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集训的时候,画室一帮子愣头青,画技都是参差不齐地烂。画的好的倒是有几个,但看来看去也就那样,好多连三庭五眼都抓不准,纸上描的就不像个东西。
舒年已经记不清自己一年前画的东西了,仿佛画技一直是这个水平,他不知自己怎么的就考完了联考,不知怎么的又过了校考,接着......接着就毕业了。
还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舒年从前排踱着步往后排,挨个挨个地看。他的注意力放在画纸上,不小心撞到某位同学的右手,他赶忙转身后退,又无可避免地踢到地上的画箱。舒年慌乱间有种无处下脚的感觉,边上那位被撞到手的同学顺势拉了他一把,带他站到空地里。
“谢谢。不好意......”舒年下意识道歉,话音却突然地顿住。
“......秦荀?”
舒年带着点犹豫地喊。
他到不是不确定,只是觉得意外。
秦荀居然在这里。他坐在人堆里头,画板将他挡住,一米八多的个子竟也变得不起眼了。乍一抬头,舒年真的有惊到。
他好像变了样子,又好像只是将头发剪短了些。舒年喊他的时候,他冲舒年露出个笑来。
“我早就看到你了,舒大大。”秦荀说,“或者你想我叫你——学长?”
这话带着点戏谑的语气。他很清楚舒年此时的惊讶。
秦荀还拉着舒年的手肘,舒年默默将手抽回来,稳了稳不知是因为什么而突然加速的心跳,冷静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画画啊,不明显吗?”秦荀撑着膝盖冲他笑,晃得舒年眼晕。
舒年有些迷茫:“可是这是集训班——虽然七月才正式开始。但是你......”
“我知道。”秦荀正经道,“我决定要复读了。”
复读?
那个秦荀?要复读吗?
他不是最讨厌学习吗,如果考上了学校,自然是巴不得能走就走,怎么突然就觉得要复读了?
舒年抿了抿唇,皱着眉问:“你考了多少分?”
“我运气好,刚好超艺体分数线两分。”秦荀换了只笔,边画边说,“和联考一样,两边分数都不上不下,去不了什么好学校。”
“但你说你讨厌学习。”舒年说着,心里莫名觉得有点烦躁,“我劝过你,你不听。现在又来集训做什么。”
舒年知道自己不该抱怨,但是他又有些克制不住。他是劝过秦荀,但他也说过决定权在秦荀自己手里,所以他没有理由因为秦荀忽略自己的建议而难过,也没有理由因自己的未来没有秦荀而感到可惜。
“这不就听了吗。”秦荀画着画,“而且你还说过,多久努力都不算晚。”
舒年说:“那你现在决定要努力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复读吗?”
秦荀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舒年。舒年一愣,老老实实说:“因为突然想通了?”
“我是突然想通了,但其实是因为,”秦荀半捂着嘴,突然有点卡壳,“因为我,嗯,我想和你考同一个学校。”
秦荀这句话打得舒年有点懵,他将这条信息在脑子里又过了一边,才迟钝得“嗯?”了一声。
舒年:“中传吗?你想考中传?”
“你第一志愿填的中传是吧?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就算不在一个学校,我也想尽量在一个城市。”秦荀觉得自己反正都把话挑明了,干脆转头直视舒年的眼睛,“中传在北京,我就把北京校考的学校都考一考,这次我努力画,校考的时候总会考上那么一两所的,如果不行,还有联考......”
“等会儿!”舒年冲他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刚才梅梓说要复读,这会儿秦荀也说要复读,而且还非要跟自己考一个学校。这展开着实让人难以招架。
“我没听明白。你是,你是突然转性了吗?”舒年按了按眉心,脑子有点乱。
“啊?很突然吗?”秦荀笑道,“我两个月前就做了这个决定,只是没来得及告诉你。”
“两个月?”舒年没想到居然会那么早。
“嗯。”秦荀眯着眼回忆道,“回学校后,我有尝试着学习,刚开始很困难,后来也慢慢习惯了,成绩居然也开始有了些进步。每次看到分数一点点往上涨,我就会产生些满足感,仿佛付出终于有回报一样,很奇怪,我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还挺让人上瘾的。”
“但是我这样的联考成绩,文化分再高也救不了,何况我还没参加校考。这个时候,大家的校考成绩也陆陆续续下来了。”秦荀有些落寞地说,“你没开手机或许不知道,董王每次都会将考上的人放到群通知里。我总是会看见你的名字,你的名次,那时候我就会想,你怎么那么厉害啊。或许是学习逐渐走上正轨的原因,越是这样越觉得不甘心,因为我在学校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追上你。从那时候开始,就决定要到画室重新来过了。”
舒年听了表情复杂:“你是把我当竞争对手了吗?”像梅梓对钟小荣那样。
秦荀哈哈笑说:“当然不是。不过我有预感,要是不努力追上你,就要被你甩掉了。”
“真要说的话,你算我的目标吧。”
越是目睹舒年前进的脚步,就越是不自觉地被他吸引。秦荀开始只是在他身后默默看着,渐渐的,就不满足于干看着。
他要和舒年并肩而立,他不要成为被推开的那一个。
舒年又问:“那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一个学校?”
不是一个学校也要是一个城市,实际上根本没有这个必要。至少在舒年看来,追求目标只需要证明自己不比他弱就好,不一定非得一模一样。况且除了北京,其他地方也有好学校。
为什么非得是北京?
秦荀反手去摸椅子后头的背包,片刻后,摸出一根焦糖味的阿尔卑斯。
秦荀将棒棒糖举到舒年面前。
“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呗。”
舒年:“?”
秦荀尽量保证自己的语气足够游刃有余,但耳根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热。舒年看着他,上下打量,半晌后才有些茫然地接过棒棒糖。
“我说过不要对我这样说话吧?”舒年面无表情拆开包装纸,“再有下次,就再也别跟我说话了。”
这人以前就这样,动不动就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这种暧昧的语言,舒年听得时候心跳飞快,冷静之后,又提醒自己作不得真。
舒年说完转身就走,秦荀蹭地一下站起来拉他,把旁边带着耳机画图的学弟吓地甩掉了手里的笔。
“你跟我来一下。”秦荀攥着舒年的手腕带着他往教室外走,两人一路上撞歪了好几个画箱。舒年下意识挣了一下挣脱不开,只好跟着秦荀出了教室。
和瑞范画做完出去了,这会儿画室没人管。秦荀将舒年拉着跑到上一间没有人的空教室里,反手将门上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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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小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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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嘛?”舒年探手去拉门锁,“和老师一会儿回来发现你跑了,你就等着被罚速写吧。”
“回答你的问题。”秦荀转身面对舒年,后背靠门上将门锁遮住。
舒年皱着眉,缓缓放下了手。
秦荀也看着舒年,眼神很柔和。
“我想跟你考一个学校,是因为我不想跟你分开。”
舒年的眼睫快速颤动了一下。
“我想将我错过的那些时间全部补回来,”秦荀说,“我还想离你近一点,想在未来和你待在同一个城市。”
秦荀说话很轻,语气却很坚定,舒年觉得自己几乎快要相信了,只得微微转头避开秦荀的目光。
舒年说:“你够了。”
“还有,我之前跟你说的所有话都是真的。”秦荀抬手,在距离舒年脸颊五公分的距离停止,示意他不要躲,“说你认真起来很帅是真的,说你可爱也是真的,难过的时候会想起你是真的,不想和你分开也是真的......可你一直都不信。”
“上次说喜欢的人的类型,就是照着你的样子说的,只有怂的时候说‘开玩笑’那句才是假的。”
舒年听到这大脑像突然反应过来,脱口道:“你不是说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秦荀噗地笑了声,一低头,脑袋就差点埋在舒年肩上:“这是重点吗?”
“重点不是我在表白吗?”
舒年身体僵了一下。
在那长达两百多天的暗恋里,在不知多少强迫自己忘记和放下的日夜里,他似乎没有一次幻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舒年偶尔会在跟秦荀接触时突然冒出想尝试着对秦荀吐露心迹的想法,但最终那个想法又会被理智强行压下。
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清楚地告诉自己,自己的一厢情愿的举动是不会有结果的。
真的有可能吗?
秦荀也喜欢我?
舒年:“你认真的?”
秦荀噎了下:“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啊?你就那么不相信我喜欢你?”
“那你知不知道有些话一旦说出口,”舒年退后半步,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几乎是直愣愣地盯着秦荀说,“就没办法反悔了。我会当真。”
不对。
他不是想说这个。
舒年的那四个字就在嘴边,但他吐不出来,他只能说的出这些话。
有些生硬,却只是丢盔卸甲前最后的自我保护。
“我求你当真。”秦荀有点无奈,“你一定要当真。”
“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舒年脸上迅速发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但因为背着光,秦荀没立刻发现。
见舒年没有反应,秦荀以为又是自己态度的问题,于是正了正神色,拿出十二分的认真又说了一遍。
“我喜欢你。”秦荀说,“我想和你谈恋爱。”
通常来说,舒年脑内在这时候应该开始一场极限拉扯。他的纠结与生俱来,所以总在做出决定前犹豫再三,举棋不定。所谓的过度思考,只是一层保护自己的软壳。他一直是这么做的,从有记忆开始一直这样,什么应该什么不应该,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活的辛苦且稳当。
却也因此错过了许多他与秦荀的可能。
这回,舒年几乎在秦荀话音落下的那一秒就立马给出了答案。
他说:“好。”
秦荀心里的小人围着自己放烟花。一瞬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秦荀想抱抱舒年,又不敢擅作主张,他觑着舒年的态度,语气仿佛在对待什么容易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尝试性地问道:“那我现在可以抱你吗?”
舒年紧张说:“抱什么?”
“就,就仪式感啊。”仿佛受到对方情绪的感染,秦荀竟也不受控制地有点结巴起来,“我刚表白成功,抱一下过分吗?不过分吧......不过分吧?”
舒年思考了下,觉得确实......属于正常举动。于是点点头。
秦荀缓缓张开手,将舒年整个人完完全全拢在怀里。舒年听见自己胸口就跟打雷似的发出狂响,一边紧张一边有些疑惑心跳的声音怎么比平时还大,不多时便发现这心跳声可能并不单属于自己一个人。
“哇。”秦荀忽然轻叹一声。
舒年缩了缩,问:“做什么。”
“感叹一下。”秦荀说,“我也能有今天。”
舒年:“......抱的差不多就松手吧,怪热的。”
六月容城已经差不多三十度了,教室里没人不开空调,秦荀这才和舒年腻歪一会儿,两人脊背上就都泛起一层薄汗。
但这不是主要原因。重要的是舒年感觉自己心脏有些受不了。
秦荀松开舒年,但手还扶着他的肩膀。他凝视的舒年的脸,在舒年即将偏过头的时候问了一句:“不抱的话那亲......”
于此同时门锁响起了咔啦咔啦的声音,秦荀还未说完就先被打断了。
“嗯?这教室锁了?”门外陈滟滟试着转动门把手,却推不开,“里面不是没人吗?”
蔡蔡疑惑说:“可这门没锁啊。”
“那怎么搞?”外头一个陌生学弟悲催道,“我参考书还在里头呢。”
李成峰出主意:“你们找董王拿钥匙开开不就得了。”
众人招呼着要去找董毅,却只听唰地一声,教室门从内被打开,秦荀站在门口,面色有些不悦。
陈滟滟问他:“你在里头干什么呢?还锁门——咦?舒年你也在?”
舒年嗯地应了一声,没说什么。他站在秦荀背后,脸上的红色还未褪干净。李成峰瞄了眼舒年,又转头看了下秦荀的脸色,就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看来秦荀动作还挺快,就是不知道成了没。
但看脸色这么臭,大概率是没成。
中午几个毕业生们和秦荀还有画室里的老师在附近餐馆组了个小局,董毅祝贺他们顺利毕业,顺带提了一提放假后到画室兼职做助教的建议。
“工资周结,一天一百,一周五百,双休。暑假没事就都过来呗,画室今年人又多了不少,来点人兼职也好给我们减轻点负担。假期时期那么长,与其吹家里空调长霉还不如来画室,还能赚点零花钱。”末了又说,“哦,就是需要早起,跟过去集训的时间一样。”
一听需要早起,陈滟滟和李成峰就有点为难了。钟小荣完全没考虑,梅梓倒是有些心动,但想了想还是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