪个明星不是大把往外花钱,这个圈子费钱的地方太多了。
以前景随还要负担房贷等开支,他就在自己身上抠门地省,从来不乱花钱,连同公司的人都以为景随被虐待了呢,可就算这样也根本没存下钱。
现在要是答应下来每月三千,跟之前其实没多大区别,收入已经去了大头。以后更红还好说,要是又没了热度,还得想办法倒贴钱凑数。
谢奇致看见对面两人的眼神,心凉极了,无语极了,他们还以为景随藏着掖着什么好东西不给,实际上这已经是无比慷慨了!
石隽巧想了几分钟,似乎有了决定,神色带着决然:“我们不要每月打钱,你把房给我们,再给我们五十万,以后我们一刀两断,我绝对再也不来找你,也不要你一分钱。”
谢奇致扭过头撇了撇嘴。
这人没救了。
十分钟后,景随到外面给尧逸呈打电话。
“说了什么?”
“要我把房子给他们再加三十万,以后再也不来找我。”景随站在窗口吹凉风,“我知道他们的话不可信,所以想签个协议。”
尧逸呈没有插嘴,安静地听他讲。
“我知道协议也不能免除我的赡养义务,只是想留个证据,把我原本提出每月给三千,重大医疗费用另算的意见被否决这件事写进去,将来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景随深吸一口气吐出,“从此以后,我不会有一丝仁慈了,如果再闹……”
“如果再闹,”尧逸呈在这时截住话头,“就是我的手段。”
景随想了想嗯了声:“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又道,“底线觉得可以么?”
“底线已经准备好协议了。”
尧逸呈给的协议写的写得准确详细,不到五分钟双方签完,景随拿着一式两份的协议离开酒店。
石隽巧和景正信也很快坐着车走了。
谢奇致留下打算去剧组看一眼,他跟景随站在路边,在烈日下眯缝着眼注视出租车走远直到消失。
谢奇致跟石隽巧两人打交道的时间很长,他早清楚对他们抱有期待是非常愚蠢的。今天能这么简单地摆脱纠缠,全仰仗于这一男一女的根深蒂固的自私和短视。
他觉得挺值,甚至有些庆幸,这么点东西就能撼动的情感原本就不宝贵,早该丢弃了。
车影完全看不见后,景随转身打算回剧组。
他在这几分钟内奇异地感到轻松,一点没生出惆怅难过之类的情绪。
像是被困在狭窄的黑暗里多年,终于有一天走进明亮开阔地,呼吸到了自由流通的空气,像是从枷锁中得到解放,像是卸下了沉重的巨石。
他越走越脚步越轻快,深吸一口气,肩头一松,心情像是在飘扬,脸上不自觉地染上笑意。
他们正迈入他们的人生,景随也要走向自己的未来。
“不再见了我的父母。”
第57章 直到死亡!
景随整个人放松到坐在休息室里, 却不想做任何有意义的事。
以前他会抓紧一切时间看书,但现在明明他家底赔穿,还欠了公司几十万, 欠着尧逸呈人情, 却闲散地不想学习不想努力。
谢奇致跟任书聊天去了,景随自己挺激动地把凳子椅子搬到窗边, 手撑在窗台上看外面风景, 顺便发呆。
他眼底印着晴天,眼波迎着微风,气质清朗, 看起来青春又俊美,但可能是太漂亮了, 加上眼眸生的朦胧破碎,总透着股脆弱, 让人凭空生出一腔保护欲。
尧逸呈在这时打来电话, 居然是微信视频,景随接起把手机拿在侧前方, 转脸去看。
和这边晴空万里不一样, 尧逸呈那边背景是黑的,借着城市的霓虹他看出来尧逸呈在一个房顶天台,很高视野很广,因此风也不小, 吹的尧逸呈头发乱晃,他穿了一件白体恤, 领口也被吹的波澜, 感觉非常凉爽。
对面还没说话, 景随先道:“尧逸呈不要靠着栏杆, 很危险。”
然后他见昏暗中尧逸呈笑了一下,心就跟着漏了半拍,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忽略了周围的风景。
视频里尧逸呈听话地离开栏杆,转身将一只手搭在栏杆上,没再去倚靠,拿好手机后向他看来。
没有直视摄像头而是望着屏幕。
城市五光十色的余晖在尧逸呈脸上变幻不定,也让他眼神看起来有些深情。
景随头枕着自己的胳膊,很大胆道:“尧逸呈,你真漂亮。”
尧逸呈一如既往的大方,只是稍微顿了一下,就面色如常地接受了赞美,问他:“景哥你在吹风风吗?”
“嗯。”景随拖着嗓音,语气前所未有的放松,“热,你那边看起来很凉快。”
“嗯,因为太阳下山很久了。”
景随望着他笑了笑。
尧逸呈记起来自己的目的,把镜头调到后置拍摄远处的天空,在背后道:“听说今天有流星雨,想给你看一下。”
景随眼睛一亮,把屏幕拉近,仔细在星空中找流星。尧逸呈拍的很清楚,群星一颗一颗像宝石镶嵌在丝绒幕布上,不断闪耀,只是看了半天没发现流星。
“新闻没报,朋友说的,”尧逸呈顿了下,像在斟酌,“我觉得他没有无聊到骗人。”
尧逸呈从毫无动静的天空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景随,因为后者在仔细看屏幕,所以镜头拉的很近,莫名就拍到他的脖子和锁骨,尧逸呈眨了下眼,道:“景哥我看网上说你是冷白皮,但是我怎么看着是奶白色,”他移开视线自顾自说,“好嫩。”
对面发出一阵动静,他又看回去,景随已经拉远镜头,正蹙眉垂眸盯着自己手臂,很不理解这能被称作“奶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