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压根没想过愿望会实现吧?”
“有什么区别?”秦翀想了想,“我爸的遗体没找到的时候,我许愿希望他能赶紧回家。最后他确实回来了,可惜是躺着回来的。有时候我想如果他没回来,也许还能给我和妈妈留个念想……算了,反正从那之后我就不当真了。”
“你还是当真吧,我觉得你这两个愿望都能成。”罗威停了停,“第三个愿望你可以先留着,等到真正需要的时候再用。”
秦翀小心翼翼地试探:“我其实很好奇,你的生日为什么不和家人一起过?”
“不喜欢。”罗威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你也可以和女朋友一起过啊。”
“不太吉利,还是算了。”
“不太吉利?这是个什么说法?”罗威半天没吭声,秦翀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是不是不方便说?那当我没问。”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有个亲哥,曾经有。我的生日就是他的忌日,所以我们家的人是永远不会替我庆祝生日的。”
秦翀一巴掌拍在罗威背上:“别哭。”
“我没想哭啊。”罗威龇牙咧嘴的说,“就算哭了也是被你这一巴掌打哭的。”
“天气太冷了,回家吧。”
“你为什么不问我我哥是怎么没的?”
“因为和我没关系啊。你如果想说我就听着,你不想说我也懒得问。”
“你不是说把我当弟弟吗,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问,一点也不走心。”
“行,那你哥到底是怎么没的?够走心了吧?”
“够了。”罗威点点头,“但是我不想说。”
罗威作起来简直跟刘铭宇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秦翀强忍着把剩下的蛋糕扣在他头上的冲动,又劝了一遍:“不想说就算了,回家吧。”
罗威杵在那里不肯挪地方:“不回,还没到12点呢。”
秦翀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冷颤:“到12点了能干嘛,你能成仙还是要被打回原形啊?”
罗威笑得前仰后合:“翀哥,你怎么能这么逗呢?”
“别扭了,小心把自己掀进河里。”秦翀裹紧了衣服,很认命地坐到他旁边。
“你也不走啊?”
“我走了你怎么办?”
“你担心我?”
“这不废话吗。”就算秦翀再没心没肺也不能眼看着罗威一个人在湖边发疯,他这一走,万一过几天新闻上报了人工湖浮尸呢?
天黑透了,湖边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冷风嗖嗖的刮着,像是要顺着头皮把人薅秃。秦翀冷得不行,把白给搂在怀里捂着,罗威从背后伸手过来,又把秦翀给抱住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有白给有一搭没一搭的叫着。秦翀听着它的叫声慢慢的变成了颤音,心里寻思着这到底是图啥。
“他看着我们呢。”
“什么?谁?”秦翀抬起头来,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被吹木了。
“我亲哥。他就在这水库里,遗体没捞着。”罗威的声音压在嗓子眼里,低沉当中憋出了几分阴沉沉的鬼气。
“你可以不说的,我也没那么想知道,真的。”
“我跟他开了个玩笑,脱了衣服扔在水边假装下水游泳了。他找不着我了,忙着下水捞我,结果自己没能上来。”
“那只是意外。”
“意外?连我爸妈都不信。如果我死了我哥还活着,他们就没那么伤心了。”
罗威的声音越来越低,秦翀听不出哭音,却觉得他现在比嚎啕大哭还惨,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罗威把头一低,直接把他抱住了。秦翀觉得别扭,刚想推开他,就听见他在耳边喊了一声“哥”。
那声音颤颤巍巍的,秦翀莫名的就不忍心了。
背负着哥哥的死和父母的怨气,在这种家庭里成长,罗威其实很没有安全感吧。
“别胡扯,做父母的谁会希望儿女出事啊。他们或许只是不能原谅自己,你也别总挂着这件事。”
罗威很执拗的摇头,老气横秋的来了一句:“你不懂。”
“你觉得我不懂就算了。马上就12点了,回去吧。”
罗威还是拒绝:“不回。”
“我扛不住了,再呆下去我得先倒下。”秦翀觉得报恩重要,可也不值得把自己搭进去。正说着话,电话铃声响起来了。
刘铭宇在那边冷冰冰地问:“还不打算回来吗?”
秦翀无意识的瞄了罗威一眼:“过一会儿就回来。”
罗威在一边扯开嗓门直接喊:“翀哥,说好了要陪我的!”
刘铭宇不为所动:“过了12点就是我的生日了。不管你在哪里,撇下罗威,马上回来。”
秦翀捂着话筒走开两步:“你都多大年纪了,非得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吗?”
“别道德绑架自己,你不欠他的。”
“可是……”
“我可不打算陪你玩什么兄弟情的游戏,你再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秦翀叹了口气,刘铭宇占有欲爆发的时候向来是说到做到,体面什么的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刘铭宇在催你回去是吗?”
秦翀觉得有点尴尬,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行吧,你俩成天吵来吵去也吵不出个结果,最后受罪的还是你。”罗威干巴巴的笑了,“我把白给背好,咱们就走吧。”
难得罗威突然善解人意起来了,秦翀反而有点过意不去:“改天请你吃饭。”
“翀哥,包给我……哎,白给跑了!”
秦翀一扭头就看见白给翘着尾巴往草丛里钻,才一低头就感觉自己被撞了一下,脚踝狠狠地一扭,天旋地转了一阵之后就断片了。
第28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秦翀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了,罗威守着他一脸内疚:“抱歉啊翀哥,我忙着去抓白给,没想到把你给撞倒了。”
秦翀抬手看了看自己被换掉的衣服:“我掉进水里了?”
“没那么惨,你只是压到草坪里的狗屎了。还有就是脚踝肿了,肌肉损伤,骨头跟腱都没事,可能需要休息几天。”
“狗屎?这明明比掉进水里还惨。”秦翀犹豫了一下,“那我为什么会晕过去?”
“因为你最近一直忙那个剧本,搞得太累了吧。”罗威理直气壮的说,“拍戏很熬人的,你得先把身体养好。”
秦翀想了想:“告诉刘铭宇了没?”
“没有。”罗威把脖子一缩,可怜兮兮的,“他打了好多电话过来我也没敢接,怕他骂我。”
秦翀忽然乐了:“你不是不怕他吗?”
“毕竟你是被我撞倒的,心虚。”
“你又不是故意的,怕什么?跟他解释就行了。”
罗威坚决的摇摇头:“他不会相信我的。”
秦翀笑不出来了。
也许罗威亲哥出事的时候他的极力辩解没被任何人接受,现在才会这么执拗的认为辩解没有用吧。
“我也没怪你,你苦着脸干什么?”秦翀自顾自的打岔,“手机给我,我给他回个电话。哎,你还犹豫什么?快点给我,我就说我自己摔倒了,没你的事。”
“哦。”罗威小心翼翼的递过手机,“那你替我跟他说句话吧。”
“什么话?”
“生日快乐。语气诚恳点。”
“你还挺上道啊。”
罗威居然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来弥补错误,简直幼稚得可笑。秦翀忽然觉得罗威更可爱了。
“如果他气疯了要办你,记得把这个病历给他看,叫他对你温柔点。”
“滚!”
秦翀一巴掌拍在了罗威背上。
秦翀本来只是肌肉损伤,拄着拐杖照样可以走,罗威硬是搞了个轮椅过来。刘铭宇接电话的时候情绪还算平稳,一看见轮椅就炸了,一把抢过去,二话不说就把罗威踹出了门。
“抱歉啊,你的生日我本该陪你庆祝的,没想到居然出了这种事。”秦翀看着刘铭宇阴森的脸色,开始后悔刚才就该采纳罗威的意见,把病历拿出来当免死金牌。
“嗯,知道了。”
“什么叫做知道了?你是不是在生气?”
“我没生气。”
“没生气还垮着脸。你生日不是还没过去吗,外卖个蛋糕回来,咱们庆祝一下。对了,你的生日礼物……哎,要不过两天再补给你?”
“蛋糕不重要,礼物不重要,生日过不过也没什么,你人没事就行。”刘铭宇小心的扶着他坐回床上,语气难得的温柔,“很疼吗?”
“还行。本来就伤得不重,瘸几天就好了。”
“回答得那么快,你是怕我找罗威的麻烦,还是怕我不让你去工作?”刘铭宇直接戳穿了他的心思,“老实说你失联的这段时间我确实连杀了罗威的心都有,但是你回来了,那我也懒得跟他计较了。抬起腿来,给你喷点跌打药。”
“你这样我实在不习惯,你还是骂我几句吧。”秦翀心里不是那么坦然,自己消失了一夜加大半个白天,刘铭宇不发疯那就不是刘铭宇了。
刘铭宇喷完了药,站起来到柜子那里边翻东西边说:“你受伤了,骂你不等于二次伤害吗。”
刘铭宇竟然真的不跟自己计较,秦翀差点就要感动了:“过会儿你就回去吧,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你真的可以?”
“当然可以。”
“既然你的伤没大碍,那咱们就该算算账了。”刘铭宇笑起来,“我的生日礼物,现在就给我吧。”
“什么意思?”
“把衣服换了。”
秦翀看了一眼他扔在床上的衣服——是上次给《三界》手游拍宣传海报的那套女天尊的服装。
刘铭宇不发疯那就不是刘铭宇了。
没错,这回他不但疯了,还疯出了新高度。
秦翀的腿很快就好了,毕竟腿再不好其他地方就要跟着不好了。
剧本改得很顺利,小T和莫少爷的婚礼也终于到来了。
秦翀一大早开车去接林芳芳,结果被她吓了一跳。
“你怎么搞成这样了?昨天不是说改得差不多了吗?”
林芳芳推了推她的黑框眼镜:“没什么,昨天晚上临时有了个新点子,通宵改了一下。”
“不是说好了今天要陪我去参加朋友的婚礼吗?”
林芳芳死机了几秒:“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跟我走。”秦翀叹了口气,伸手把林芳芳拽了出来。
“苍了天了,这是什么玩意儿?”林芳芳捂着肩膀不肯撒手,“参加个婚礼,有必要这样吗?”
“这件小礼服已经很低调了,只是露肩而已。”秦翀满意地点着头,“自信点,你穿起来其实很好看。”
“真的好看?”林芳芳疑惑地打量镜子里的自己,“你们男人的审美……好吧,我相信你。”
秦翀愣了愣:“为什么突然就相信了?”
“我看过你那个变装视频。能把自己打理得比女孩子还精致,你的审美水平应该还靠得住。”
秦翀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不知道你是在损我还是夸我。”
林芳芳很不适应那套小礼服,包括精心描画的妆容。
秦翀第三次看到她悄悄的扯裙子,憋着笑提醒她:“别拽了,拽坏了要赔钱。”
林芳芳扁扁嘴,非常不高兴:“早知道就别答应你,在家里补觉不香吗?”
秦翀忍不住笑了:“你不觉得跟导演搞好关系也是职业生涯里很重要的一环吗?”
林芳芳笑了笑:“你觉得这一大帮人,真有人把你当做导演吗?对他们来说,胡越才是真正的导演。”
“没事,我早晚会用实力证明一切。”
“别把话说得太满,看看胡越现在的样子,你就知道实力并不是成功的决定性因素。实力、资本、运气,什么都不能缺少。希望你背后的人足够强大,不然饼吃到嘴里也有人能让你吐出来,你连证明实力的机会都没有。”
好家伙,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高。
“哦,对了。关于《河岸》我又想了一下,可以在男主角的梦中再加一段梦境,加深荒谬怪诞的感觉……”
“还要加?我承认这样层层嵌套不断反转的感觉会让人耳目一新,可是对于大多数冲着全年龄段喜剧片来观影的观众来说,未免也太不友好了。这个故事可能很难讲明白。”
“我只提建议,能不能把故事讲明白,考验的是编剧的功底。”
“你简直不可理喻!”
秦翀一偏头,看见林芳芳正拿着一个手心那么大的小本子写写画画,忍不住好奇:“干什么呢?”
“我习惯随身带着小本子,有了好点子马上就记下来,免得错过那一瞬间的灵感。”
“是吗?用手机记不是更方便吗?”
“别打断我的思路。”林芳芳瞪了他一眼,挺凶的样子。
秦翀从后视镜里看着林芳芳揪紧的眉头,慢慢的扬起了嘴角。
林芳芳算不上特别好看,但她认真工作的时候,整个人就像在发光。
“行了。”林芳芳抬起头来,“你盯着我干什么?”
“我只是疑惑,你的手袋那么小,你的本子到底从哪儿掏出来的?”
“想知道是吧?”林芳芳稍微侧过身子,把小本子顺着领口塞了进去。
秦翀目瞪口呆:“你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形象问题吗?”
“形象?我又不是靠形象混饭吃的。”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打算谈恋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