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不觉得。”
“你妈妈是怎么教你的?她就算受了再多的欺负也自己扛着,从来没弄虚作假,更没有伤害过别人!”
“我才不要像她一样,活得委屈,死得也委屈!”
秦翀终于发了火:“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妈妈?她为你付出了那么多……”
“我说错了吗!她一辈子都在折磨自己,一辈子都跟自己过不去。我亲爸对不起她,那她就该报复去啊,自己逞强有什么用?身体都那样了,不知道保重自己,还要拼死拼活说是为了我的将来努力,比起她留下那些钱,我更希望她活着!”
“你别再胡说了!你妈妈泉下有知,听到你这些话该多难过……”
“她真的能听到就好了!”林皖玫哑着嗓子喊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和我妈妈只是协议结婚,她是为了不把我的抚养权给我亲爸,你呢?你是为了隐瞒你自己!你喜欢的是那个没人要叔叔!”
“林皖玫!”
“你要做一个大导演,你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真正喜欢的是一个男人!你以为我不懂,以为身边那些人都不懂吗?”
秦翀的嘴唇微微发颤:“谁告诉你的?”
“就是那个被我威胁的小瘪三!他到处和别人说你的事,现在全校都知道我引以为傲的爸爸是个什么样的异类!”林皖玫尖叫了一声,大步跑下了小土丘。
“林皖玫!林皖玫!”秦翀喊了几声,林皖玫连头都不回,看方向是往家的方向跑过去了。
大概是这边吵得太厉害了,刘铭宇自己走过来了,小心翼翼地看着秦翀:“你和小姑娘吵架了?”
“不关你的事……”秦翀头疼得要命,不由得叹了口气,“你暂时别和我说话,我心烦。”
刘铭宇在他背后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抬起手来,把他团团抱住:“别难过,抱抱就好了。”
秦翀下意识的抬起手来想抱抱他,最后却反而是把他推开了。
他一直觉得林皖玫什么都不知道,他可以就这样守好她也守好对林芳芳的承诺,可刘铭宇的到来彻底打破了这种平衡。
国外的环境比国内相对宽松一些,同性相恋甚至同性婚姻都已经不再是洪水猛兽,但面对既定的人际圈子和不可知的未来,仍然有着巨大的压力。林皖玫因为这件事已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甚至她的性格都开始逐渐极端和偏激,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你是因为小姑娘才那么难过吗?”刘铭宇看着他,慢悠悠的继续往下说,“小姑娘很讨厌我,她和我说了很多次了。刚刚她又说了……说我要是死掉就好了。”
秦翀攥住他的手,然后使劲把他拉进怀里。
林皖玫刚刚的动作,是真的想把他推下去。要是秦翀没有及时阻止,现在他们三个都已经身在地狱了。
刘铭宇没搞明白他一下子推开自己一下子又拽回来的逻辑,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小声地说:“死是什么感觉?是不是我死了小姑娘就会开心?你也会开心?”
“别胡思乱想。”秦翀使劲抱了抱他,“我们回家。”
林皖玫真的很懂事也很清醒,哪怕她再生气也没出去乱跑,也没瞎折腾自己。
她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乖乖的吃了饭,甚至还主动和秦翀道了个歉:“对不起,今天我太生气了,对你说了一些过分的话。我明天会去向学校和那个同学道歉,现在我就先回房间去了。”
“玫玫!”秦翀叫住她,“其实你妈妈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林皖玫多少有些不耐烦,“所以呢,你还要怎么教训我?”
“你的亲生父亲宋光明因为违约欺诈和税务问题进去了,至少有很多年他无法再来打扰你的生活。你妈妈走之前已经考虑过了,如果你无法适应这边的生活,我们就回去。”
“回去?回去之后你和那个没人要叔叔的事情不是更丢人!”
“你和外公外婆生活。”
林皖玫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浑身都在发颤:“到最后,你还是不要我了。”
“玫玫……”
“不用说了,我听你的。其实我知道,妈妈说过,她走了之后你也会走的。她让我不要困住你,因为你本来就不属于我们这个家。”
林皖玫噔噔噔的上楼去了。
趁着天气好,秦翀本来想替白给洗个澡,刘铭宇自告奋勇要来帮忙,两个人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把猫给洗干净了。结果两个人身上都弄湿了,又得把人给洗一遍。
秦翀洗完了人和猫,人都给折腾得精疲力尽了。
等他关了水出来,刘铭宇半靠在飘窗边上,笑嘻嘻地逗弄着白给。衬衫松松的垮在臂弯里,身上的肌肉线条已经没了,柔和的身体弧线却比之前看起来舒服多了。没人给他吹头发,他就在那儿静静的晒着,头发软塌塌的贴在脸上,在光影离合交错之间显得慵懒而温暖。
“身上湿淋淋的,别往飘窗上去啊!”秦翀扯过吹风机,徒劳地整理他的头发。
“你说周末要带我和小姑娘出去玩的。”刘铭宇转过脸来,往他的泪痣上轻轻一吻。
“周末不是还没到吗?我说到做到,一定会带你们去的。”秦翀太喜欢看他这样了,迷迷糊糊的用手指梳理他的头发。
“你胡说,你是想把小姑娘送回国去。我听到你给她订机票了,她马上就要走了。”刘铭宇跟只猫似的舒展身体,“你明明舍不得她,又要赶她走……”
“我有什么办法?我喜欢她,但我不能耽误她。其实我也很希望她是我的女儿……”秦翀想了想,“呸呸呸,我在说什么呢。”
“我不明白,喜欢的东西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呢。”刘铭宇把脸转向窗外,继续享受着阳光和吹风机的洗礼。
秦翀把一人一猫伺候完了,又进浴室把自己也给洗干净了。出来一看,他们都已经睡着了。
秦翀没吵醒他们,只是默默地躺在了刘铭宇身边。
刘铭宇挪了挪身子,像是在故意给他腾地方。秦翀拍拍他的背,示意他继续睡,刘铭宇却伸手搂住秦翀的脖子又躺了下去。秦翀也没反对,顺着他的力气靠着他躺下了。
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这么亲密地躺在一起了。
秦翀无意识地把胳膊紧了紧,刘铭宇干脆蜷起身子挤到他怀里,脸庞有种像玻璃般脆弱的易碎感。
即使他们之间已经出现了太多的意外,太多的分分合合,甚至刘铭宇已经忘记了他们之间的过往,然而两个人还是那么默契,默契到什么都不用说就能明白彼此的需要。
午后的街道一片空寂,阳光通透而绚烂,两个人的世界好像只剩下了怀抱那么大,除了彼此的呼吸和体温以外一无所有。
一切都似曾相识,只是多了一个白给,好像就诠释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美好。
有那么一瞬间,秦翀想就这样躺着直到地老天荒算了,结果一扭头,看见刘铭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角的泪痣,喉结慢慢地滚动了一下。
“我能不能自私一次?”
“什么?”
“我想你想得都快憋死了……脑子不好使,身体机能总没问题吧?”秦翀咬着牙,把一脸无辜的白给送出了卧室。
秦翀很开心,开心到他觉得自己疯了。
那么长时间的自我约束在本能面前简直不堪一击,在现实的界限与理智的约束之外,他们又一次为了彼此契合时那种极致的美好而沉沦。
下午三四点,秦翀醒了,精神百倍的要推着刘铭宇出去晒太阳。
刘铭宇比他更累,脸上虽然写满了不乐意,嘴上却还是答应了:“好。”
小土丘上一年四季都生长着暗绿色的细叶草,洋甘菊、马鞭草和其他野花野草星星点点的撒在其中,像一条织了田园小花的绒毯。
秦翀推着他上了坡,累出了一身汗:“你大爷的,遭了那么多罪才把腿治好,竟然是为了推你上坡……”
刘铭宇望着他笑,开心得不得了。
这个时候小公园里几乎一个人都没有,连流浪汉都不肯光顾。
风一过,漫山的草叶哗啦啦的响,刚刚沁出来的汗全都干了,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凉,看着像是要下雨了。
秦翀冷得打了个哆嗦。
刘铭宇皱着眉头喊他:“太冷了,回去吧。”
“来都来了……”秦翀没头没脑的说了半句,忽然说起了不相干的事情,“我们在一起很久了,分分合合,次数多到我自己都觉得矫情。”
刘铭宇兴致勃勃的望着土丘下面的汽车,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压根就不感兴趣。
“从来都是我在前面跑,你在后面追,我早就习惯了不去回头,甚至总觉得是你困住了我飞翔的翅膀。等到我忽然醒悟,回过头来看的时候,你已经跑丢了。”
秦翀也不管他懂不懂,自顾自的往下说着,像是要把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全部爆发出来。
“我一直觉得是你要的太多,压得我喘不过气,所以我只能逃跑。其实是我要得太多了,我要事业、要兄弟义气、要亲情、要名誉,还想要你。我是不是很失败啊?我没管好你的生意,也没能照顾好林皖玫……”
刘铭宇忽然笑出声来,指着土丘底下喊:“车!车!”
……
“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真的一无所有了,你还有我。”
“想什么呢,不可能会有那一天的,如果我连你都保护不了,那比死了还难受。”
那个为了他宁愿和全世界拧巴的人永远活在了过去,他喜欢秦翀,但他已经不爱了。
“我爱你!我爱你!”秦翀不管不顾地冲着土丘下面狂喊了七八声,不期然间已经泪流满面。
刘铭宇被吓到了,眼神里多少有点惊恐。
“对不起,我只敢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全世界……”秦翀脑子里嗡的一声,推着轮椅往前走了一步。
“小心啊,要掉下去了!”刘铭宇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忽然伸手扯住他的袖子,“你说过,掉下去会死的。”
秦翀使劲把轮椅拉了回来。
“你说得对,掉下去会死的……我没有资格替你选择……这种一塌糊涂的未来,我一个人去面对就够了……”
秦翀低头吻了他一下,交织着浓浓的不舍和撕心裂肺的绝望。
他站起来,姿态骄傲得像是要去征服无尽的海渊。
刘铭宇忽然站起来,使劲把他抱住:“你的独角戏演够了没有!”
“你演够了没有!你再演啊!”秦翀铆足了劲把他推开,又哭又笑地冲他吼,“罗正气装失忆你就装疯,能不能有点创意!”
“你知道我是装的?”
“废话!你不知道我是在演吗?”秦翀气炸了,“认识那么久了,谁还瞒得过谁!演着演着还来劲了!我特么真恨不得就把你推下去算了!”
“你可以把我推下去,但你自己绝对不可以下去!”刘铭宇重新抱上来,秦翀当然知道他想干什么,使劲扭着头不让他如愿,他却和以前一样粗暴地拧着他的下巴不让他回避。
这样的吻已经太久没有经历过了,秦翀一边怒火中烧一边不受控制地沉沦。
一声闷雷轰隆隆地滚过来,大雨瞬间铺满了整个大地。草叶子就像汹涌翻卷的海浪,要把这他们存在的痕迹全部抹去;雨丝在风里乱七八糟地冲撞,几乎要把他们的呼吸也彻底淹没。
两个人裹在中间来回翻覆,灵魂在彼此撕裂和拉扯当中不断摇摆,仿佛是从漆黑的深海里开出来的花朵。
谁都知道它不该存在,可它偏偏蔓生滋长,变成山,化成海,融成无法阻挡的风暴。
回到屋子里,刘铭宇也顾不上自己,先忙着给秦翀擦头发。
秦翀舒服得摊开四肢,照顾了他那么久,这回总算轮到被他照顾了。
刘铭宇擦着擦着又低下头来吻他的泪痣:“等会儿玫玫回来了,我还需要装吗?”
“今天不用了,她去了同学那里。”秦翀也着实累死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有点发热,帮我拿瓶药过来。”
刘铭宇立刻就找来了,他平时看着不怎么走动,其实对这个家熟悉得不得了:“下次别再这么吓我了。如果我不站起来阻拦你……如果我不是装疯是真疯,你打算怎么办?”
“我才不会跳呢,手上的戏还没拍完,钱还没赚够,《心棂》的奖还没拿,我还没光宗耀祖衣锦还乡,哪舍得死?”秦翀停了停,“不过刚才我是真入戏了……如果你是真疯,我跳下去也算一了百了,以后不用再替你糟心了。”
“不要总是跑在我前面,下次也许我就真的追不动了。”刘铭宇靠在他身边,紧紧地把他抱住。
“你的脑袋比我还烫……”秦翀扔了两颗药给他,省得他再腻歪,“你可真行,装疯装了那么久,你图什么?”
“看《烈火熔炉》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那全是你想对我说的话,你还爱我。卫展鹏和迟源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但我们还有。”
“原来你看过了,我还以为……那万客都快砸锅了你也无动于衷,你还是不是人了?”
“砸锅就砸锅吧。你一次次的为别人奔走,而我想守住的,不过是你一个人而已。”
第118章 以身外身做梦中梦
林霁群很快就来接走了林皖玫,其实林芳芳早就对他摊了牌,他也接受了这个安排。在那种情况下,这是能保住林皖玫抚养权的唯一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