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把人约在大酒店,可是宋知自出院以来天天被投喂鸡汤、鱼汤,刚出院时纸白的小脸现在都红润的不得了。
“哥几个还没来呢,他们说想见你,来关心关心你那脑袋瓜子。”陈柏宇说着,去宋知后脑勺扒拉他头发。“过两天就能拆线了。”
“我说你能不能带宋知上点好地方啊。”项彬一下拍开他的手,“成天就是推荐他马杀鸡,不然就是打麻将、蹦迪,他脑袋还没好呢,别再吵坏了。”
“你太正直了彬子,宋知被你带的太单纯了,我得让他看看不同的风景。”
“滚犊子吧你,”项彬忍不住对他爆粗口,“宋知以前就不跟你去,现在失忆了,你就觉得人家好拿捏了。”
“你这样和渣男有什么两样啊。”
陈柏宇辩解道:“你不知道,马杀鸡什么的纯粹是花钱买服务,就跟女人上美容院似的,被服务的感觉特别有瘾,一个字儿,爽。”
他用手肘戳戳宋知的腰:“你以前不懂,现在学学。”
项彬怀疑地看他一眼:“我身为共和国的备选警察,觉得你很有问题。”
陈柏宇举手做投降状:“我真没啊,项警官,我黄赌毒嫖一样没干过。”
卡座旁边来了几个同龄人,纷纷过来和宋知打招呼。
又是几个陌生的面孔。
他感到有些头痛。
宋知最近每天都要认识各种各样的人,他们无一例外地凑上来问:
“你身体好点没?还记得我是谁吗?”
“还好。”然后再说一遍重复过无数遍的话,指指自己的脑袋,笑一笑:“嗐,真不太记得了。”
其中一个穿卫衣的说:“我跟你作伴在四合院里光着腚长大。”
宋知哪记得他光腚时候的事儿啊,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只能说不记得。
那年轻人兴冲冲地跟宋知说他俩小时候的事:“咱俩上小学天天跟人打架,有一次老师问咱俩作业带没。”
“我连书包都没拿,结果你背个小书包,还沉甸甸的!老师直个夸你,你特么笑得乖乖巧巧,特别讨办公室女老师喜欢,我就惨了,有你一对比,老师把我训得呦,狗血喷头。”
“我根本不信你宋知是这种好学生,下课了,我上你包里一看。”
“果真!书包里藏了两块儿砖,感情是放学琢磨着跟人打架呢!”
宋知干笑。
另外一人问道:“你南方那生意怎么样了?”
“嗐。”宋知也不知道。
“你怎么失忆完了这么爱说嗐呀。”
一群人见他是真的什么也记不得了,话题也不再围着宋知转,他们点了一大堆酒。
项彬把宋知手里装着洋酒的杯子拿过来,从兜里掏出一包牛奶塞回去,低声问他:“听他们哩哩啦啦扯一堆,你能想起来点什么不?”
“不能。”宋知回答道,“完全想不起来。”
“唉……”项彬叹一口气。
“不过,与之前刚出院的状态相比。我最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正常,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肯定得空。”项彬说。
“不是,不是那种抽象的,是具体的,我好像少带了什么东西、或者说,丢了什么东西。”
“具体的,还空落落?”项彬皱眉,认真地思考起来,这算什么意思。
“可能吧。”宋知露出略有烦闷的神情,这还是他失忆以后第一次在人前这样吐露心声:“反正就是差点什么,是个活物。”
“活的?”
“想人啊?”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项彬不吭声了。
他找了个借口,起身去舞池里找陈柏宇去了,项彬问他身上钱够不够付那么多酒水。
“我带了宋知的酒吧至尊vip卡,能打个五折。”陈柏宇笑呵呵的,和面前的美女贴身热扭。
“谁的vip?”项彬立刻觉得不对劲。
对方一脸肯定地回答:“宋知的呀。”
“你是不是缺根筋?宋知从来没在酒吧办过vip。”项彬说完,下一秒,直接把人扯过来,把说的卡从他的口袋里翻了出来。
“干嘛呀这是。”陈柏宇被他拽狠了,不满地抱怨一句。
“走,去问问。”
他走到前台,声称自己找到了别人丢掉的卡,想问问户名是谁的。
男侍应生拿着黑卡,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然后告诉他:“是张令泽先生的。”
“谁?”项彬声调极高,男侍应生被吓了一跳。
“张令泽先生,他今晚也在呢,就坐在28号桌,我帮您转交给他吧。”他指了指大体的位置。
“草。”
陈柏宇和项彬扭头一看,就在隔着两桌以外的斜对面。
幸好他们的卡座中间隔了个笼子,有气氛组女孩在里面跳舞,不然早就该撞见啦。
“原来是张令泽的,这个鳖孙,他赔老子都不要,老子用了他一年半的酒水五折,他怎么也不吭气?”
“妈的,真晦气,呸呸呸。”
项彬顾不上他说什么,回到座位上,抓着宋知的胳膊就把人往最里面带。这儿应该是个视觉死角,张令泽看不到。
“怎么了?”被挤在一边儿的宋知一脸茫然,显然没明白状况。
“别乱看,喝你的牛奶。”
“?”
“他走了。”陈柏宇小声说。
“不是,谁走啦?”宋知又问。
“你问我谁走啦?”陈柏宇喝得上脸,说话都有点大舌头。
“对,你失忆了。”他后知后觉地点头,拍拍宋知的脑袋,“也算是好事儿。”
张令泽和别人一起向外走去,手上还带着车钥匙,八成是不会再回来了。
酒过三巡,已经到了十二点。
五个人里,除了宋知和项彬没喝,其他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醉酒。
但要送走这四个醉汉的话,就已经坐不下了。
项彬要给宋知打车。
宋知却让他们走就是了。
“你知道怎么走吧?”项彬上车之前,又担忧地问了一句。
“当然,我是失忆,又不是失去生活技能,成废物了。”
“走吧。”宋知朝他摆手。
项彬这才放下心,架着烂醉如泥的陈柏宇走了。
宋知在路边站了一会儿,迟迟不见有出租车来。再一转身,就见一个抽烟的年轻人杵在台阶边上,嘴里叼着根烟,略有惊讶地看着他。
“宋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还是宋知头一次在没人陪同的情况下遇到生人,没办法,他只得硬着头皮回答:
“一周前。”
他还生怕对方再说点什么叫他无法回答的话。他的记忆已经是一个空空如也的袋子,没有人能再用问题从里面掏出任何东西。
那年轻人身形很瘦,穿了件V领,锁骨突出,带了条金属项链,手指骨感修长,夹着烟的时候还蛮好看的。
宋知不知道对方还会抛出怎样的问题,只是盯着他手上的好几枚款式不一的戒指看。
“你见张令泽了没?”
宋知这是第二次听见这名字:“没。”
“也好。”
他发现宋知在盯着他戴满戒指的左手看,就换了换手:“看这只。”
对方举起的右手上只简简单单地戴着一枚戒指,还是钻戒,他大方地伸出手给宋知看:“张令泽送我的。”
他那手是真的很好看,超越了性别的好看。
“不错,和你的手很配。”宋知由衷地夸赞。
对方却不以为然地笑了:“你说得最好是真的。”
他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碾灭了:“以后也和张令泽保持距离吧,他现在是我的,再联系的话,对你们两个都不好。”
“为什么?”宋知问,他这话里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只是单纯地想知道对方说这句话的原因罢了。
结果年轻人反倒露出了急躁的表情:“你说为什么?对谁好了?”
“他也那个样子,你也过得这幅吊样子。”他说着,将宋知上下打量了个遍,一脸不屑。
宋知不怒反笑,反唇相讥:“我俩都是吊样子,正好相配。”
宋知骂归骂,根本没想着那个什么张令泽,只是图嘴上一时爽就是了。
“徐汉霄,你还没抽完吗?”
宋知循声望过去,见酒吧的后门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也在这一瞬看见了他,神情错愕,像是被一道雷劈在了原地。
“小知。”
*
作者有话要说:
小虐一下渣。
第10章 千岛玉叶
来人长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眼尾上扬,用一种堪称得上是惊喜又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旁边抽烟的年轻人见状,立即攀附上来人的胳膊,冷眼瞥着宋知,一副宣示主权的模样。
宋知皱眉。
虽然对方的手很好看,但他这个姿势成功地让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
他看看徐汉霄揽紧来人的胳膊,又在两人脸上来回扫了一圈。
整这一出是干嘛呢?给谁看呢?
宋知短促地“嗯”了一声。
他觉得自己大概知道那是谁了。
宋知曾翻过卧室床头柜的抽屉,里面除了一些钢笔、旧手表之类的零散物品外,还有珍藏起来的几张照片。
上面,他与这个人在地中海沿岸的沙滩上追逐打闹,在比萨斜塔下,两人热情相拥,还有一张更早一些的,他和张令泽穿着校服,勾肩搭背,朝着镜头天真无畏地笑着。
“你回来怎么都不告诉我?”对方开口问道。
但紧接着,他便露出困惑的表情。因为宋知看他时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宋知半天没说话,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答。
“人都不愿意理你,你别搁这儿讨人嫌了。”徐汉霄伸手去拽张令泽。
“走吧,回酒店。”
张令泽瞅了宋知半天,被现男友拽了几步,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上车后,他还忍不住地透过车窗看宋知。
后者也大剌剌地站在马路牙子上,和他视线相对。
从陈柏宇将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时候,宋知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在他翻到那些亲密的照片、得以确认之后,再联系父亲的态度和神情,也能猜到个差不多。
宋知与张令泽大眼瞪小眼,因为他也想看看自己之前——
到底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
现男友一看,两人还在含情脉脉对视,当场就恼了:“没完了?我还在这儿呢。”
“张令泽,你还瞪着俩眼泡子看什么啊?你是不是打算把他接上车啊?”他喊道。
“你想接他是吧?那我下车!”徐汉霄说完,气冲冲地从后座上拿自己的外套,准备开车门。
张令泽拉住他的手:“没有,只是觉得他半夜一个人站在路边,有点可怜。”
“可怜?那你送送他?”徐汉霄白他一眼。“别演得你俩跟对儿苦情鸳鸯似的,你是什么德行,大家谁不知道?”
张令泽一时被他骂得噎住,脸上神色也不好看,发动汽车,这才走了。
宋知刚目送走他那辆红色超跑,转身继续等出租。
就在这时,路口缓缓驶来一辆黑色悍马,在即将抵达他身边时,竟然慢慢减了速,打了右转灯。
那辆车的车窗上贴了防窥视的车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结果,过了几秒钟,那辆车竟停在他面前。
玻璃缓缓落下。
露出方成衍的脸。
“上车。”
宋知这次没跟人客套,二话不说坐进了副驾驶。
“你怎么自己在这儿?”方成衍看了眼手表,已经十一点了。
他扫过宋知刚刚站着的位置,才发现对方是从酒吧里出来的。
“和朋友玩来了。”宋知答。
方成衍没再说什么,他把车调头,往北开去。方成衍知道宋知的家庭住址,上次吃饭也是他来接的。
下一个路口是红灯。
方成衍把车停在斑马线前——在一辆红色敞篷低跑车的旁边。
那辆红色超跑无比张扬,敞着车顶,上面坐着的两人,同时回头看向旁边停下的黑色悍马。
悍马车位很高,颜色十分低调。
车玻璃是打开着的,仅露出宋知的上半张脸。张令泽拧起了眉头,往主驾驶的位置上看,只瞧到一个穿白衬衫的帅气男人,有着令人目眩的侧颜。
张令泽按了两下车喇叭,而那辆车上的俩人直视前方,没有任何回应。
他的脸色有一点难看。
“宋知从南方回来才多久?这么快就勾搭上新的了。”徐汉霄挑衅似的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势要把张令泽惹生气:“或者说,人就是从南方搞上的,其实早把你忘了?”
他饶有趣味地盯了方成衍好大一会儿:“宋知也很会挑男人嘛。”
“行了!”张令泽带着怒气斥了他一句。
徐汉霄带着微笑,看向窗外,这才噤声了。
红灯一过,两车分头离开。
车里。
“您怎么也在外头?”
“刚刚下班。”
“啊。”宋知若有所思地点头,“您这个职位,也要加班吗?”
“嗯,工作很多。”男人慢条斯理地说道。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话题不太相干,还有些跨度。
接不下去话时,宋知就转过头,看向窗外匆匆掠过的夜景,居民区连绵不断的高楼通通点起万家灯火,昏黄色的路灯有序地排列,让他的脸侧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