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斯白看着来电显示,愣了好一会。刚刚他纷杂的思绪里明明有想到过,给江逾声打个微信语音电话,大概就能验证他是不是J了。
可这时候,他拇指放在接听键上,却迟迟点不下去。
好像一旦点下去,就有什么东西会被打碎。
过了很漫长的一分钟,电话终于自动断了。
祁斯白恍然间想起来……他待会还要和随珹、江逾声出去吃饭,晚上也还要和江逾声一起上课和自习。
他仰起头,抬起左手盖住了脸,深吸了口气,腿侧的右手攥着手机,嘴角又扯出一点笑。
……看,他之前就说,考试前不要出什么变动的好。
哪怕现在只是他单方面地知道了一些事,他一想到待会要和江逾声见面、说话,都无比想要逃避。
过了半分钟,手机又响起来。这次,祁斯白犹豫一瞬,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江逾声冰冷而好听的嗓音,因为说话对象是祁斯白,又不自觉带上一点温和的笑,“我回自习教室了,看到你东西散在这里,就帮你收了。你人呢?”
这句话很长,长到足够让人细细地分辨。
祁斯白很难说清这一刻心里的感觉。
不知道是因为心里有了猜疑和联想,所以此刻隔着听筒听,即使江逾声此时的语调和J的习惯语调并不一样,他还是觉得,之前没认出来的自己像是个傻子。
其实祁斯白有一阵子没听到J的声音了。J并没那么喜欢发语音,常常是被他夸完声音好听,才会给他发。
而江逾声很少在直播间里说话,就算开口也喜欢凑近他耳边小声说,以至于之前那个说要做声线对比的粉丝最后似乎并没收集到足够多的样本数据。
端倪随处可见,只是他之前从没去深想。
“……一层大厅,”祁斯白回答完,顿了一下,又说:“我刚去咖啡厅那边,看到珹哥和别人在说话,就又回来了。”
祁斯白下意识屏息,等了等。一秒钟后,他听到江逾声很自然的声音:“嗯,他朋友突然来找他,晚饭时间可能要往后推一推。”
祁斯白蹙了下眉。
他脑中先是晃过刚刚随珹的举动,头皮一麻,忍不住抓了下自己的后脖颈。
而后他又想起男人先前说随珹的那句“说要出国又留在国内,是因为江逾声”。那好像是个问句,又似乎是句陈述,而随珹好像嗯了一声,又好像没有。
祁斯白心里一跳,突然想起了一个刚刚被他刻意忽略掉的点——
J说过,他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在他和江逾声还不熟悉的时候,J就已经说过喜欢那个人了。
他当时好像胡乱说过一句让J换个人喜欢的提议,还被J怼了回来。
……江逾声他,一直有喜欢的人啊。
随珹吗。
可……江逾声和他这阵子又是在做什么。一切亲近,都只是他一个人自以为的……暧昧么。
平时冷冷淡淡的一个人,从最开始认识、和他不怎么对付的时候,就用着另一个身份,在微信上那么逗他。那些用语、表情包,还有后来那些刻意撩人的语音,都只是在……拿他取乐?
祁斯白觉得自己好像看不懂江逾声这个人了,又怀疑自己莫名搅进了一场烂俗的三人故事。
但想起记忆里江逾声和随珹之间旁人无法介入的熟稔,以及直播里暮归和裕成之间互相的调笑,舌苔上仍旧会不停地泛起苦涩。
电话那边,江逾声没听到回答,又叫了祁斯白两声,问他:“明天就要封闭了,回教室看会书吗?”
祁斯白脑中一直持续着的混乱到这时才被突然切断。
他陡然想到,今晚还有一套并不好做的模拟题等着他,下午讲评的那两科试卷他也还没整理总结完。虽然刚考完期中,但接下来两周他们几个进省队的竞赛生就要彻底进入封闭集训,不再跟着高三上课,每天上午都有模拟考。
那一瞬间难以言说的烦躁从心底涌出来。对于江逾声是J这件事,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生气,还是难过,只觉得整个人都低落下来,半晌情绪复杂地应了一句:“嗯。”
不知道随珹那边后来又发生了什么,祁斯白没跟江逾声讲他看到的画面,在江逾声身边坐下后,就不怎么理人了。
他虽然一直低着头,一副做题的样子,草稿纸也被画得一团乱,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做不下去任何一道题。
思路断断续续,总被脑中突然冒出来的细碎回忆打乱。
快六点时,江逾声收到随珹的微信消息,说抱歉临时有点事,请吃饭只能改天了。
祁斯白听到这消息时,其实松了口气。但过了半分钟,他又忽然侧头看一眼江逾声,心底的情绪古怪又酸涩,但还是忍不住,语调直愣愣地问了一句:“珹哥……跟他朋友走了?”
江逾声瞥了眼那条消息,淡声说:“可能吧,他没说。”
祁斯白犹豫片刻,很隐晦地暗示:“你不……问问?”
江逾声不明所以,“问这个干嘛。”
“……”祁斯白抿了抿唇,有些怪异地觑他一眼,扭过头,不再说话。
这晚集训,祁斯白大半个晚上都在垂着头神游。好在因为明天就开始封闭,教练们这晚似乎有意让大家放松些,没上课、考试,也没喊人到前面黑板讲题,只是各自做题。
陈老溜溜达达几次绕到祁斯白身后问他做得怎么样,都被他拿下午做好的那套题糊弄了过去。
静不下心做题,又一直处于焦虑烦躁与混乱不堪的状态。好不容易熬到下课,祁斯白和江逾声一起一路无言地往家走。
期间祁斯白好几次忍不住,想拽住身边人跟他对质:我知道你是J了。
可然后呢,他想得到什么回答。
他在意的其实也并不是江逾声是J这件事本身。可再往深了说,不就又……牵扯到喜欢这件事。
走到单元门前,江逾声终于忍不住说:“你今晚状态一直都不太对。”
祁斯白脚下一顿。
“是不是怕叔叔阿姨还是对你这成绩不满意?”
路灯昏黄的光在江逾声眼底投下一片光晕,衬得眼睛里漆黑一片。
祁斯白望着他,张了张口,还没说出什么,江逾声忽地抬手捏了捏他后颈,像以往安慰他那样,温声说:“他们会着急也正常,你自己安心就好,别被他们影响。”
祁斯白后颈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他沉默了两秒,点点头,嗯了一声。
江逾声笑了下,顺手撩了撩他额前的碎发,一如往日那样低声和他说:“回去早点休息。”
祁斯白喉结上下动了动,抬起眼,看进他黑漆漆的眼睛里。
这个人一直用另一个身份在网上不知用意地逗弄他。
这个人好像喜欢别人了。
可这个人也是真的……一直对他很好。
他是今晚过后就此把这件事压下去,不再受它影响,等考完试再来翻旧账。
还是要把这个人也拽下泥沼来,两个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将他们从半年前相识开始的一点一滴都掰扯解释清楚……当然,也可能解释不清楚。之后,他们两个人再以尴尬或闹掰的状态持续到明天后天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
冬令营对他来说很重要,对江逾声也是。何况他去年考过一次,而今年对江逾声来说还是第一次考。
他看着眼前这个总会认真跟他说早点睡的人,看着他夜色里温柔的眉眼,心里很涩,但又渐渐归于平静。
他最终只是弯起有些僵硬的唇角,跟江逾声说:“嗯,你也是。”
-
回到家后,祁斯白稍微静下心,把今晚该做的那套题做了一半。来不及做完,也来不及整理今天本该整理完的期中试卷。
临睡前,他忍不住还是打开了和J的聊天框,一条条地往上翻。知道聊天框那边的人是江逾声后,再看这些消息,心里变得复杂很多,难以置信与酸酸胀胀交织在一起。
一直翻到江逾声为了帮他验证他究竟能不能接受男生那一阶段的语音消息时,他终于听不下去,锁了屏,扔了手机,把头埋进枕头。
心底一会是临考前他还荒废了这么一晚的自责,一会是仍旧无法抑制的心动,但更多的是一种缓慢而无能为力的失落和……难过。
许璇进屋时,祁斯白完全没发现。
一直到她坐在祁斯白床边,拍拍他的头问怎么了,祁斯白吓一跳,猛地一抬头,看到是许璇,才又往许璇那边挪了挪,抱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肚子上。
许璇蹙了蹙细长的眉,摸摸他的头,斟酌了会,柔声安慰:“……是不是没进前五十啊,没事的,哪那么容易就……”
为了避免家长被成绩影响,再反过来影响学生,年级这学期并不会考后马上就将成绩通报在家长群。
许璇话还没说完,就听肚子上传来闷闷的一声:“……三十九名。”
许璇一愣,眨了眨眼,像是被自家儿子的进步速度给惊着了。好一会,她才笑着说:“那这是撒什么娇呢……竞赛也是,努力了就好。”
祁斯白在她怀里拱了拱脑袋。
许璇身上的淡香钻进他鼻间,一时间让他恍惚想到之前抱江逾声那一次,闻到他身上的香。
许璇继续说着,“你和小声一起好好努力……”
祁斯白缓缓松开她,慢吞吞地坐起来。
许璇看着祁斯白脸色,忽然一顿,扬了扬眉,好笑道:“……你们俩,闹别扭啦?”
祁斯白没说话。要是只是闹别扭就好了。
许璇噗一下笑出声,放下心来。
祁斯白觉得心里难过更甚了,却听许璇笑说:“都是快成年的大男生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
祁斯白沉默了好一会,终于点点头,心说,是啊,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没有道理非要在考试之前闹这么一出。但也总要说清楚。
第70章 喜欢
==============
祁斯白最开始还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或者是在江逾声面前露出端倪,但后来发现,人一旦忙起来, 是真的没什么心思去顾虑别的。
每天早上的模拟考,比之前备考联赛时更折磨人。四个半小时, 三道解答题, 有时候两三个小时做不出一道完整的题,这样的情况多经历几次, 真的容易让人留下心理阴影。
祁斯白做题间隙不经意地一抬头, 总能看到整个会议室几乎所有学生都在抓耳挠腮。他视线下意识一转, 落在江逾声身上时, 心底的情绪会有一瞬间的波动。
但很快他就强迫自己垂了眼,继续在草稿纸上演算, 没什么脑容量再去想东想西。
冬令营第一天的安排是报到,举办地点在另一座城市。
当天一早,三个教练和九个竞赛生在高铁站集合出发。路途很长,好几个小时。
大家最初还按着座位坐,但后来发现大概因为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早晨, 车厢里空座很多,他们十二人像是包了场, 也就开始在空座之间肆意活动起来。
整个车厢里闹闹腾腾的。四个低年级的学生仿佛是出门秋游, 拉了荆炎彬和他们一起打牌, 没玩两下,又探出头来, 喊着祁斯白, 问他们几个要不要一起。
祁斯白站起来,看了眼前排拿着手机叽叽喳喳兴奋聊着什么的两个女生, 一顿,又看向江逾声。
江逾声仰头看他,说随你,祁斯白于是朝他们笑笑:“你们玩吧。”
提不起兴致玩是一回事,祁斯白最近总会下意识避免和江逾声有讨论竞赛题之外的交流。不过因为最近生活中除了数学还是数学,所以应该也没被江逾声察觉出什么异样。
教练们本来正聊着天,听到这,高二年级的教练忍不住笑他们:“祁斯白去年也跟你们这么亢奋呢,车上拉着几个学长打了一路的扑克。你们看看人学长现在,多稳重踏实,才不跟你们瞎闹。”
陈老也笑着觑祁斯白一眼,啧啧着说:“真是难得。”
祁斯白被夸得乐了下。
这种场合下,他习惯性地就转头去看江逾声。两人相视一笑后,他又微不可察地一怔。
日积月累的默契实在有些难改,明明看到这个人时总会沮丧或低沉,甚至有点膈应。但在这些和众人一起笑闹的场合,他的视线却还是会下意识去找那个最熟悉最在意的人。
招呼人的那个学弟遗憾地“啊”了一声。旁边另外两人却笑得意有所指:“今年这不是有江神在吗……”
祁斯白假装没听见他们的打趣,坐回座位上。
十一月中,北城的天已经很冷了,但目的地的天气还很舒适。祁斯白穿了件白色的薄羽绒,到了车上就脱下,身上只剩单件的薄绒卫衣。他把羽绒抱在怀里,羽绒上再垫着本书,随手翻着看。
江逾声也没再说话,低头看起书来。
两人在热热闹闹的半截车厢里简直像两个疯狂学习的变态学长。
中午,吃过午饭后,几个学弟凑过来找祁斯白和江逾声闲聊。
有人问到去年冬令营的安排和住处,又绘声绘色讲起他们今年暑假去的一个外市的数学竞赛营,宿舍有多么多么破烂。
另一个学弟问起祁斯白前几个月怎么没去参加九中一年一度的全校舞会。这一聊,就扯到了前几年舞会上祁斯白和其他女生的八卦,没说两句,就被身边男生拿胳膊肘杵了下,往江逾声那个方向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