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铮问:“哥,你跟季巍哥怎么了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在不长眼方面汤铮这家伙永远是第一名。
汤煦恩绷起脸,大家长作风地说:“没什么,小孩别管。”
汤铮蹦进了屋:“你干嘛又说我是小孩,我成年了。我这不是关心你吗?总觉得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你就巍哥这么一个最要好的朋友,我不想看你们闹矛盾啊。”
汤煦恩干脆了当地说:“没闹矛盾。”
汤元没说话,但也垮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汤煦恩问:“你又怎么了?”
汤元默默地站出来,愧疚地问:“哥,你昨天大半夜去喝酒是不是因为我啊?我让你心情不好了?”
汤煦恩怔了一下。
突然之间,他意识到,自中午在季巍的床上醒过来以后,为汤元发愁的事就完全被他给忘了!
愣是一点都没想起来!
光在琢磨他自己跟季巍的事了……
他可真是失职的大哥。汤煦恩亡羊补牢地自我惭愧了一番。
之前确实是因为这个喝酒的,但他现在已经无感了,不需要昧着良心,直说:“没有,没有。”
“我确实是去找季巍谈这事了,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得慎重一些不是?”
“孟先生是职场人士,看上去身家不菲,我们家是平头小老百姓,那我肯定得去找季巍帮我打听啊。”
汤元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放松下来,他说一句,就跟着点一下头。
说到自己的忧虑时,汤煦恩顿了一下,说:“首先,我不是对孟先生有偏见,又或者恶意揣测,只是合理地考虑,他三十三岁了,说不定已经结过婚,起码有过感情经历。”
汤元听到这,直接信誓旦旦地说:“没有,他以前没谈过恋爱,跟我就是第一回 。”
汤煦恩:“啊?不可能吧?”
汤煦恩相当不信,尤其是他觉得自己的小弟弟汤元就是个小傻子,从小就傻,远近闻名的小书呆子,比他还不懂人情世故。
他很想说你是不是被骗了,一下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地问出来,斟酌着要怎么说才能够尽量保护弟弟的心。
汤元却像是猜出来他想说什么,说:“你不信是吧?我之前也不信。这里面有点原因,哥,他那人吧,是有点毛病,所以才拖到这个年纪。我暂时不方便细说。”
“反正,我知道他没有骗我。”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明明是在讨论汤元那对象的事,但汤煦恩的思维竟然又飘飘摇摇地晃到了季巍的身上——
等等,季巍年纪也不小了啊。
而且季巍之前一直在国外读书,前几年才回国,外国那么开放,季巍身材高大、长相俊美,能没有点感情经历吗?汤煦恩忍不住想。
稍微设想了一下,他就有种炭火星子都倒进了心窝里的感觉,烧心灼肺,莫名的有点不舒服起来。
汤煦恩想起来,学生时代的时候季巍就很招人喜欢了,早上到学校以后,经常能在他的书桌里看到又被人塞情书。
班上的男同学圈都很羡慕季巍来着,但又没有人不服气,季巍私底下被女生们叫作五好少年——指的是他成绩好、家境好、打扮好、性格好、长得好。
在他的记忆里,季巍优秀的像是发光人物。
且一直到现在,还是那么优秀,一点也没有黯淡下去。
回国后的这两年季巍身边确实没有一点花花草草他是知道的,季巍说是先忙事业。
当时才二十五、六岁,觉得年纪还小,没想到一晃眼他俩都已经二十八、九岁了。
但再往前呢?在国外的时候?
汤煦恩对此一无所知,他跟季巍通信完全不会聊这个,他觉得太私人了,而且那会儿他对这方面完全不开窍,压根就没想起来问过。
倒是季巍好像问过他两回,他觉得自己蛮丢人的,回复说没有,没空,有次认真地说过,在供两个弟弟都上大学之前他是不会结婚的。
尤其是这两年,差不多到他们这一代人的结婚高峰期,动不动有同学结婚邀请他去凑份子。
这不,想什么来什么,没过两天,汤煦恩接到高中老同学的消息,说下周六结婚,在微信上给他发了电子请柬。
汤煦恩转头就去问季巍参不参加。
季巍说参加的。
那当然是一起去啦。
第8章 第一碗08
所有老同学都知道汤煦恩跟季巍要好。
季巍刚回国没多久,两人就结伴出游。汤煦恩把他们爬山登顶以后拍的合照发在朋友圈,马上有人来问他:【惊了!你还跟季巍有往来啊??】
汤煦恩不理解他们的意思。
为什么不?
朋友这种东西就是要结交一辈子的啊。
然后对方讪讪地说:【因为季巍上大学以后就渐渐不跟大家联系了嘛,出国以后更了,感觉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汤煦恩:【没有啊,我一直有跟他写信、通电话。】
而且还不是一年半载才联系一次那种。
以前通讯还不发达,汤煦恩用的手机还只有发短信和打电话的功能,他家里也没电脑,跟季巍联络是很麻烦。
按道理,他们很快就会失去联系,但季巍几乎是以一周一两封信的频率,锲而不舍地给他写信——
那汤煦恩也没别的朋友,他觉得一定是季巍独在异乡为异客,非常寂寞,作为好朋友,他必须义不容辞地为季巍排解忧愁!
他一点也不觉得麻烦,相反,他把与季巍的通信视作是心里按摩,每次有邮递员来投送挂号信,他就充满期待。
每天忙累了,就坐下来抽半个小时或是一个小时把今天发生的一些琐事记录下来,又或是看一看季巍给他推荐的书,看完以后跟季巍讨论读后感。
唯有在此时,他才能逃离繁忙劳累的现实成人工作,在仅有他与季巍两人的友情世界里偷偷喘口气,放松一下。
寄信是比较便宜的联络方式,在季巍出国的头半年,汤煦恩都没有见过季巍一面。
他很想念季巍。
好歹季巍读大学的时候,他们还可以在寒暑假见面。
有天他看到可以用电脑视频聊天,就又从自己的饭钱里抠了点钱出来,写信问季巍他们可不可以试试看这样做,他想看看季巍。
然后在某个他还在工作的日子,突然,季巍打电话过来。
这很反常,季巍知道他白天要工作,算好时差,基本不会在这时候打给他。
那一定是有什么急事。
汤煦恩想,他擦擦手,第一次暂时撇下生意接起电话,幸好正好那天汤元在店里帮忙,他把人叫过来接掌一下勺子。
赶紧去听听季巍有什么要紧事,竟然这样着急。
在一片嘈杂的人声中问:“喂?怎么了?”
越洋电话好贵的,虽然这是季巍打过来的他不用花钱,但还是心疼。
季巍说:“我收到你最新一封信了,你说想要跟我电脑视频是吗?”
汤煦恩说:“是啊。”
季巍问:“你家不是没有电脑吗?买电脑了?”
汤煦恩又擦了擦手,看了眼弟弟,走远了写,很小声地说:“没有,我偷偷攒了点钱,我去网吧跟你视频。”
对于自己藏私房钱而不是紧着弟弟这件事,汤煦恩觉得很是惭愧,可是他也有自己的人生嘛。
季巍闻言轻轻笑起来,像是跟他合伙做坏事似的,也放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嗯,我们约个时间。”
“我听到你那边有客人的声音,哎呀,对了,你现在正在开店吧,我打搅你做生意了是不是?”
汤煦恩说:“没关系,没关系,接个电话而已,影响不到哪去。”
季巍放平语气,恢复了理智,快活地说:“我应该等你休息的时候再打给你的,对不起了。刚才我收到信看你这样说,我太激动了,没想到别的,直接打给你了。”
“小煦,我很想念你。”
汤煦恩答:“我也是。”
即使他们相隔千里,汤煦恩仍然觉得他们的友情像是一条牢固的线,将他们这对好朋友紧紧地维系在一块儿。
转眼十几年。
所以,季巍回国后,两人再见面,汤煦恩一点也没觉得彼此有生疏。
他在机场接季巍的时候,两人还是无话不谈。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觉得季巍出了一趟国,比学生时代要更时髦了,穿得比电影啊杂志上的男明星还要有型,身上的青涩都褪去了,完全是清俊沉稳的成熟男人味。
他还原地踏步,除了埋头做他的小本买卖,成了个小市民,别的什么都不会。
季巍在国外就有几年在名企的职业经历,回国后直接接手了家里的公司,平步青云,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年轻有为。
随之而来的是,原本在老同学里无人问津的汤煦恩忽然多出了不少“朋友”关心,当然,都是关心了没两句就开始问季巍的事。
渐渐地,以汤煦恩为桥梁,季巍有时也会去参加一些老同学的活动,都是与汤煦恩一起去的。
这次也不例外。
婚宴酒席定在一家五星级酒店。
特别选的黄道吉日,中午12点整开始。
这天是周六,为了照顾来宾的时间,最好不用特地请假,那人来得也更齐全一些。
不过,对汤煦恩来说,这依然是工作日,而且还是工作忙的日子。
得亏是大学放假,两个弟弟都在家,而且今天那个孟天佑也过来,表示正好有空,来给大舅子帮忙。
汤煦恩想到在网上搜到这家伙身家多少多少亿,就觉得很不安,但小元乐呵呵地说没事,于是他还是点了头。
这两天,汤煦恩从季巍那里得到了关于孟天佑的调查反馈:没结过婚,没有前女友,也没有前男友,父母双亡,孤家寡人一个,但听说他脾气不太好,是个比较招人害怕的上司。
然后又得知,孟天佑的公司正是之前赞助汤元手上科研项目的金主,两人估计就是因为这个而认识的。
那……那好像除了老了点也没别的问题。
老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孟天佑长得不算老。
姑且静观其变吧。
汤煦恩觉得自己有一种神奇的直觉,他能凭借本能判断一个人是好是坏,假如觉得对方不太好,他是不会强迫自己非要跟人社交,就默默地断了关系。
孟天佑没有给他那种讨厌的感觉,应当不是坏人。
出发去婚宴前,他还看到孟天佑在穿围裙,样子颇为滑稽。
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心想,季巍有空也会来帮他,搭把手什么的。
尤其是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季巍每天泡在他店里忙前忙后,为此还被客人问过他们是不是开兄弟店,以为季巍也是他们家的孩子。
汤煦恩想要给季巍工钱,季巍不肯拿,黑着脸表示他给钱就是瞧不起朋友。想想也是,季巍一富家少爷,怎么可能差他那点钱,只是人家不需要不代表他就能理所应当地不给。
汤煦恩哪还敢给?
人情,人情。
人情是这世上最贵重的东西。
回过神来,他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欠了季巍多少人情。
也不知道这辈子还不还得清。
想着想着,他走出了小巷,看到停在路旁的车。
季巍站在车旁等他。
汤煦恩走近,季巍还给他开车门。
汤煦恩自然而然地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然后才想了下,等等,为什么他都习惯季巍照顾他了?
刚想了个开头,没个所以然,就听季巍说:“等会儿吃完饭我还得回公司,你要跟我一起走吗?还是留下来跟他们叙旧?”
汤煦恩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季巍说:“大概一点吧,一点半前要回公司。”
“哦,”汤煦恩想起来,“那你还得开车,还要工作,不好喝酒啊。”
季巍说:“嗯。少喝点吧。”
季巍的开车技术很好,就算是在颠簸的路上也很平稳,车上也很整洁干净,香香的。
不和谐的是,车头放着个可可爱爱的摇头小猪的摆件。
不必说,还是汤煦恩送的。
汤煦恩还能闻到季巍身上有男士古龙水的气味,冷冽矜贵,暗香浮动。
不知怎的,汤煦恩又默默红了脸。
还是因为那个梦,太像真实的了,连梦里的香气都是那样真实,萦绕在他鼻间,旖旎幻香挥散不去。
最近每晚每晚,他闭上眼睛,就出现这个梦的片段。
醒来就觉得羞耻。
大抵是因为他打光棍太多年了,才会这样无耻,竟然连自己的男性好友都去肖想。
在等待完一个红灯,亮起绿灯时,季巍忽地问:“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在看我,有事要说?”
说这话的时候季巍头都没转过来,眼珠子都没转一下,却像是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收揽目下,了如指掌。
啊,他一直在看季巍吗?汤煦恩才反应过来,好像是的,他都看入神了。他说:“没事。”
季巍转头对他笑了下:“那你看我干吗?因为我帅吗?”
汤煦恩支支吾吾地说:“是,是的,你很好看。你别看我,你开车。”
季巍转回去,他目视前方,眼神略有些落寞,手指瞧着方向盘的边缘,从鼻子里呼了口气,喁喁自语:“好看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