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秋连忙摇头,想要否认,但是看到那双澄澈的眼睛里,蓄着闪烁的碎光,以往那些张口就来的话像是堵在了嗓子眼,说不出来。
面对这个敏感的小孩,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抚,因为对方说的是事实,无法辩驳的事实。
终小南后退一步,眼睛里漫上迷茫:"阿秋,你不是说喜欢我吗,那我为什么要我消失?"
"……"
"我明明就存在着,我有父母,有奶奶,村里的大牛,大杨和我一起长大,村口有一口井,水很甜,还有大黄,大黄是一只狗,他总是偷吃我的馒头,我都记得的,我明明就是存在的,你为什么要说,我是被幻想出来的?"
束秋哑口无言,只能看着那个人一退再退,眼眶发红,像是被激怒的幼狮,发出压抑的嘶鸣。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那为什么消失的是我?我也…喜欢你啊……"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像是被风吹散的沙。
村口的老井,一起长大的玩伴,夏日流淌的河水,赫赫喘气的大黄都在脑海中变成碎片,随之而来的是……
浓妆艳抹的落日,是大海的浪涌,是悬崖边被风吹得上下翻飞的衣角,是面前这人温柔的眉眼,和让太阳都变得暗淡的笑容。
"对不起……"束秋哑着声音,亲眼看到一双闪着星星的眼睛变得黯然,看到里面的信任和依赖消失,束秋的眼泪簌簌落下,"你看看日记本好不好?"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甚至不敢靠近,怕终小南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终晋南说过,他给终小南写了很多,每天都有写,束秋只能寄希望于这本最信任,也是最了解终小南的,来自于终晋南的日记本。
终小南无声摇头,有细碎的光随着这个动作被抛洒在空中,缓缓落下,在地上"啪嗒"一声,留下淡淡的水痕。
这个城市下起了雨,每个路人都难言狼狈……
"小南,对不起,我是真的很喜……小南!!"
看到靠着门的人轰然倒下,束秋的话戛然而止,惊叫一声,连忙扑过去扶着。手在口袋里找出手机,迅速拨打医院的急救电话。
终晋南醒来的时候,入目的就是大片的白,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吊瓶滴答滴答地向下,有冰凉的液|体顺着手背流|入|身|体。
嗓子很干,头也很疼,像是有针在扎。
闭了闭眼,终晋南呼出一口气,抬起空闲的手搭在额头上,遮住有些刺眼的阳光,无声轻叹:失败了啊……
第49章
终晋南昏迷了整整三天, 把束秋吓得够呛,张医生和赵七言也听闻了消息,赶过来探望。
从束秋这里知道了缘由,张医生一言难尽, 赵七言倒是丝毫不顾及束秋脆弱的小心肝, 把院长办公室的门一关, 就把束秋骂了个狗血淋头。
声音之大, 连一楼热衷于给束院长告白的病人都惊动了。
第二天, 束秋顶着一脸沧桑上班,收到了不下二十个人的友好问候。
终晋南情况特殊, 送医院确定没有大问题后, 直接就转到了城南医院来, 这样束秋方便照看, 张医生和赵七言也会时不时过来查看情况。
终晋南清醒后,束秋差点没买个几千响大鞭炮庆祝庆祝。
天知道, 他有多后悔,这次的操作, 虽然是他和终晋南一起决定的,但是终小南眼里破碎的光, 和终晋南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的模样, 日夜在他脑海里转悠,差点没把他逼疯。
"你别哭了……"终晋南喝着束秋喂过来的粥, 还没来得及咽下去, 就看到这人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他醒过来两天了,束秋还是时不时地会掉眼泪, 整个人就是一小哭包。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
束秋吸吸鼻子,梗着声音道:"你是不是看我哭烦了, 我这不是忍不住嘛!"
终晋南拉长声音哦了一声,把束秋手里的粥放到床头柜上,这才慢悠悠地凑到束秋面前,压着声音道:"我不烦,我就是想换个方式让你哭。"
束秋:"?"
不等他问什么方式,唇就被人吻住了。
终晋南的吻历来都有些霸道,舌|长|qu|直|入,不允许闪躲,用力的吮着,因为刚刚哭,鼻子还塞着,束秋需要用嘴巴呼吸,只一会儿,就面|红|耳|赤。
手捶打在终晋南的肩背上,束秋感觉自己呼吸不过来了,想要让人放开自己,让他喘口气。
但是这人偏偏不放,甚至将他抱得更紧,死死地按在怀里,蛮横地掠|夺着他口|腔|中的空气。
束秋呜呜地叫了两声,真的没气了,他怀疑自己会成为第一个因为接吻被憋死的人,后人提起他都不知道如何阐述。
墓志铭他都想好了----
死于爱人怀中,死因接吻。本世纪最浪漫的死法!
大脑因为缺氧变得一片空白,飘飘然,晕乎乎的,眼泪簌簌,打湿了睫毛,混着来不及吞|咽的涎|水,顺着嘴|角留下,在衬衣领口留下一摊痕迹。
千钧一发之际,终晋南放开了他,大口大口的新鲜空气涌入,束秋贪婪地狠狠吸了好几口。
"我,我差点就憋死了!"束秋喘着气,整张脸涨的通红。
终晋南的手从束秋的下巴上抹过,沾染上水渍,在明媚的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
凝视着指尖的痕迹,微微一笑:“就是这种方式。”
束秋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脸颊瞬间爆红:“你这个老流氓!!!”
终晋南手在束秋的后颈捏了一下,语焉不详地笑道:“还有一种方式,你想知道吗?”
束秋觉得自己好像知道是什么方式,但是他不敢相信,男德班三好生敢说出来,于是他舔了舔有些发麻的嘴唇,很是挑衅:“展开说说。”
终晋南眸色一沉,面上的笑意不变,贴着束秋的耳朵,低沉的声音带起一阵酥酥麻麻:“想和你做,想进入你,想听到你无法控制的哭声。”
束秋:“……”
束秋想打死一分钟前那个肆无忌惮的自己,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和这种老流氓方阵对垒,啊啊啊啊啊啊!!
张医生敲门进入病房,感觉到一阵风从自己身边经过。
“他这是怎么了?”张医生拿着病历本,指着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某人,“生病了吗,怎么脸那么红?”
终晋南垂眸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张医生来探病的吗?”
没有得到回答,张医生像是明白了什么,露出一个懂的人都懂的表情:“我来跟你说一下情况,关于你的病情。”
终晋南点点头,“稍等。”低头在手机屏幕上点击,发出一条信息。
十分钟后,大番茄再次返回病房,带着三分怨气看向无辜的张医生:“你刚刚为什么不叫住我!”
害他都到办公室了又折回来,这其中的距离,走路可是需要整整五分钟的,尤其他刚刚怕遇到熟人,还是爬的楼梯!!
张医生耸了耸肩,一脸真诚:“我想叫你来着,但是你速度太快,我甚至都不确定刚刚跟我擦肩而过的是个人。”
束秋:“……”
按照约定时间,赵七言也到了。
言归正传,几人坐在终晋南的病床前,张医生先是拿出体检报告:“你应该经常锻炼吧,身体很好,恢复很快。”
终晋南的身体本身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晕倒的时候撞到了脑袋,有轻微的脑震荡。
“然后就是关于你的副人格。”张医生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你们的想法我大致能理解,但是如果有人莫名其妙跟你说,你的存在是错误的,你不应该存在,你的结局是不久的将来走向死亡,我想,任何人都接受不了。”
被骂了好几天的束秋条件反射的垂下脑袋,头上的呆毛也蔫了吧唧地。
终晋南弯了弯唇角,伸手安抚性的揉了揉束秋的脑袋。
“病人的决定我们会尊重,但是你们的行为也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困扰。”张医生言语依旧凌厉。
终晋南点头,表示认可,确实是他们想当然了。
赵七言接力赛,想到这件事就还气得不行,伸手在束秋的脑袋上戳了两下:“尤其是束秋,明知故犯,行为恶劣,当年教你的都喂进了狗肚子了……”话没说完,手指的攻击目标就没了。
终晋南一手将束秋的脑袋揽进怀里,用词仍旧谦逊,态度却十分强行:“我没记错的话,阿秋是以病患家属的身份加入的吧,既然这样,何必拿职业说事。”
赵七言愣了愣,顿时气笑了:“怎么,我还不能说我的学生了?这么娇贵?”
终晋南寸步不让,冷凝的目光直视这位饱受尊重的业界泰斗:“这也是我老婆。”
束秋的脸埋在终晋南怀里,偷偷地又红了。
赵七言哼哼两声,只觉得自己被塞了一嘴狗粮,噎得慌。
不再戳学生脊梁骨后,赵七言开始一本正经地说起终晋南的治疗方案。
在束秋和终晋南背着他们把副人格引出来,出事后,副人格终小南再也没有出现过。
最好的情况是因为终晋南的身体情况,限制了副人格的出现,最坏的情况是,副人格崩溃,在潜伏着伺机报复。
没有人规定,副人格一定是主人格的影子,在医学案例上,也有不少副人格占据身体,杀死主人格的情况。
束秋忧心忡忡地看着面前的报告书,他潜意识觉得终小南不会是这样的人,但是他不敢冒险,经过这一次后,他不敢再托大,甚至开始怀疑起,他和终小南之间的感情。
也许……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
或者说,感情太好了,所以在面对自己没有被选择的时候,才会这么崩溃。
不管是哪一种,对束秋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打击。
“院长,你听了吗?”
听到张医生的话,束秋猛然抬头,磕巴道:“什,什么?”
赵七言手又痒了,感觉这学生的脑门儿迟早被戳穿,开会还走神!
束秋缩了缩脖子,小鸡仔般投入自家对象的怀里,躲避外面来的风风雨雨。
终晋南接住小鸡仔的小脑袋,安抚地揉了揉,深沉的目光和蓄势待发的赵七言对上。
空气中有电流噼里啪啦的炸响,战况十分激烈。
最终赵七言哼哼唧唧地收回目光,把手上的治疗方案啪地摔在地上,然后又意有所指,骂骂咧咧地捡起来。
束秋:“……”嘤,宝贝好棒!
张医生清了清嗓子,悠悠打扫战场,把刚刚赵七言的话重复了一遍。
束秋这次听明白了。
大致就是束秋再催眠一次,看看能不能引出副人格。毕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谁也说不准,副人格什么时候就出来报复了。
就算束秋和终晋南住在一起,也会有防不住的时候,尤其是,真论战斗力,四肢不协调的束秋,再来一打,也打不过终晋南。
束秋奄奄地哦了一声。
把后续简单的讨论后,张医生去准备催眠的房间,这次操作,赵七言会全程跟踪,如果真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也能及时应对。
等到张医生再次敲门,三人直接去了催眠室,这是城南医院原本就配置有的,张医生只做了简单的调整,放了一些从终晋南家里拿来的装饰品。
这是为了让终晋南感到熟悉,降低戒备心用的。
临进|房间前,赵七言拉住束秋,把一个看上去像是支笔的东西插|进束秋的上衣口袋,低声道:“保护好自己。”
束秋默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觉得终小南不会攻击他这件事。最终他什么都没说,沉默着走进房间。
终晋南躺在躺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深邃的眼眸随着他的靠近而挪动,等到束秋走到他身边坐下,他弯了弯唇角:“阿秋,你靠近一点,我跟你说句话。”
束秋弯腰,把耳朵凑到终晋南唇边:“什么?”
轻柔的吻落在他的耳尖,顺着耳廓,又含、住耳垂,有些重的吮了一下。
细密的电流顺着耳垂的位置,一路烧到心口,烫的惊人,束秋直接就软了腰,若不是手肘撑在扶手上,估计就扑在男人怀里去了。
“我相信他,但是我更在意你,所以保护好自己。”男人呼出一口气,有些灼|烧。
感觉到口袋被塞进了什么,束秋一愣,低头去看,是一把精致小巧的折叠军用刀。
终晋南的声音压得很低很沉,像是终日不见阳光的深渊:“如果出现意外,可能我会来不及说,我爱你。”
眉眼渐渐沉凝,终晋南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眼皮盖住那双琉璃般的瞳仁,嘴角的笑意也逐渐消失。
束秋的心脏突地跳了一下,一种这个人即将消失的恐慌席卷而来,耳边还在循环那句我爱你,他猛地握住终晋南的手。
因为这个突兀的动作,催眠被迫中止,终晋南迅速从浅催眠状态脱离,眼神重归清明。
"怎么了?"终晋南回握住束秋的手,入手一片冰凉,"他刚刚出现了吗?"
终晋南搜索回忆,没有终小南的记忆,目光在墙上的挂钟上一扫而过,距离他最后一次看时间,只过去了十五分钟。
束秋的心脏还是跳得很快,他摇了摇头:"没事,我就是突然有点害怕。"他说不上来是在害怕什么,也许是过往的医学病例给了他太多不好的可能性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