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俱备,一切都非常完美,可没人知道这场婚礼的主角还在酒店的洗手间里衣冠不整。
“傅珣。”陆荷阳的后脑抵在镜子上,像跌进一片澄亮的湖里,他眼底潮湿,手指插入傅珣的发间,剧烈喘息着,每说一个字都被颠簸得破碎,“来……来不及了。”
身前的人喉结颤动,默不做声,只是将手垫在陆荷阳的脑后,再次加重力道。
傅珣的霸道如今更多体现在床|事上。不过陆荷阳不介意在这方面多迁就一些。
也正是因为这种毫无底线的迁就,已过九点,陆荷阳还是没能把自己的礼服成功完整地穿在身上。
起因是昨晚傅珣想做,他以第二天需要早起准备为由拒绝了。结果早上,他粗略套好礼服越过傅珣的身前去拿洗手台上的胸针,因为着急衬衣未来得及完全扣上,暴露大片胸部的线条,唇瓣正在抿去刚刚喝过牛奶残留的浮沫,结果就被傅珣摁在身前,放在阔大的大理石洗手台上。
这身礼服是一起挑的,他记得傅珣初次看到他穿着它出现时眼底闪动的光彩。傅珣最喜欢它翻驳领的设计,边沿嵌一线碎钻,领口开得足够深,内侧的衬衣留两颗扣子不系,恰能若隐若现看见向下蔓延的胸线前端。当然这是傅珣喜欢的穿法,陆荷阳自然恨不能扣到最上面一颗,但现在已经被傅珣完全剥开,吊梢在肩臂上。原本熨烫得笔挺的白色西裤,也坠在花片瓷砖上,像飞不起的白鸽。
这样一丝不苟的盛装下是这样一揉就红的身体,单是这样想想,傅珣就难以抑制自己的破坏欲。
大理石由冰凉,被体温捂得发热,继而磨蹭得要起火。
在激起陆荷阳第二次浑身战栗之后,傅珣终于放过了他。陆荷阳腿发软,将傅珣推出去,自己进淋浴间清洗,出来时捞起西裤,裤腿处的褶皱构成如万花筒里千奇百怪的形状,但来不及再熨,只能草草套上。
傅珣在窗边低垂着眼睫戴腕表,一身剪裁合体的暗蓝色高定西装勾勒出他身形挺阔的线条。遥遥一声鸽哨,屋内完整的阳光被掠过的白鸽短暂遮蔽,恢复时亮度增强,似乎是一朵云悄悄移了位,傅珣被镀上一层金,在看到陆荷阳走出来时,主动过去揽他的腰。
“准备好了吗?”
“本来可以更好。”陆荷阳笑得无奈,发表谴责,“我是不是昨晚就说,今天要早起准备,结果还是被你给耽误了。”
傅珣抬手调整他的胸针:“你昨晚说今天要早起,我答应了。但你没说今早不行。”
简直是强词夺理,陆荷阳腮紧了紧,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脾气,忽而展颜露出一个粲然的笑容,手指从傅珣的嘴唇、喉结、锁骨,胸膛一路缓慢下移,最后停留在敏感位置。
“还想吗?”他眼神微妙,眉尾微挑,暧昧地接近对方的唇瓣。
他刚刚洗完澡,洒过柑橘海洋调的香水,整个人酸甜得勾人。
傅珣不说话,眼神沉沉,漾起粼光。
就在傅珣要低眉亲上来的那一刻,陆荷阳手腕一送,推开了他。
“想都别想。”
也算是报复过了,傅珣哑然失笑,没什么脾气地跟着对方出门。
走到走廊上,陆荷阳忽然说:“我怎么觉得有什么没带。”
“戒指带了吗?”傅珣探身摁下电梯按钮。
陆荷阳摸一摸口袋,鼓鼓的:“带了。”
“戒指在就可以,其他都不重要。”
陆荷阳点点头,深以为然。电梯上,他觉得有些呼吸困难,盯住变化的楼层数字,又说:“还是觉得落东西了。”
傅珣就笑,亲亲他额头:“你太紧张了。”
大堂外黑色加长轿车已等候多时,本来这样一辆车并不会太好走,但路上车辆不多,结果意外得顺利,他们甚至在九点五十八提前两分钟抵达了海滩。
看到二人的身影,程东旭悬着的一颗心才塞回嗓子眼,刚刚打电话没人接,他还以为傅珣又有什么别出心裁的戏码。
倒确实是在别出心裁,只不过在洗手台上。
程奚过来收戒指,说誓词结束后会递上来,方便二人到时交换。
两个人同时掏出来,傅珣拿的是一只蓝色丝绒首饰盒,陆荷阳掌心却是只红的,而且看起来大小不一样,并不像一对。
程奚愣了愣:“怎么?你们这是买的不同款?”
陆荷阳眼皮一跳,连带着双颊也沸成粉色,他手指一蜷又将首饰盒紧紧握住:“等……等一下。”
然后拉着傅珣往无人处走。
傅珣也有一点懵,手腕被陆荷阳攥着,问了一句:“你拿的是什么?”
陆荷阳嘴唇翕动,最后还是开不了口,侧着身挡住外围的视线,缓缓掀开首饰盒盖,声线听来实在是崩溃:“你买的,你自己不记得?”
“……”
带了个漂亮的小玩具出来,夹人的那种。
傅珣抿住嘴唇要笑,但看到陆荷阳耳廓通红,表情比哭还难看,又忍住了。
“也挺好看的。”
语调没克制住,提前裹着笑溜出来。
“我差一点就在程奚面前打开了,你还笑。”陆荷阳懊恼地用盒子钝钝地敲额头,像砸核桃。要不是早上太赶,他也不会胡乱揣了一个首饰盒就出门,而且他明明记得只有戒指放在床头柜上。
傅珣从他手里把盒子掰下来:“别紧张,还有时间,我让程东旭回去取。”
但就算省略掉最离谱的部分,光是没带戒指这件事说出来就令人惊奇,两个人本来就差点迟到,还人到了戒指没到。程东旭听后瞪大双眼,腹诽这两个人忒不靠谱,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是临危受命,跳上车一脚油门就出去了。
傅珣望着掀起的滚滚红尘,也不知道是在安慰陆荷阳还是自我安慰,啧了一声:“关键时候,他还是挺靠谱的。”
绊倒铁盒
红色首饰盒里不是会夹人的大眼仔,看不懂的话回去看一下番外一找点灵感(笑)。
以及有读者强烈要求观礼,所以给一位叫雅思六点五的读者预留了陆荷阳方的主桌,请尽快入座!
第66章 番外二:婚礼“事故”(2)
不管是靠谱还是不靠谱,陆荷阳都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再想。观礼的友人陆陆续续到来,他不得不站在红毯的尽头,和傅珣一起迎接。
陆荷阳这边邀请了之前一起留学美国现在在英国发展的友人,也有嘉大关系比较不错的同事,当然他可能很难忘记甘棠收到请柬时候的眼神,先是瞳孔地震般的不可置信,然后变成几番欲言又止。不过在听完陆荷阳的解释之后,她眼底泛红,非常由衷地表示祝福。
当初写请柬的时候,还有一点小波澜。就是傅珣非常恶趣味地提醒他,要不要邀请一下温吉羽,顺便奉还了当时拿走的手机。未接电话里显示温吉羽后来打过电话,不是很多,收放自如恰到好处的三个。但是可想而知,落在傅珣手里,是没可能给予回音的。
从陆荷阳的角度来说,他珍惜这段共患难的友谊,并且认为有交代清楚的必要,便也就坦然拨通了温吉羽的电话。
温吉羽正在西部山区做希望小学相关的采访,此时蹲在土灶边帮一个罹患白内障视力障碍的老人家生火。那里信号不佳,但他还是很快拍掉手上的黑灰,三步并作两步登上土丘接通电话,站在高处好让手机里陆荷阳的声音听起来更清晰一些。
他没想过再听到陆荷阳的消息,是关于结婚邀请。不过他似乎并不惊讶,对他来说,云朵路过明月,总是要逐一逐的,但风推云散,若是错过,也是意料之中。天地广阔,他先要迎风,再映明月。
他用脚踢着地上从枝头坠落的干瘪的山楂果,有些被鸟雀啄开,沉红的汁液粘在草叶上,散发酸涩的气味。他沉吟片刻,笑了笑,婉拒邀请。
“在大西北燃烧生命呢,实在是抽不出空。”温吉羽说,“但还是为你高兴。”
陆荷阳又表达歉意,解释自己并无恶意,只是诚挚地希望他一切都好。
“陆老师,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温吉羽顿了顿,自己回答,“是太过在意别人的感受。”
“我喜欢不喜欢,高兴不高兴,一点也不关你的事。”温吉羽笑起来,“结婚以后也是,不要总考虑你家里那位,多照顾自己。”
陆荷阳领会对方的好意,又说:“谢谢。”
“但还是很感谢你的邀请。”温吉羽说,“如果邮政给力的话,等你们回国,大约可以收到我的贺礼。”
十点四十,宾客落座,仪式准备开始。
但越到中午交通越堵塞,程东旭迟迟没有回来。见过不少大阵仗的程奚也难得显出些许焦虑,傅珣倒还算自若,从红毯边掐了两朵风铃草把玩。
牧师踏上布道台,众人噤声。
陆荷阳手心全是汗,碾一下蹭去,不一会又滋生,转过头却看到傅珣指间辗转,还在专心致志折那枝草。过了一会,他将它塞进陆荷阳的掌心,侧头低声说:“一会戒指没到的话,你给我戴这个。”
陆荷阳悄悄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枚用风铃草结成的戒指,带露珠的饱满花苞似乎比宝石还要美丽几分,生机盎然。
陆荷阳来不及多想,傅珣握住他的手,步着红毯走到台上。
他们心跳交融,近乎同频,陆荷阳发觉傅珣的掌心竟也是潮湿的,他悄悄抬眸,发现傅珣也在注视着自己。
“在上帝和众位的见证下,傅先生……”牧师微笑致意,“你是否愿意此生忠诚一人,无论顺境逆境,贫穷富有,直到生命终结。”
傅珣眼底闪动,尾音很沉:“我愿意。”
“陆先生。你是否愿意此生爱他如爱自己,无论海啸山倾,患病残疾,始终如一。”
陆荷阳感到自己胸腔很满,海洋涤荡在眼前,又似乎在心里。弥天漫野的爱意最后经郑重的诺言宣之于口,它不再是春花秋月、细雨微尘,而是拥有如广袤土地一般令人踏实的分量。
“我愿意。”
傅珣牵过陆荷阳的手,将一枚淡粉色风铃草戒指套在陆荷阳的无名指上,然后伸出自己的左手。
陆荷阳抿了抿嘴唇,抬眼四顾,还是不见程东旭,于是低头将自己手中的那枚为对方佩戴。
离得近的位置有人窃窃私语,陆荷阳感觉浑身热度攀升,太阳在头顶炙烤,海风也没办法降低这种脖颈后面针扎般的感受。这时候傅珣侧过身,面向众人开口。
“我记得英国诗人哈尔达写过一首诗,叫《在风铃草树林》。”
“诗中写——目力所及之处,那齐膝的风铃草就是你。”
余光里,程东旭向观礼处奔来,发丝向后翻飞,如踏着烈风。
他继续说道:“我从少年时代就和陆荷阳相识,淋过同一场雨,看过一样的雪,临我房檐的三寸月光,照我,也照他。”
“后来他去美国,我发现他变成雨、变成雪、变成月,无处不在,处处不在,满目所及,都是想念。我就知道,在近乎三年的博弈里,我早就输得彻底。”
“人生而有限,短短八十载,只够赌这一次。”傅珣调转脚尖,与陆荷阳四目相对,“谢谢你赢走我的一生。”
戒指终于递到台上,他们再次为彼此戴好。牧师在掌声中郑重宣布:“根据圣经授予我的权柄,我宣布你们结合。神所配合的,人不可分开。”
傅珣搂住他亲吻,激动得倒像是初次,嘴唇相触的瞬间,陆荷阳合闭双眼,嘴角在笑,可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掉下来,砸湿傅珣的唇瓣,他们将泪的咸一并抿去,加深这个吻的力度。
仪式结束,精致的甜品台摆上来,食物用浅蓝色的丝带装饰,奶油轻盈,水果鲜艳,大家纷纷起身简单用一些冷餐。二人端着香槟和气泡水同大家简单寒暄后,便要驾车离开,进行蜜月旅行。
傅珣选的是一辆性能极佳的越野车,打算全程公路自驾。
甘棠新奇地绕车一周,看到车尾拖挂一排五颜六色的空易拉罐,好奇地问:“这是做什么的?”
陆荷阳一半身子已经探进车里,海风将他的发丝扬得纷乱,他笑着回答:“这样车辆开动的时候,就会噼里啪啦响,全世界都会知道我们结婚了。”
后来冰岛的极光迎接了一对爱侣,布鲁日波尼法爵桥下的河水映过这对牵手的恋人,卖花的妇人卖出今日最后一枝花。
那朵花被陆荷阳执在手中,别在胸前,最后压印在书页里。
回国后的那个月月末,邮政敲开东湖别墅的房门,送来一个很厚很厚的信封。署名温吉羽寄。
陆荷阳用裁纸刀划开,倒出里面的内容。
各式各样的信纸铺满餐桌,有的纸张细腻,有的粗糙,有的是作业本上撕下来的,边缘如锯齿,有的甚至不过是哪里扯下来的残片,还带草灰污迹。上面布满拙稚笔迹,有画作,有文字,歪歪扭扭写着“荷阳叔叔新婚快乐、百年好合”,落款不一,有人叫狗蛋、东子,有人叫小蕊、飞飞。
后附一页温吉羽的信件。
陆荷阳:
新婚快乐。我在西北,身无长物,倒不妨碍我给你和你先生送去最贵重的礼物。这是希望小学的学生们给你们画的画,写的字。他们贫穷,但总想走出去,见更好的人,过更好的生活,他们像小草一样蓬勃,将这些小草的祝福送你。
愿我们像小草,平凡又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