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真巧。”老板放下布帘,爽朗的声音从内厨高亢地传出来,掺杂一点南方口音,“今天最后一碗鱼丸汤喽。”
很快,热气腾腾的雪菜肉丝面和鱼丸汤被端上来,老板在腰间藏蓝色的围裙上擦拭着手,和傅珣随口寒暄:“你小子好久没过来了。”
傅珣展颜,抽出两双筷子,一双递给陆荷阳:“太忙。”
“忙啥啊。认识你七年了,净瞎混,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陆荷阳抬眸,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傅珣佯装不知,将筷子在桌面剁齐,淡定接话:“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嘿!”老板一屁股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故作高深地压低声音,“你那玩意儿,都没开过光吧?”
“……”傅珣提起眼皮,朝四周打量一圈,“你这里有食品经营许可证?”
“当然有。”老板神色一凛:“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讲。”
傅珣啧了一声:“我真担心你这的饭菜,跟你脑子一样脏。”
老板一怔,紧跟着笑起来,陆荷阳也忍俊不禁,正抿着笑意,桌下忽然一只鞋伸过来,抵住了他的鞋缘。
或许是傅珣无心,陆荷阳向内收了收腿。过了几秒,傅珣的皮鞋又挨过来,与他相抵,西裤支起的楞与他的裤腿浅浅地摩擦。
“看你这穿得人模狗样的,就知道最近混得不错,到我这打趣来了。”老板伸出被浸透了葱蒜味的手指,用指甲盖在傅珣昂贵的西服外套上弹了一下。
傅珣知道他成天打手游,不关注电视和报纸,也不说破,转而向陆荷阳介绍他。
“这是张老板。”
“什么老板不老板的,叫我老张。”他再次爆发出豪爽的笑声,摆摆手,“你们吃。”
看到他重新钻入后厨,里面响起“攻击敌方水晶”的音效之后,陆荷阳捧起碗喝了一口汤,看起来清澈透底,入口却鲜美异常,碧绿的葱花更加重了食欲,他咬下一口鱼丸,Q弹软滑,从味蕾到胃囊都感到舒坦了起来,他不禁眯了眯眼。
“我学长,之前玩乐队的,玩散了之后就开了这家店。”傅珣将面碗推过去,示意对方先吃。
陆荷阳点头,然而看到两只碗都挤在自己面前,又改口说:“你吃吧。”
傅珣大方提起筷子:“一起。”
于是四支筷子伸进去,在里面搅动风云,不时相撞。
每一根面条上都裹着细碎的雪菜,肉丝的香气让汤头变得愈发香浓,陆荷阳小心翼翼避开傅珣的筷子,夹起一根,伸过头去迁就碗沿。
就在这时傅珣也凑过来,抿住一根面条。
狭小的桌子突然变得更拥挤。两张面孔之间仅有一只碗的距离,两双眼隔着弥散的热气和香味,柔软地对视。
陆荷阳一瞬间生出无法呼吸的错觉,他的视线停留在近在咫尺的傅珣的嘴唇上,滚烫的食物将它变成与平常的锋利冰冷截然不同的模样。哪怕是接吻之后,也很难镀上这样的色泽,璨红又温软。
陆荷阳立刻咬断嘴里的面条,向后靠去,彻底拉开距离。
傅珣还在那里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地扯那根面,陆荷阳恼羞成怒地发现,好像从始至终动心的都只有自己。
“你不吃了吗?”傅珣抬头问。
“嗯。吃饱了。”
傅珣将碗拉近,埋头吃他吃剩的面条。
陆荷阳有一瞬间的恍惚,面前的人满额汗水地同他坐在破落的小吃店,好像和十年前并无不同,原来地位与金钱没能改变他,时光也没有。
“我叫个代驾过来。”一顿饭吃罢,傅珣将手机掏出来,结完账后,二人与老板告别,从巷子里穿出来慢慢往车边走。
这一次总落后半步的变成傅珣,陆荷阳可以感到有一抹视线若有似无地投射在自己的脊背上。他不由得放慢脚步与傅珣平行,来躲避这样炽烈的目光。
两人肩膀上的布料短暂相触,又分离。
“冷吗?”傅珣问。
深秋凌晨的寒意已足以刺破皮肤。好在刚刚吃得热乎,浑身上下还有散不去的暖意。陆荷阳摇摇头。
但下一秒,一件带着体温的西服外套还是披盖上肩头。
“不用。”陆荷阳一只手摁住衣领,想再扯下来。
“你穿好。”傅珣说,“我很热。”
话音甫落,又叫人想起刚刚车上发生的一切——攀升的体温、辛辣的酒气、喘息、唾液与汗液……
两个人喉头重重碾了碾,尴尬地齐齐噤了声。
离酒吧愈近,喧嚣声愈浓,灯光将星子隐去了。好似大梦初醒,两个人不知怎么走的,走着走着,又拉开了半人距离。
“谢谢。”傅珣忽然说。
陆荷阳不明所以,扭头看向他。
傅珣低头,用眼帘隐藏眼底星星点点的笑意,但没再解释半句,径直走到车边拉开车门,衬衫的布料随着手臂的动作舒展开,隐约露出内里肌肉的起伏轮廓。
车先驶至陆荷阳的楼下,或许是找人代驾的缘故,又或许是确实很累了,傅珣没有再提议上楼。
车门拉开一半,陆荷阳蓦地想起身上还披着傅珣的衣服,转身往下脱。傅珣忽然倾身过来,握住他的右手引导他伸进西服左胸的内袋里。
代驾司机还在驾驶位端坐,陆荷阳没敢挣扎,手指跟着深入,很快摸到一张薄薄的铜版纸。
他就势取出来,是一张绿洲号游轮的船票。
指腹在锋利的纸张边缘浅浅地割了两轮,陆荷阳将票攥紧,刚准备递回去,傅珣看出对方的犹豫,立刻一锤定音:“我到时候提前来接你。”
他松开握住陆荷阳的手,突然又伸进他和座椅间的缝隙里,在坐垫的遮掩下,从他的后腰向下探。陆荷阳瞥了一眼司机的后脑勺,咬住下唇无意识地绷紧了腰腹。
滚烫的手指如带电,从内裤边缘一寸一寸往下,然后又迷途知返似的,向外退出一层,食指勾开外裤的腰线,将衬衫的下摆向里塞了塞。
“这里没有压好。”傅珣就着陆荷阳单薄且泛红的耳廓,小声说。
这是之前在车上,被极度渴望肌肤接触的傅珣粗暴地扯出来的,现在又由他复原。
做完这一切,他坐直身体,朝已经下车的的陆荷阳,绅士地道晚安。
洗过澡后,陆荷阳脸上的热度总算退去些许,他迎着夜风探身将半敞的窗户关严。目光所及,正对窗外一条巷口处停着的一辆黑色别克。
事实上,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这辆别克停在那里了,只是之前没有特别在意。细细想来,它晚上总停在那个位置,车窗上的防窥膜贴得严实,熄着灯灭了火也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
他狐疑地收回视线,就在这时,他发现花瓶里的玫瑰彻底败了。
尽管特地买了营养液持续供给,但花瓣边缘仍然变得焦黄,从最外侧一点一点向内扩去,像是某种病毒,到黄色侵染至整片花瓣,它们全部凋落下来,成为毫无生命力的干瘪的残片。
他凝视着那枝光秃秃的玫瑰茎。
指缝里灼烫粘稠的触感又回来了,大脑反复重播掌心受到冲击的那一刻,彼此相拥着颤栗,傅珣用力地将他挤压进身体里。
他忽然模模糊糊地得出一个结论,并为此难以自抑地感到愉悦——傅珣与徐令妤似乎并没有在镜头前表现得那么郎情妾意。
绊倒铁盒
#傅珣:谢谢菩萨为我开光。
*感谢宝子们的耐心等待,上一章第43章已解锁,关于修改的心路历程可戳大眼仔
第45章 我们住一间
在陆荷阳找的诸多借口被傅珣一一驳回之后,他不得不接受“绿洲号”这样一趟计划外的航行。好在到了出行那日,天很晴,是那种独属于秋季地远天高的好天气,这让陆荷阳的心情随之轻松不少,也打算将诸多烦心事暂时抛诸脑后。
登船地在临海的津海市,在这里,阳光下容易出汗,树荫底下又有些湿凉,陌生的海岸城市的气候让陆荷阳感到新鲜。
傅珣正帮助侍应生从车上往下卸行李,在最后一个行李箱取下来的时候,滑轮蹭上了他昂贵的西裤,留下一道暗白的灰渍。侍应生年纪不大,脸都吓白了,忙不迭道歉,傅珣低头掸了掸,神色如常地说了一声“没事”,又随口叮嘱了几句小心安放。
陆荷阳发觉,尽管傅珣并不是什么雍容优雅的好脾气,但他几乎从未见过他在公众场合与服务人员为难。
“走吧。”傅珣拿着自己的票和护照走过来,将自己上浮的袖口往下捋了捋,重新遮住腕表。他的身材高挑,肩宽腰窄,腿直且长,穿大衣一向是好看的,海岸猎猎的风向后扬起他的衣袂和额发,将内搭的黑色高领针织贴紧他的胸膛,包裹出紧实的线条,更加深了这个人的英俊,引人瞩目。
陆荷阳常坐飞机,游轮倒是头一回。登船以后,傅珣不时与他解说,包括不同口味的餐吧、露天泳池,还有开出国境以后开放的赌场与酒吧,显得很熟稔。
“你常来?”陆荷阳并不热心,神情冷淡。
“绿洲号正式下水前,徐涧中带我来参观过。”傅珣轻描淡写地回答,显然不想说得太多,他踏过花枝遍布的华美地毯,掏出船卡刷开房门。
里面是一个豪华阔大的套间,大床、海景,雪白透亮的洗手间,和几近透明的淋浴玻璃。
陆荷阳将目光从那扇玻璃上移开,站在门边看着他,伸出手:“我的呢?”
傅珣径直往里走,脱下大衣,十分理所当然地说:“我们住一间。”
“……”陆荷阳探头,发现自己的行李与傅珣的,当真一起被摆在行李台上,般配得像一对,“我要单独一间,费用我自己出。”
傅珣转过身,神情倒也不意外,半是解释半是通知:“没有别的房间了。”
可陆荷阳并不好骗。
“我去问一下。”他说着就转身往外迈。
傅珣追出去,扯住他的手腕:“一定要换吗?”
陆荷阳抿了抿下唇,表情肯定。
傅珣有些无可奈何,反身拿起外套搭在手臂上:“我陪你一起去找侍应生。”
刚步入走廊没几步,刺耳的鸣笛声瞬间响彻整个游轮,七短一长,给人以强烈的紧迫感受到惊吓的陆荷阳脚下一滞,被身后傅珣的脚尖绊了一下,直接失去平衡。傅珣伸手扶住他后仰的脊背:“不用紧张,这是起航前的救生演习。”
果然,广播里紧跟着响起柔和的音乐和训练有素的女声:“现在是紧急救生演习,在警报响起时,请穿上放置在床底的救生衣在指定救生集合区集合……”
“会害怕吗?”傅珣问,“这艘游轮是全新的,技术也很先进,不会有问题,很安全。”
“自然。”陆荷阳站直身体,恢复神色如常,浅浅勾起唇角,“毕竟是徐家的产业。”
这话里带刺,被蛰了一下的傅珣笑笑,没有要较真的意思。
最后在入口处找到侍应生,倒真的有空房,只是舱位普通,远不如傅珣的大套间条件好,而且是双床房,单看一个床的话,睡起来会有些局促。陆荷阳并不在乎,执意要了一间,立刻搬了进去。
陆荷阳把着房门把手立着,将傅珣挡在房外,一副想要立刻逐客的模样。
“这里离我那太远了,人比较多,会很吵。你……”傅珣环顾四周,贴近陆荷阳以避让背后一个拖着行李箱的旅客,话停在一半。
“我觉得很满意。”陆荷阳打断他。
随着一声高亢的汽笛声,海浪奔涌,窗外蔚蓝景色徐徐倒退,轮船起航。
陆荷阳揉了揉眉心:“我想休息一下。”
本来带人上船疗养就是想让他好好休息的,傅珣不好再坚持,只得低眸看看腕表:“傍晚我再来找你。”
傍晚的光线没那么刺眼,落日瑰丽,投下满眼碎金在海浪上盈盈荡漾,天边呈现淡淡的玫瑰色,海鸥逆光展翅,留下一道线状的残影。陆荷阳不得不承认,这样壮阔的景色消散了他许久以来郁结的心气,以至于在傅珣敲响他门的时候,只一声,他就欣然打开了。
下午睡饱了觉的陆荷阳,气色很好,趿拉着棉质的拖鞋,发柔软微乱,看起来有几分慵懒,穿一身深蓝睡衣,衬得他白皙得如一块羊脂玉,又因为布料是薄薄的冰丝质地,每个动作都会使它绽出流光。
傅珣抱着手臂,像观赏一副名画似的看着陆荷阳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收拾睡前顺手脱下的衣衫,或是将行李箱里的东西逐一掏出来摆到正确的位置上去。
“晚上你想吃什么?”
“有什么?”
“中餐西餐,还有越南餐。”傅珣从写字台上拿起一本详尽的介绍手册,随手翻动着,修长的手指最后在其中一张彩页上落定,“墨西哥餐看起来也不错,餐厅在顶楼甲板,环境很好,Taco看起来也很可口。”
“可以,你定。”
话说到这里就是要更衣出门,陆荷阳打开衣柜,手指停在里面悬挂的白色针织毛衣和灰色休闲裤上。
傅珣从手册里抬起眼,佯装不知对方要自己回避的意图,交叠起双腿,彻底靠进椅子里。
他本以为陆荷阳会不依不饶,让他滚蛋,却看见一大半身体掩藏在柜门后的那个人,迟疑片刻,随后缓缓将睡裤褪下,裤形太过宽松以至于直直垂落覆住脚背,他提起脚踝,再将匀称赤裸的小腿交替伸进休闲裤内。
布料将柜门下露出的一截紧致的脚腕遮盖住,腰处的皮筋很好地适应他的腰围,勒出一圈浅浅的下陷。下一刻,他从腰间攥紧睡衣下摆,向上掀起,用皓白的牙齿咬住一角,露出一抹平坦紧凑的小腹和纤薄柔韧的腰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