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弃呼吸一滞,但面上不作动摇,淡淡说:“不着急,等你酒醒再说。”
“我没醉。”虽然很没有说服力,但燕也然强调,“我现在很清醒。”
“等明天再说。”
“不用那么麻烦,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答案。”
有那么一刻,江弃和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或许是燕也然的表情看上去太过视死如归,因而让人感觉到不安。
于是他打断道,说:“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
“能。”燕也然完全避开江弃的视线,头抵在车窗上,一边小口喘着气,一边一鼓作气地说,“江弃,那时候是我不要你——唔!”
江弃的脸色再没像此刻这样阴沉过。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燕也然的嘴,目光暗淡幽深,哑声道:“想清楚再说。”
燕也然盯着他,眼睛里忽然渗出一滴眼泪,落在江弃手上,烫得他霎时间脱了力。
“我想得很清楚,说的也很明白。听不听得懂是你的事。”燕也然的口舌得了自由,没再说什么心狠的话,擦掉一直往外涌的眼泪,哑着声对司机喊道,“麻烦停一下车。”
老何听到这儿,这才敢从后视镜里望了江弃一眼。等自己老板的指示。
江弃没有说话,但沉默的时候额间却青筋乍现。
他在忍耐。虽然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可忍耐。
“请停车!”燕也然很大声地又重复。
这次,江弃说话了,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停吧。”
车在路口停下。
这里距离燕也然居住的小区也不远,走近路不过十来分钟。
江弃看着燕也然终于打开了那扇他一直想要打开的门,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单薄的身子好像要被夜风吹倒,走了两步便摇摇晃晃。
江弃的目光一直透过车窗看出去。
从来没有人让他置身于这样的狼狈。
让他好像丧家之犬,找不到归路。
江弃厌恶这种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感觉,更加厌恶自己在同一个人身上重蹈覆辙。
可燕也然的身影消失在小巷拐角的时候,心里像是被割开一个巨大的豁口,江弃又泄了气。
老何看他没反应,小心翼翼问了句:“江总,那我现在送您回去?”
江弃却忽然拉开车门,只对老何说了句:“你回家吧。”
然后下车。
人有可能会在同一个坑里栽倒两次,出于失误,或是出于不死心。但第三次以后就会学聪明,因为吃了教训,有了经验,自然而然就会对那个伤害过自己的错误惯性躲避。
可江弃却主动放弃了经验习得的聪明。
他仍然走向燕也然。
在拷问了自己十年的人生后,填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错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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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江弃——求偶失败无能狂怒的大型猫科
燕也然——舔好伤才会去见主人的小狗狗
(我乱说的,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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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你曾在我身体里留下过一个不完整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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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弃跟下车并没有别的打算。
又或者说,他那一刻还没来得及做打算,就已经跟了上去。
他对这一段路不算熟,上次来的时候,司机把他送到最近的路口,只要一条道走进去就好。
现在燕也然钻进的小巷子,江弃完全摸不着北。
在绕到第二个死胡同的时候,江弃甚至想笑。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送燕也然回家,然后默默离开,深藏功与名吗?这种戏码真不适合他。
他倒还做得顺手。
所幸巷子再暗,再乱,总有个头。换了个方向,江弃总算走通了。
但他也没能走到底。
在光线未能照到的,逼仄潮湿的角落,他看到跟丢了的燕也然就在那儿。
没有在车上精力充沛咬他的那副劲头。
燕也然此时此刻正蜷缩着身子,蹲在黑暗中,抱着膝盖埋着脑袋。
因为周围实在死寂,江弃很难不听见燕也然正小声地喊着一个名字。
他的名字。
江弃那一瞬间好像被人用淬了火的烙铁碰到了心脏一般,烫得发疼。
燕也然闷声闷气地喊:“江弃。”
于是江弃蹲下了身子,离他近一点,问:“怎么了?”
可燕也然好像没听见,又喊了一声:“江弃。”
离得足够近了,江弃才看见,燕也然不是坐在这里发呆。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掐着自己的双臂,青筋绷紧,清瘦的背脊用力躬着,将自己整个人抱作一团,身体小幅度地发着抖,呼吸很重也很急。
他喊江弃的名字时,似乎并不清醒,好像念着某种不会应验的咒语,也或者只是将江弃的名字当做短效的镇痛药。
“好疼啊江弃……”燕也然鼻音很重,瓮声瓮气。
江弃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干什么。
这次他没有再毫无意义地问燕也然“怎么了”。
他一言不发地扣住燕也然的手臂,轻轻一带,将人扶起,另一只手捞起燕也然的腰,猛地把人抱在怀里。
江弃记不得十年前的燕也然是不是也这样轻,这样瘦。
他蹙着眉,不着痕迹地将人抱得更紧。
而怀里的燕也然很茫然,从疼到意识不清的混沌中抽出一缕理智,望着江弃。
江弃看到他嘴唇惨白,额头渗着肉眼可见的细密冷汗,下颌至脖子因为太过用力而绷起的嶙峋线条,看上去忍得难受。
于是也不再管询问其他,转身往外走。
直到出了巷子,燕也然缓过气来,细若蚊吟地问江弃:“要去哪里啊?”
“医院。”
江弃言简意赅,站在十字路口等车,心里有些后悔没让司机在路口等他一会儿。
燕也然又说了什么,但唇舌无力,江弃没听清。
他低头靠过去:“嗯?”
燕也然道:“不去。”
江弃温声细语地告诉他:“不行。”
但燕也然执着,甚至不惜用奄奄一息的力气要跟江弃对抗。
“你这十年是不是就学着怎么折腾人。”江弃无奈。
他怕燕也然挣得太厉害,摔下去,不得不小心翼翼兜着他的所有动作。
燕也然也没有别的话说,他可能都不清楚自己置身何处,只不断重复着:“不去,不要去。”
好不容易打到车,江弃要把人抱进去,燕也然原本无力的腿忽然疯了一样蹬起来,好几脚险些踹到江弃,总之就是说什么都不肯进去。
江弃被他弄得有些不知道怎么下手,正要强硬地把人往里塞,余光就看见前排的出租车司机悄无声息摸出了……手机。
江弃和司机的目光不期然对视,两人都很尴尬。
司机以为江弃这是“捡尸”图谋不轨,准备报警。
江弃张张嘴,忽然不知道怎么解释。
因为燕也然反抗得太厉害,还真不好自证清白。
片刻,僵持不下,江弃只能妥协揽着燕也然,凑到他耳边低声安抚:“不去医院,那回家吗?”
燕也然的动作顿了顿。
他有些懵,但又很乖,说:“好。”
好像也不知道所谓回家,回的是哪个家。
但听到不去医院,就已经卸了力。
燕也然折腾了半天自己也累了,接下来就由着江弃把他抱进后座。
关上车门,江弃松了口气,感觉这辈子再没比今晚更累的时候。
面对司机打量的目光,他面不改色,道:“去白城花园。”
*
这一晚对燕也然来说糟透了。
各个方面都是。
江弃的信息素无孔不入,从腺体,又钻入他的心脏。
他下了车以后,就像缺氧般大口呼吸起来,但于事无补。
离开江弃身边,身体就像有种豁大的空洞,某根无形的铁索在牵引着,让他从江弃身边迈出去的每一步都仿佛负重千斤。
缺失路灯照明的小巷,暗得好像下一步就要坠入深渊。
燕也然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
他撑着墙面,呼吸间的灼热已经处于不正常的高温,有发烧的趋势。
这一烧起来又得没完没了。
他知道哪怕只是一点江弃的信息素,也会刺激到他患有隐疾的腺体。但是他已经努力躲着了,今天避无可避。
欲望和疼痛交织在一起,折磨着他的身体和精神。
现在远离江弃,欲望就消退,只剩下疼痛。
燕也然脱力,靠在巷尾的墙角。
缓缓蹲下身子。
……
事实上,从那天在公司遇到江弃之后,燕也然的腺体情况就不容乐观。
但他当时不知道是因为江弃。
刚重逢的时候,燕也然还挺兴奋的,也不抗拒和江弃见面。
他那天从公司回家还专门上网查了一通,傻笑着刷了一晚上与江弃有关的东西。
当然,他也有专门去搜寻,关于江弃无名指上那枚戒指的来历。
然后不出所料的在网上查到了……江弃几年前的爱人。
合照现在还在一些炒冷饭的新闻通稿上挂着。
媒体称江弃和那个人是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极优性的Alpha和极优性的Omega,完美的匹配,无处指摘的登对。
但后来有报道说,他们两人在相处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因性格原因和平分手,传闻中的订婚也没能进行。
不过绝大多数官方报道都没有深入报道,只是非常冠冕堂皇一笔带过,因此很多吃瓜群众在下面评论:
【笑死,这官腔打得太生硬,换个公关吧。虽然我能理解。两个风口浪尖的人物,肯定不希望恋情一直被公众死盯。】
【+1,他们是企业家又不是明星,谈恋爱结婚低调最好。祝福吧。】
【为什么说是公关?我看他们这两年确实没有联系啊。】
【楼上,建议你多看看这几次江总出席活动的时候手上戴的戒指,好家伙,无名指呢……生怕大家不知道他和温总地下恋情。】
【哇谢谢前排提醒,我之前真的没注意!呜呜呜,他们好配,我磕了。】
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燕也然并不悲戚。
分开十年的前任有了新欢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只是有一点点的遗憾。
如果当初没有那么多接踵而至的意外,其实他和江弃也可以是别人眼里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因为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他就表现出了异常的平静。
江弃和别人相爱,与别人白头偕老,是燕也然好几年前开始就已经为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的结果。
人并不都是害怕面对自己失去的一切,比如燕也然就足够皮糙肉厚。
他刷了一夜江弃的古早新闻,还给一个标题为【江总和温总有没有分手】的投票点了赞:
1.肯定分了,都这么久没有同框。50%
2.肯定没分,两个人天作之合,只是不想被过多关注。45%
3.吃瓜,尊重,祝福。5%
燕也然合情合理地投了3。
熬了个通宵,燕也然第二天还乐呵呵地去公司上班。
他以为,只要他好好当他的员工,只要江弃也好好当他的老板,他们就会相安无事。
即便后来遇到冯源的事,燕也然想的也是:没关系,就算我们不在一个公司,我还是对他尊重祝福。
直到燕也然那天突然疼晕在家。
第二天醒来他也没来得及奖励自己吃碗贵一点的蟹黄面,紧赶慢赶着去了医院。
医生说,那是因为他短期内接触到了会刺激他腺体的信息素。
燕也然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和江弃的短暂相处,让他旧疾复发。
医生催他赶紧定下手术时间,因为他现在的腺体情况最适合做治疗,倘若进入复发阶段,不稳定了,燕也然想再做手术又不知道得猴年马月。
燕也然每个月都会到医院做抑制治疗,其实就是在维持腺体的稳定状态。他已经做了快两年,当然也想要尽快手术。
一推再推,不过是因为手术费用昂贵,没个十来万根本拿不下来。
燕也然不管怎么攒,就是攒不够。
医生告诉他不能久拖,最晚就是下个月,因为受到刺激,他体内的标记已经有了反应,再拖只会把手术时机蹉跎。
又反复叮嘱他,手术前就不要和那个Alpha接触了,否则这两年的治疗都白做。
燕也然答应。
他想,这下好了,他完全有理由不再和江弃见面了。
江弃最好是过自己的幸福人生。
而他燕也然,只想把折磨了他十年之久的病症治愈。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医生说为了准备手术,这个月要多打两针注射剂。
可一针五千,燕也然还能负担,再多打两针,钱包真的吃不消。
这时他听了个据说在诊所当药剂师的朋友的话,认识了一个专做注射剂倒卖的中间人,以五折的价格买到了三支信息素注射剂——
人一穷就容易走极端,脑子也糊涂了,燕也然脑袋一铁,真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