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琏定睛一看,正在通话中,叶烟。
他忙接起,终于雀跃起来,“文叶烟!”
“还叫我全名,真没礼貌。”
文叶烟懒散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听得沈琏耳根发麻,他已经五天没听到这声音了,居然让他如此心潮澎湃。
“小文叶烟。”沈琏难得开玩笑,眉眼弯弯。
“啧,你可以叫我哥哥,或者爸爸。”
“没礼貌。”沈琏说。
文叶烟闷闷地笑起来,接着问:“这几天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也不接电话?”
“手机坏了。”沈琏郁闷,“全都坏了。”
这是文叶烟无法理解的,“手机坏了而已,你就不能……”
哦,让沈琏买个新的是有些困难。
“就不能想别的办法吗?”文叶烟无奈,“这么多天不联系,你就一点不想我么?”
“想你的。”沈琏十分诚实。
一旁抱胸冷眼旁观的沈燕燕骤然瞪大了眼,她才发现和文叶烟对话时的沈琏眼中神采奕奕,生动得和她平日所见判若两人。
而且他们在聊什么?想不想的,两个男人?!
话说回来,文叶烟走后第一次主动联系她,居然是为了沈琏?
沈燕燕越想,越觉得其中不对味。
“在写作业,”沈琏回答文叶烟的话,“好多好多作业要写。”
“还没写完?你不是一放假就开始动工吗?”文叶烟说。
“帮别人写。”沈琏笑得软软的,觉得这是个正经活儿,能告诉文叶烟,“可以赚钱。”
文叶烟无语半晌,这孩子掉钱眼里了。
“你们说够没有啊?”沈燕燕怒,一把夺回自己的手机,“你怎么这样啊文叶烟,你都不愿意和我说那么多话!”
沈琏十分茫然地望着沈燕燕,他难以理解沈燕燕那么喜欢文叶烟,却要总要和他吵架。
“你不要跟我说分手!”沈燕燕尖锐地说,“我那么在乎你,喜欢你,可你呢?你对得起我吗?”
“我不听我不听!我要你回来,你当面跟我说!”沈燕燕歇斯底里起来,沈琏这小小的空间,容纳不下她的大嗓门。
万幸,文叶烟及时挂断了电话。
沈燕燕怔愣地站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我不想和他吵架的。”沈燕燕喃喃,表情像是要哭出来,“可他做得对吗?他一声不吭飞走了,把我丢下了。”
沈琏挠挠耳朵,以为沈燕燕是在和他说话,“听说你和王树荣好上了。”
他是如此的胆大妄为,什么话都敢说。
沈燕燕凶狠看过来时,他以为自己要被吃掉。
“谁告诉你的?!”沈燕燕尖声道。
“王树荣。”沈琏回答,因为抱得美人归,王树荣才大方给他介绍活儿干。
“我和他什么都没有!”沈燕燕气急败坏,“只是玩玩而已,是为了气一气文叶烟才……你要是敢跟别人乱说,就死定了,我认真的。”
“哦。”沈琏说。
沈燕燕摔门而去。
三天后,沈琏收到了一个快递。
这个快递是先寄到纪老太太家,正巧他当时也在那里帮纪老太太晒书,拿到包裹时还颇为局促。
“这是什么?”沈琏问,这是他人生的第一个快递,感觉十分新奇。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纪老太太递了一把剪刀。
沈琏小心地划开胶带,取出了里面的东西——是个崭新的手机包装盒。
“手机耶。”沈琏傻乎乎地说。
“小沈有新手机啦。”纪老太太慈爱地说。
“可是,谁给我的?”沈琏迟钝地茫然。
“除了叶烟那小子,还有谁?”纪老太太说,“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沈琏便拆开了,新手机是白色,拿在手中沉甸甸的,玻璃后盖冰凉有质感,比他的上一部更薄更大,哪怕沈琏不懂数码,也看得出它的昂贵。
沈琏端着手机静静地看着,纪老太太忍不住催他用用看,他向纪老太太借了电话打给文叶烟。
“怎么了姥姥?”文叶烟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应该是在外头。
“我是沈琏。”沈琏说。
“小沈琏儿。”文叶烟笑了起来,“这么看来,你收到我给你的礼物了?”
“嗯,一个手机。”沈琏说,“好贵的吧?”
“还成吧,我也用这个。”文叶烟说,“这下你得每天给我打电话了。”
富有的文少爷,送别人手机就是为了这个。
“不敢收。”沈琏说,这么些年寄人篱下的生活,让他养成了不能心安理得白拿的心态。
文叶烟对此也早有预料,悠悠道:“不要?成啊,那你把它扔到外边垃圾桶去。”
“啊?”沈琏懵。
“过会儿你再去捡回来,这不就是你的了么?”文叶烟笑嘻嘻道。
沈琏:“……”
“你就跟我见外吧。”文叶烟哼了声,有脾气了,“你哥用过的破手机给你,你屁颠屁颠的要,我给你一新的,你不敢收,和我最不亲,白疼你了。”
沈琏磕磕巴巴:“你、你乱讲。”
“那你就是不想和我联系。”文叶烟一口锅扣下去。
沈琏急了,“不是的!”
对付老实人,文叶烟真是太有办法,故意说了些反话,打断沈琏解释,听他慌忙的声音,实在太好玩儿了。
不过小沈琏儿内心柔软,不能玩得过火。
“你就拿着吧,大不了就当我借给你,等回去了你还不就得了。”文叶烟说。
沈琏只听到他说还会回来,顿时喜上眉梢,什么都肯答应。
“有人叫我了,回头聊。老太太没话跟我说?”
纪老太太懒得理他。
于是文叶烟挂了电话。
“叶烟儿,就差你了!”姚初凯在前面吆喝。
文叶烟走过去,他们今天来到了小众潮牌球鞋的店面,品牌周年活动,邀请VIP过来DIY手绘一双独一无二的球鞋。
姚初凯提前帮文叶烟拿来了一双纯白的球鞋,“叶烟儿,你打算画什么样的?”
文叶烟拿着合他码数的鞋沉默不语,片刻说:“帮我换一双……”他的手凭空丈量了一下,“240的。”
“240也太小了吧?你不会是要给你女朋友……”
“少啰嗦,快去。”
60
第60章
除夕夜,沈家一行要回乡下的老家和本家亲戚一起吃年夜饭。沈家开枝散叶,爷爷辈下来的同宗兄弟姐妹再加上他们的家庭,拢共坐了三大桌,而沈为民无疑是其中混得最好的,如今老一辈只剩一个奶奶在,他俨然是这个大家族的家主,坐主桌主位,所有人都等着他发言,等着给他敬酒。
陈巧玉也从其中感受到无限风光,她最喜欢过节和大家聚在一起,无论在外头她怎么样,在这里,她是当之无愧的女主人,所有妯娌不管年长年幼,都对她十分尊敬,这感觉实在美妙。
沈琏也姓沈,如果他爸还在,或许也能得到一些存在感,可他爸已经挂在墙上了,除了他,没人会多看一眼。
沈为诚年轻清俊的相片,和年迈的祖宗们挂在一起,委实格格不入。沈琏仰头看着他,又熟悉,又陌生。
爸爸。他在心底叫了声,但一些奇怪的条件反射,让他想起了文叶烟的脸。
沈琏:……
爸,对不起。沈琏诚恳地道歉。
“沈琏!沈琏!人呢?!快过来!”陈巧玉高亢地喊道。
沈琏挠挠脑袋,走了过去,原来是一个姑姑的小孩不小心打翻了汤。
“你赶快清理一下。”陈巧玉说。
“哦。”沈琏转身去找抹布和拖把。
姑姑不住地说“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陈巧玉十分大方地笑着说:“没关系的,多让小孩子做点事,好体谅我们家长的不容易。哎哟小元元,才三岁力气就那么大了?”
小元元自知做了错事,不敢答话。
沈琏很快把汤水清理干净,几个女眷亲戚才总算能好好看他,纷纷说“沈琏长高了哦”“变帅了”。
沈琏很有礼貌,对她们说谢谢。
“就他还帅呢?”陈巧玉用玩笑的语气说,“他爸长得倒是可以,可你们看他哪点像爸了?呵呵。”
沈琏他爸已经没了,陈巧玉突然提起来,让大家一时不知怎么接茬,便默了。
沈琏带着他的打扫工具退场,陈巧玉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说他长高了。
又长高了,耶!
沈燕燕不喜欢这种场合,不喜欢被三姑六婆评头论足,被年幼的表亲缠着看手机,特别是被翻到文叶烟的照片,表妹哇哇大叫,说燕燕姐的男朋友好帅。
然后又引来三姑六婆的调侃。
烦死了!
沈燕燕受不了,大家聚在一起看春晚,她一个人到外面散步。
村子里的家家户户几乎都翻新了房子,几乎找不到小时候记忆中的模样,唯有村口的大树没有变,粗壮宽大的屹立着,冬天也枝繁叶茂。
沈燕燕默默走到树下坐着,在这里玩手机都比在屋里头快活。
“……不把他当人看啊。”
“就是说……以前还顾忌点……”
沈燕燕听到了隐约的交谈声,她狐疑转头寻声查看,原来是大榕树的另一面,两个妇女面对面交谈,一个三岁大的孩子蹲在旁边捡树叶玩。
是她的两个姑姑,在家里时还说过几句话,现在两个人偷偷跑出来,不知道在说谁的闲话。
沈燕燕撇了撇嘴,打算到另一个清静的地方。
“别看他沈为民一家表面风光,其实骨子里都是坏水,忘恩负义。”年纪较大的大姑姑说。
沈燕燕屁股刚起来,一听居然是自家的瓜,立刻坐回去,竖起了耳朵。
“就是,他们家有现在的能耐,不就是靠沈琏他家?结果现在把沈琏当成佣人,就不怕遭报应?”
沈燕燕被震惊了,她们在说什么啊?什么叫他们家靠沈琏?明明是他们收养了没人接手的沈琏吗?
“人怎么能那么狠心?老二的儿子,和他们也有血缘关系的。”小姑姑不住摇头,“有一年啊,也是过年,沈琏这小孩呆呆傻傻的一个人坐着,也不说话,我给了个红包,他拆也不拆双手交给陈巧玉。
“简直像奴隶给地主交税似的!”大姑姑啐了一声,“作孽哦!”
“老二走得早啊,他老婆也……唉,原本好好一个家的,结果连房子都被沈为民卖了,给他的仕途铺路。这就算了,对人家的小孩好一点嘛,没有卖老二房子的十几万,他沈为民哪来的现在的地位?这人心啊……”
“沈琏也可怜,自己什么都不懂,房子被别人抢去了,还要被欺负。”
沈燕燕整个人都懵了。
在她的认知里,自己生活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里,父亲沉稳,母亲贤惠,给了她一个殷实又和美的家。
可如今却告诉她,这是抢别人的,那个人还是沈琏!
她最瞧不起的沈琏!
在听到“沈琏妈的死和他们家也脱不了干系”时,沈燕燕不敢再留下来了。
她是一直生活在水晶球城堡里的公主。
可这颗水晶球,要裂开了。
沈燕燕心绪混乱,脑子里乱七八糟想到的全是这些年自己对沈琏的所作所为,她不相信因果报应,可如果那两个姑姑说的是真的,那他们一家就是忘恩负义的人。
我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去哪里了?”
冷不丁,她听见一道声音,抬头,沈琏站在大门外几步,安静地看着她。
沈燕燕陡然一慌,仿佛见到鬼似的,下意识退了半步,“你……你干嘛?”
简直像沈琏要对她做什么一样。
“婶婶叫我出来找你。”沈琏说。
沈燕燕攥紧拳头,意识到自己草木皆兵,不太正常了,她没再说话,快步走进门里。
沈琏莫名其妙地回头,不知道沈燕燕又在闹什么脾气。不过她自己回来了,他的任务算完了,便在门口的楼梯上坐着,拿出手机想给文叶烟打电话。
但他担心文叶烟在忙,犹豫着。
心有灵犀一般,屏幕上亮起了文叶烟的语音邀请。
沈琏眼睛一亮,赶忙接了起来。
“在干嘛呢?”文叶烟说,他那边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似乎在踩着什么。
“坐着。”沈琏回答,“望天。”
“不是说你们一大家子吃饭么?露天餐厅啊?”
“在老家,我坐在外面呢。”
“大晚上的,不老实在家里呆着,想干嘛呢你?”
“里面好吵,想跟你打电话。”沈琏答道。
“好孩子,知道想我了。”文叶烟笑着说,咯吱咯吱的声音持续不停。
沈琏忍不住问:“你那边什么声音?”
“声音?哦,你说踩雪啊。”文叶烟说,“在雪地里走路,等会儿给你看个好东西。”
“又有雪哦。”沈琏的语气透着羡慕,正如文叶烟所想,没见过雪的沈琏幻想中雪就是绵白糖的味道,甜丝丝的,很是向往。
“今年的第一场雪在除夕这天下的,是个吉兆。”文叶烟说,“哎,到地儿了,开视频。”
于是沈琏打开视频模式,手机屏幕晃动了一下,显现出一副夜雪之景。
缎带般曲折的小河冻结成冰,横跨其上的小桥被白雪覆盖,两边的树木仿佛开满的白花,这一切才路灯的光晕下显得如此静谧安宁,雪花悄然飞舞,温柔覆盖这片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