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办法不知道告诉妈妈?那个小男孩现在在哪?也住到你们家里去了?你现在怎么办?你好声好气哄哄人家吧,性子软点,嘴放甜点。”
“妈,没用的。我已经搬出来了,今天刚迁完户口,我本来想迁回家里,怕你生气,迁到娄锐那里……”
“你说什么?”强劲的声音从话筒中穿透,“你说什么?你搬出去了?你不住在娄家了?”
那边沉默了两秒:“什么户口?迁什么户口?你和……你和娄彷斌离婚了?!”
姜筱田惊讶地张了张嘴:“你……还不知道?你刚刚问我……问的不是这个?”
“你没看新闻?都上头条了!他带着一个小男孩去慈善晚会,他带你才参加过几次?这不是打我们姜家的脸吗?”她顿了顿,又想起某件比打脸更可怕的事情,“要死啊你姜筱田!你和娄彷斌离婚了?你昏头了?这么大的事你敢不提前和妈妈说?你现在立刻回家来!说清楚。”
“我不想回去……”
“你不要逼妈妈闹到娄家去,立刻给我回来。”
姜筱田对着切断的电话憋憋嘴,眼睛红通通一片。娄程揉两下他的脑袋,把车头调转:“要不要我陪你进屋?”
“不用了。”姜筱田闷闷,“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以前过年都聚不太齐的家人今天竟然都在客厅等他。
二姐不上班不提,大姐工作忙得连恋爱都没时间谈,竟然也被叫回来,在沙发上板正坐着。更别说整天玩得不着家的姜翡羽了。
姜筱梅见他回来,连忙上前挽着他胳膊:“筱田呀,你没事吧,没受什么委屈吧。”
“二姐,我没事。”姜筱田干巴巴回了声。
“筱田,你说你二姐夫,平常加班加点的,回来肯定累。我们歇在家,多做点是应该的。那你硬邦邦不理他,嘴不甜又不勤快,天仙到最后也不招人疼了,对不对。”
“你跟他说这么多做什么。”姜母不太高兴地坐在餐凳上,“说了快十年,哪次听进去!我当初到处求人找人,才把他户口改成女孩,要不然娄彷斌哪里会娶他。大家都在为他好,偏他不领情,以为我们在害人。你靠青春饭能捞娄彷斌多少钱?让你嫁给他是你吃亏了吗?你不嫁给他能有这别墅?能有市区两套房?拎不清轻重!”
姜筱田咬咬舌头,想说话,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只能不停地解释,是娄彷斌执意要离婚,他也没办法。
他妈一直想要个儿子,他是知道的。生了两个姐姐,好不容易到他这儿,以为是儿子,结果还是个小怪物。但到底还是给他上了男孩户口。从小在他耳边哭啼啼念叨这事儿,他一直觉得挺对不住家里人。
后来还好有了姜翡羽。
你说他不甘,肯定是不甘的。他读书好,大学也不比谁的差,有时还能拿个奖学金。就是穷惯了,从小穿姐姐穿旧的,没好东西给他用,所以格外见钱眼看。娄彷斌没费什么心思就把他骗到手了。
他本来想靠娄彷斌捞点钱,的确是他贪心了。可他妈二话不说改了户口就让他出嫁。他不干,被闹到公司去,搞得领导鸡犬不宁,试用期没过就把他开除了。
又哭又闹没法子,只能赶鸭子上架似的结了婚。婚礼没大办,也不太体面。两家人都没叫上亲朋好友,一起在国外海岛上吃了个饭,就把仪式结束了。就当带家里人出国玩一圈了。
你说他怨恨,他的确有怨恨。后来也同自己和解了。
那可是S市的房子和别墅。他一家人合起来,奋斗一辈子都买不到。如今说来就来,还能有什么怨言。
姜母总说他一出生本来就要被老爸掐死,是姜母舍不得,阻止了。后来他想想,就算是还这一条命。
他被娄彷斌无数次搞到近乎濒死,也不知道这条命到底还上了没有。
最后他想了想,试探着开口:“家里条件都好了,也没必要再靠娄家?”
“那能一样吗?”姜母过来拉他的手,盼着他想开,“的确是,你大姐二姐都能独立了,那翡羽呢?工作的事都还没落定……还有你,你要为你自己想。你会做什么?你以后怎么办?”
“我也会试着找工作……”
“你找什么工作啊!”一直没出声的姜翡羽噌地站起来,烦躁地踢在茶几上,把姜筱田吓了一哆嗦,“你和娄彷斌离婚,咱们家以后怎么办?你以为邹樊是看中我跟我结婚的?我话都放出去了,跟娄家是一家人。你现在这样,我怎么办?”
姜筱田不赞同地撇嘴:“你应该自己去找工作,你和娄程一样大,他已经开始……”
“我和娄程一样吗?别人什么家庭,我什么家庭?他一出生迈巴赫法拉利,我呢?”他眼睛瞟着窗外,意有所指,“你知不知道这种车你出生的时候开不上,基本这辈子就别指望能开上了?”
“不是车不车的问题……”
“谁说是车的问题?你听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家里顿时吵成一锅粥,谁都想说话,谁都要说话。姜筱田感觉耳朵里像有蝉在鸣叫,吱吱作响,头疼欲裂。
“行了都别吵了!像什么样子。”姜筱妍开口之后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一点儿。她是大姐,有威严。当初全家人都要姜筱田嫁人,就她不赞成。可惜双拳难敌四手,“田田自己的私事,你们上赶着什么劲。他还没说什么,轮到你说了吗,姜翡羽?他是你哥哥,仗着脾气好就欺负他?你给我放尊重点。”
姜翡羽不满地嘀咕:“他算什么哥哥。”
“你说什么?”姜筱妍没听清。
不过姜筱田听清了。他心里空落落,仿佛在下沉。他想到自己每次偷偷塞钱给弟弟,他都亲热地说哥哥最好了。还有那一只只粉色的兔子撒娇表情包。
于是他眼圈有点红,用力吸了吸鼻子,才忍住没有掉眼泪。
“男的哪这么容易哭。”他听见姜翡羽仍然在嘀咕。
“田田,你说说吧。你还想继续和娄彷斌在一块儿吗?大姐尊重你的选择。”
姜筱田搓搓鼻子,摇了摇头:“不想了,我过得很委屈……”
“你还委屈上了?你吃好喝好,买的都是好几万块钱的衣服鞋子,你委屈什么?”姜母瞪他,“你倒是自由了,以后怎么办呢?”
姜筱田知道自己不给个说法是没办法善了的了。他咬了下嘴巴,犹犹豫豫开口:“娄彷斌给我承诺了3%的股份,我有工资和奖金,股价高的时候还可以卖一点……还有每季分红。”
“具体多少?”
“这个……到账了我才晓得的。”
姜母半信半疑看着他,又看看门外停的那辆闪眼的迈巴赫:“这车是你的?”
“不是的……娄程送我过来的。”
“娄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姜母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叫他进来吃茶。”
“别了妈妈!我们很快要走的。他和娄锐还有工作。”
“你现在和他们……关系不错?”
“对……”姜筱田脸颊微热,“娄锐……借了房子给我住。不用担心我。”
“他对你倒好!不像娄彷斌,白眼狼。”姜母发泄完,冷静了点。但还是不高兴地抱怨着,“你赶紧回去吧。别让娄程和娄锐等急了。嘴平时也甜一点,住人家房子,又不付钱,那你多做点事情,实在不行就回家住……平时提着点翡羽,看看公司有没有职位。”
“知道了。”姜筱田连连点头,赶紧去摸门把手,头也不回跑走了。
第24章
娄锐现在名义上是娄氏集团的代理董事长,但其实娄彷斌这个董事长的位置不过是有名无实,明眼人都知道他没几年好活。人都是见风使舵的,知道谁才是真的当家人,有什么重大决定自然也就绕过娄彷斌。所以公司大大小小的决策都落在娄锐身上。
其实娄锐也才刚接手公司没多久,前几个月有长辈指导着。最近才自己放手干。所以多数时间他都待在办公室,直到深夜才回家。
但今天他难得清闲。
娄程和姜筱田从郊区的别墅里出来就接到了娄锐电话。他把车子停在公司门口,没等一会儿就看见门口的保安立正敬礼,娄锐臂弯里挂着西装外套,大步从正门走了出来。
他把车门打开,坐进后座。自然而然把姜筱田搂进怀里。姜筱田吸了吸鼻子,难得没缠着娄锐撒娇。只是乖巧地把脑袋贴在儿子肩膀上。
“晚上想吃什么?带你去吃。”娄锐按着他的后颈:“心情不好了?”
“没有……”姜筱田声音有点沙哑,“我想吃火锅了。”
娄锐不赞成地皱了下眉毛:“火锅?不行,那东西……”
“哥!”娄程在后视镜里看着他俩,“带他去吃吧,他今天可受大委屈了。”
去火锅店的路上姜筱田断断续续把今天的事情给说了。他越说越委屈,控制不住情绪,抽抽噎噎哭起来。
娄锐摸摸他的头发,权当安慰。
他一天下来工作累,很费精力。本就头晕眼花,休息的时候都想着那几份新出的企划案。这时候听见这些琐事,心里只觉得烦躁。
姜筱田哭了会儿,情绪发泄地也差不多。见娄锐眉心瞥着,并不很想理会自己。于是也不再出声,小心翼翼在旁边靠着。竭力压抑着哭嗝。偶尔仰起头想亲娄锐的嘴角,都被他用手挡开了。
娄程知道娄锐不喜欢吵闹,选了家挺有情调的火锅料理。现代中式的装修,落地窗边用镂空的实木隔出精巧的隔间。窗外是楼台庭院,小桥流水。
不过姜筱田没心思看那些景色。他惯会看人脸色,心里清楚自己在车上惹娄锐厌烦了——事实上他已经非常惶恐了。
他用手掌轻轻包着娄锐的一根手指,挨在他身边,被服务员请进隔间。
他们各自点了小锅,就有服务员开始一样一样上蘸料和配菜。娄锐对火锅兴趣缺缺,只要了舞茸锅,涮了两片牛肉就没再吃点什么。
这让姜筱田更加焦虑。
他不仅惹娄锐厌烦,连晚餐都选错了。
这家火锅店生意很好,隔间是半开的,隐私性一般。娄锐和娄程两个人身高和长相都过于突出了,一进门就吸引了或多或少的目光,到现在隔壁几桌还有人往这儿张望。有男有女。
姜筱田缩缩脖子,有点不自在。他不该仗着自己受了委屈就任性,以为谁都像娄程好欺负。
也怪他,被娄锐宠了几天就无法无天,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认不清自己是谁。
于是他更诚惶诚恐,低着脑袋把涮品往嘴里塞,说话的声音都小得可怜了。
姜筱田低头涮了会肉,小锅里的水烧得差不多。他扭头看看,服务员离得有点远,背对着他,他有点发怵,不敢大声叫。于是细声细语跟娄程说:“娄程,你帮我叫一下服务员吧,我想加点汤。”
娄程把嘴里的鱼肉咽进肚子,冲外面招了招手:“服务员!加汤!”
没过一会儿姜筱田又小声开口:“娄程……锅有点咸,我想要一杯椰汁……”
于是娄程瞥他一眼:“服务员!椰汁!”
“娄程……我想拿点纸巾,擦嘴。”
娄锐看姜筱田眼珠子转转,瞥瞥服务员,想开口又不敢叫。哪还不知道他这是害怕。又想起车上那副哭哭啼啼的样子,还有家里一地鸡毛蒜皮。心中更是烦闷。烦姜筱田胆小窝囊,不像男人。又觉得他十分可怜,好好一个大学生,竟被娄彷斌养废成这样。
他查过姜筱田档案,不是特别好的大学,但至少也是所一本。在学校还参加过话剧社,因为他长得好看,演漂亮女孩都并不违和。更不要说还拿过两次一级奖学金。就光看这些档案和履历,谁能把他和眼前这个畏手畏脚的男人想到一起去?
他不悦地放下筷子:“娄程,让他自己叫人。”
娄程有点惊讶地张了张嘴,抬头看了眼娄锐,很快也反应过来。
只有姜筱田被娄锐突然地开口又吓了一跳:“不……不用,我不需要了……”
“叫。”娄锐抓着姜筱田的胳膊,“把服务员叫过来,你自己叫。”
“不……很痛。放手……我不要服务员了……”
“姜筱田。”娄锐直视着漂亮男人的眼睛,那里面全是不安和恐惧,“你连这个都不敢做,还能做什么。”
他语气里带着讥讽:“靠人养着,给男人操?”
“不是……我不是……”
姜筱田不再说话,只抿着嘴巴,也不敢再和娄锐对视。他知道娄锐说得对,他离婚了,现在是自由的。他知道总想方设法靠别人养自己是不对,他知道下意识讨好着娄锐和娄程也是不对。可将近十年的圈养已经让他失去了正常人该有的能力。他害怕人群,事实上这十年来他几乎没有什么社交。他害怕走出自己铸造的安全范围,他更害怕一切陌生的有不确定性的东西。
他的离婚有娄锐推波助澜,他知道。
如果不是娄锐,他也许还要和Arvin一起伺候娄彷斌。这样的生活会维持很久,他也知道。
可这不代表他真的做好重新开始一切的心理准备了。这很难。这对他来说太难了。他的固有思维,他从很小就接受的灌输,和这十年对尊严的损毁和调教,使他不得不认清自己。
承认自己是废物很残忍,但你有时候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没事啊……多大点事啊……”气氛变得冷凝,娄程用筷子搅动着暗红的汤汁,“就算养他一辈子又怎么样啊。我愿意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