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就可以走啦。”沈琏轻声说,最后一年,他拿到高中文凭,新的人生就开始了。
当晚,沈为民亲自打电话来向文叶烟道歉,说沈不凡只是实习不顺利,释放坏情绪,现在已经恢复了,也认识了自己的错误。
“钱什么都能买到。”敷衍一通挂了电话,文叶烟给沈琏上课,“包括一个人的尊严。”
“为什么要买这个?”沈琏也认真提问。
“我不买,但是架不住人上赶着卖。”文叶烟一笑,拿出了那个原本他送给沈琏的手机,“原本是送你的,结果被糟蹋了,我再给你买一个。”
“不要买,这个还可以用。”沈琏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卡,他把SIM卡也揣上了。
沈不凡把那个旧手机砸坏了,那就不关他的事了,他可以接着用这个迟来的“新手机”。
可是手机有密码,用不了。
“这个简单。”文叶烟把自己的手机给沈琏,让沈琏编辑短信,向沈家人要密码。
文叶烟的名号非常管用,几分钟后他就得到了密码,解开了手机。
沈琏登上了自己的微信,看到了姚初凯给他发了好多消息,大概内容就是他暴露了、这几天就是端着等自己上飞机立刻按捺不住云云,再往上翻,就看到了转账被领取的对话框。
“我没有领。”沈琏嘟囔,“沈不凡领的,怪不得问我要支付密码。”
文叶烟瞟一眼,说:“他心可够脏的,幸好你没被那种人带坏。”
“我要还给他。”沈琏计算着多拿的钱,全转回去。
“哎,你收着,别白挨揍。”
“不要。”沈琏说,他没发过那么大的数额,来回确认了几遍。
“你这人真拗,要不是姚初凯,你也不至于遭着罪,就得让他出血,你给他不如给我。”文叶烟说,他再好好把这笔钱花在沈琏身上。
“不行不行。”沈琏已经把钱转回去了,再认认真真对文叶烟解释,“他叫我拿了钱离你远点。”
文叶烟:“所以你不离我远点,才不收的?”
“是啊。”沈琏无比自然地回答。
文叶烟的心一瞬间麻软得不可思议,他抱紧了沈琏,叹息,“要是你现在说‘文叶烟你去死吧’,我就立刻把命给你,眼睛都不眨。”
沈琏笑了,“才不说。”
纪老太太得知沈琏的遭遇后,立刻黑了脸,给沈家打去电话,继而严词批评沈家荒蛮的家风。老太太以前在学校当过校领导,是全校闻风丧胆的存在,训起人来的威严不减当年。
她骂人不带脏,说沈家“野蛮”“粗暴”“教育失格”,但在严厉语气的加持下杀伤力十足,而且她咬字清晰从不卡壳,两只旁观的猜测对面毫无还嘴之力。
“看来这老太太平日对我还算温和的了。”文叶烟和沈琏咬耳朵。
沈琏胆子小,不敢出大气,生怕战火烧到自己身上。
二十分钟后纪老太太挂了电话,沉声唤道:“小沈。”
沈琏一个激灵,以为自己也要被批评了。
但下一句纪老太太就放柔了语气,向他招手,“到姥姥这边来,姥姥有话和你说。”
沈琏惴惴来到她身边坐下。
“伤口还疼不疼?”纪老太太问。
“不疼了。”沈琏说,“文叶烟帮我上药,还帮我呼呼。”
纪老太太斜了文叶烟一眼,文叶烟轻咳一声,作出“我很正经”的样子。
“姥姥其实知道,你叔叔婶婶家对你不上心,但总觉得那毕竟是别人家的事,你来我这,我就尽量对你好一点。”
沈琏说:“嗯,姥姥对我很好,我今年长高了好多。”
纪老太太笑了笑,“好孩子。你放心,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沈琏不理解了,事情不是已经结束了吗?还能怎么算?
第二天告诉了他答案。
沈家三口亲自携礼上门道歉。
“实在是对不住。”沈为民口吻真诚,“昨天纪老师说得很对,我反思了一个晚上,是我教子无方啊。不凡,好好跟奶奶还有叶烟道歉!”
沈不凡显然也被做了思想工作,神情还泄露了几丝不情愿,但姿态和语气中的诚恳拿捏住了七分,“对不起,昨天是我不对,请原谅。”
陈巧玉开始哎哎呀呀地和事,说她儿子冲动了但也认错了,昨晚脸疼得睡不着也算吃到苦头了,大家就各退一步皆大欢喜吧。
一家三口跟唱戏似的。
纪老太太把茶杯一放,锐利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扫过,看得他们底气都弱了几分。
“你们是不是忘了谁?”文叶烟含笑道,“我们沈琏儿可一直在这儿坐着,怎么没人对他说一句话?”
“怎么会,怎么会?”沈为民忙道,他真不是故意忽视沈琏,他又不傻,哪里瞧不出这祖孙俩对沈琏的态度?只是这小子实在太不打眼,想重视都难。
“沈琏啊,叔叔特地来接你回家了。”沈为民亲和地说。
沈琏却扭头望文叶烟,想知道这时候自己该接什么。
“我可不敢让他回去,又挨揍了怎么办?”文叶烟帮他接过来,“毕竟刚才谁都没说以后不会再打沈琏了。”
“肯定不会了,叔叔保证!”沈为民说,“不凡,你也保证!”
沈不凡攥起了拳头,向沈琏说软话比对文叶烟更让他无地自容,但又不得不说,“我……保证。”
“麻烦把话说全。”文叶烟温和提醒。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打沈琏了。”沈不凡屈辱道。
“还有呢?”文叶烟说,“你真正该向谁道歉?”
“……”沈不凡咬住嘴唇,用力忍了几下,说,“对不……沈琏,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沈琏:“哦。”
妈的你哦什么哦?你哦是几个意思?!
沈不凡怒,但他不敢说。
文叶烟轻描淡写:“我还是不放心,这样吧,你写个保证书,如若再犯,就翻旧账,报警处理。”
陈巧玉当然不愿意了,正要卖卖惨。
“姥姥您觉得呢?”
纪老太太不容置喙:“写。”
堵住了卖惨之口。
最后也没让他们把沈琏接走,这一家子的人品就算他们拿性命担保,文叶烟都不信任。
但文叶烟把他们送到了大门口。
沈为民一家的表面功夫要做足,还要笑吟吟谢谢他款待,说不用送了。
“我只是想和你们说句话。”文叶烟微笑道,举了举那个被沈不凡使用了一学期的手机,“不属于你的东西,迟早会被收回。”
92
第92章
沈不凡受了气,没回家,而是去找狐朋狗友喝酒发泄,而沈家夫妇俩则披着满身的低压,路过的邻居看见他们多脸色都直犯怵,以为他们家遭贼了。
准确来说,是沈为民无比阴郁,陈巧玉看在眼里,也不由得小心翼翼。
直到回到家中,沈为民爆发了出来,狠狠砸碎了茶杯。
吓得陈巧玉寒毛炸起,失声问:“老沈,你这是干嘛?”
“文叶烟在威胁我!”沈为民失控怒道。
“他怎么威胁你了?”陈巧玉也不高兴了,他打碎一地,到头还得她来收拾,沈琏那没良心的不在家!
“他才多大啊,真是的。”陈巧玉责怪。
“你没听见他最后说的那句吗?他一定知道了什么!”沈为民说。
“他说的是手机啊,我们不凡拿了他的手机。你说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怎么那么小器?一个手机还斤斤计较。”陈巧玉边拿来扫把边埋怨说,“你走开点,地板都给你砸裂了。”
“所以就说你蠢,没有眼色!”沈为民骂道,“他在含沙射影!说我们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沈琏肯定和他说了以前的事,妈的那狗娘养的!”
“骂谁呢?”陈巧玉作势拿扫把抽他,虽然她看不上沈琏,但这小子的确是他们养大的,“我们拿了什么不该拿到东西啊?”
沈为民阴测测地瞅她:“沈琏的东西,还能有什么?”
陈巧玉寻思了一下才想起来,“哦,你说你哥那套房啊?沈琏不可能知道。”
确实,沈琏不可能知道,他没机会知道。那文叶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沈为民皱着眉头思索,神经质地啃咬指甲,忽然他脖子一拧,盯住了沈燕燕的房门。
“是她。”沈为民指着沈燕燕的房间,脸色黑得吓人,“她告诉的文叶烟。”
陈巧玉还没反应过来,沈为民已经冲到门口要破门而入,但沈燕燕的房门紧锁,他只能用力地拍门板,用力地按把手,“沈燕燕,你给我出来!马上给我出来!!”
陈巧玉从没见过丈夫这般可怕的模样,就想发疯了似的,傻了几秒,才“哎呀”大叫地跑上去拦腰把他抱住,“老沈你疯啦?你吓唬孩子干什么?她懂什么啊?燕燕你别出来,你爸喝醉了!”
“你跟我说过,她也知道了,肯定是她说的!沈燕燕!出来!”
房间内,沈燕燕满心恐慌,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害怕得嘴唇打颤。
所幸沈为民不如文叶烟年轻有力,拿这紧闭的门没办法,而陈巧玉的力气也不小,总算把人连推到拉地带回了客厅。
“你冷静一点!一个孩子把你吓成这样,被外头的人知道了,不笑话死你!”陈巧玉说。
沈为民眼睛发红,搁在大腿上的手攥成坚硬的拳头。
陈巧玉还在说:“我真搞不懂你怕什么,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还能翻出什么水花?他还能把你从这个位子上拉下来?”
“我要升迁了。”沈为民低声说,“上面打算调我到市局做副局长,已经上会了。”
陈巧玉惊喜起来,“真的啊?好事啊!”
“但要是有人拿这个东西举报我!”沈为民瞪向她,“有人故意针对我的话,就办不下来了。”
要是随便一个人,他有的是法子整治,可偏偏是文叶烟,家大业大不知背后势力有多大,有权有势他根本动不得!
但陈巧玉还是抱乐观心态,觉得文叶烟年纪小,不会闹大,“你就是太在乎了,才那么敏感,可能人家什么都不知道呢?况且这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怎么查?你就安安心心等你们领导的通知就是了。”
“……最好是这样。”沈为民冷声说。
沈琏在文叶烟这儿住了两天,沈家每天都对他嘘寒问暖,仿佛沈琏是他们家宝贝,嘴上虽说沈琏想住多久住多久,但话里却藏着不要给纪老太太和文叶烟添麻烦赶紧回家的意思。
沈琏被文叶烟悉心照料,伤口已经没事了,便主动提出回去。
“被他们的甜言蜜语冲昏头了?”文叶烟说。
沈琏摇头,“没人喂小叶子鼠粮。”
“你心里只有小叶子,没有大叶子。”文叶烟忧伤道。
沈琏安抚地捧着他的大脑袋揉揉,“姥姥给你饭吃,我放心。”
在沈琏的世界,能吃饱饭就万事无忧。
最终文叶烟让他回去了,临走前在他耳后别了一朵小花,笑吟吟地与他道别,就像是目送孩子去郊游的慈祥父亲。
纪老太太反倒不太赞同让沈琏回去,这孩子没攻击性,像个任人揉捏的团子,怕又是遭欺负。
“您就放心吧,保证书还在咱们手上呢。”文叶烟轻松道,“他们一家子的态度还不明显么,我罩着沈琏,他们不敢动的。”
纪老太太说:“沈为民这人不简单,我认为还是尽早让小沈知道自己的处境为好。”
小沈是个好孩子,她不介意庇护他,多养个孙子对她也不是难事。
文叶烟却猜到了她的想法,笑道:“您现在就是一退休领导,斗不过地头蛇,还是安心养老吧。”
“至于沈为民这人,我倒认为他非常简单。”
回到沈家,两口子就不给沈琏做表面功夫了,但也没刻意刁难,还是忌惮着文叶烟。
沈为民倒是想从沈琏嘴里撬出点信息,但沈琏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简直令他怒其不争,放了句“和你爸一样木”,就不管他死活了。
沈琏喂饱了仓鼠,这小家伙圆滚滚的一团躺在沈琏手心里,任沈琏搓揉,懒得动弹。
他剥了颗瓜子,看着小叶子抱着啃,喃喃:“不知道大叶子吃了吗?”
喂饱小叶子,记挂大叶子,其实他才是真正没饭吃的那个。
看见沈琏出现在眼前,陈巧玉就开始阴阳怪气说一些人养他不如养块叉烧,这种情形下,自然不可能让沈琏上桌的。
而今家里却只剩陈巧玉,沈为民又去应酬,沈不凡也几天没回家,连最听话的沈燕燕也早出晚归,唯一在跟前晃荡的沈琏实在倒她胃口。
便借题发挥指责沈琏:“你有没有良心啊?没见到你不凡哥和燕燕妹妹不在家吗?你好意思吗?还不去找人!”
沈琏:“?”
她又怕沈琏搬出文叶烟,这小子阴得很,又给自己找补,说太担心沈燕燕了,语气才不好,让他帮忙找找,自家事就不必麻烦文叶烟了。
沈琏便出门找人去了,他微信的好友不多,但恰好这些人都和沈燕燕认识,挑了几个人发了句“沈燕燕在哪?”,过了一会儿得到了回应。
——我这里。
来自王树荣。
二十分钟后,沈琏来到了飞跃网吧。假期的网吧里比往常热闹不少,今晚似乎有什么比赛直播,一阵阵的欢呼或者叫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