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锐之自己也知道这个时候说不对,现在时间太紧,他后之后觉地“噢”了一声,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大概这副有些懵的模样让贺年更开心了,他看着严锐之现在的表情,想继续抱着耍赖时间又不够,不知如何是好地开口:“我就这么一说,你别当真……”
只是人还赖在他身上,黏黏糊糊的:“严总。”
“嗯?”
严锐之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轻声应道。
“我好喜欢你。”
贺年似乎喜欢用一些简单的字词前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小孩子一样,用“好”,用“特别”,用“多么”,粗略地把所有情绪概括起来。
我好想和你在一起。
我特别喜欢你。
我多么爱你。
没那么多辞藻,只变成一句又一句的热烈告白。
只是这点温存时间没能持续多久,郝帅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在外面响起来:“严锐之!有什么话不能回来再说!”
按照他的性格一般都会直接推门进来,没想到却只隔着门吼。
而严锐之不知道的是,因为自己刚才冷脸的关系,外面已经开始对贺年进行了新一波的同情,认为严总在这个时候叫他进去,肯定是工作有什么问题,发了大火。
之前几个实习生都出现过这种情况,郝帅有经验,多半怎么劝都没用,自己进去说不定还要被战火波及,得不偿失。
尽管他知道贺年跟严锐之关系会比一般的员工要近一些,但严锐之口风紧,也就透露过那一次意外,加上后面几次自己频繁试探都没探出什么东西来,他即使满心怀疑,也不敢妄下定论。
更何况严锐之是个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的人,即使他真的待贺年不同,在工作上犯错也是一样责无旁贷的。
综上,郝公子认为现在不是个进去的机会,只隔着门对里面说话:“快点啊!万一路上堵车怎么办!耽误了值机怎么办!你别把人家吓哭了,赶紧把小贺交出来!”
这场景,莫名有种西游记中孙悟空支着个金箍棒,蹦到妖精的洞府门口让人交出他的师父似的。
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的严锐之面无表情:“……”
郝帅还在外面聒噪,里面“工作生活分得很清”的严锐之闭了闭眼。
“快去吧。”他揉着眉心,别开脸说道。
贺年应了一声,果真松开了他,往门口走。
眼前的场景又变了,从西游记切换成了西厢记,聒噪的孙悟空成了棒打鸳鸯的崔夫人,最后一点时间留着给里面的崔莺莺和张生执手相看泪眼。
又一次被自己联想无语到了的严锐之面无表情:“……”
什么玩意儿,这不是才刚说了试试么。
他沉默地把这些无厘头的联想从脑海里赶出去,然后一抬眼,发现身高腿长的男大学生,正以蜗牛看了都要惊叹的速度,极缓慢地往门口挪。
严锐之:“……”
算了,既然自己都能在贺年临走前迈了一步了,出格一点也没多大分别。
想到就做,严锐之冷着脸靠近他,在对方惊讶的眼神里走到他旁边,只是语气不那么平静:“反正现在是中午。”
贺年傻傻地:“啊?”
“这里离机场不远。”
“哦哦哦哦哦!”张生“哦”了一连串,立刻懂了崔莺莺的弦外之音,配合道,“好的!严总!”
不像是刚互剖心意的人,倒像是要去一起隐瞒身份做什么任务了。
严锐之一边觉得自己一定是跟贺年待久了,想法也变幼稚起来,一边继续垮着一张脸,打开门。
-
郝帅嚎叫到第三声让严锐之放人时,格子间的员工正为贺年进行第三波同情。
正想着,原本紧闭的门忽然打开了。
不明所以的员工迅速再一次噤声,大家齐齐看着里面走出来的两个人,除了郝帅以外基本大气都不敢出。
按照严总的性格,大家都脑补了一场新的风暴,而他的表情也佐证了他们的想法。
严锐之的脸色比刚开门时还要冷,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低气压,深色的西装平添了这一种气魄,眉骨压下来,看上去似乎还在生气。
郝帅看他这副表情叹了口气,忍不住替自己的忘年挚友开解:“行了行了,年轻人偶尔犯点错有什么,而且小贺已经比同龄人厉害很多了。”
他想走过去安抚一下贺年,却没想到对方跟着严锐之身后出来,表情没有经过暴风雨洗礼后的绝望,而是带着一点……藏不住的快乐?
郝帅皱了皱眉。
剩下的员工也看见了贺年的表情,跟着皱了皱眉。
这孩子不会被骂傻了吧?
大家正想着,严锐之已经径直走到郝帅面前,声音沉静冰冷:“你叫司机了吗?”
郝帅点头:“马上过来了,下个楼应该就差不多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机场。”严锐之向来冷静惯了,在贺年面前还好,现在又恢复了这副毫无破绽的模样,“我要监督他改完报告。”
郝帅嘶了一口气:“不用这么严厉吧?非得等着现在么?”
严锐之扫他一眼。
“而且人家司机都要在楼下等了,现在取消也不太好。”郝帅说,“严总千万别送了。”
“哦。”严锐之没什么感情地应了一声,“那你自己坐那个车走。”
“贺年。”他扭头叫对方的名字,“那跟我去停车场。”
然后像是不想再在这里停留,先一步走了出去。
等他刚上电梯,所有人才满目同情地看着贺年。
这是犯了什么错,要让严总亲自开车,盯着在路上改完。
郝帅也有点没反应过来,没想到还有这出,但他赶跟司机约定的时间,拍拍贺年:“小贺,没事,你严总他就是有时候工作太认真,没事儿,我到时候在安检那里等你。”
贺年的表情看上去还有点发愣,然后点点头,也要往电梯间走。
“没事儿小贺!”梁小优过来安慰他,“严总可能今天就是心情不好。”
贺年:“嗯嗯嗯。”
“反正这里离机场近,一会儿就行,别怕。”
贺年回了一个特别灿烂的笑:“谢谢小优姐。”
大概是这个反应太过诡异,梁小优不放心地问:“刚刚严总是怎么发火的?”
贺年嘿嘿一笑边走进电梯:“发了好大的火。”
“好可怕啊。”
“叮”的一声,电梯门关上了。
剩下其他的员工一脸诡异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完了。”
“完了。”
“多半是吓傻了。”
“也对,你什么时候看到过严总亲自在路上监督人改报告的。”
“而且是严总亲自开车……”
“嘶。”
“嘶。”
大家齐齐打了个寒噤。
以一种悲壮的目光凝视着关上的电梯门。
至于贺年则下了电梯,飞奔到负二楼的停车场,然后自己主动自觉地坐到了驾驶座,再笑眯眯地替副驾驶那个“发了好大火”的人系好安全带,还顺便蹭了蹭他的脸。
“谢谢严总送我到机场。”他看着对方说道。
严锐之绷不住,不知道是恼他还是恼自己,居然真的能没了理智,干脆剜了他一眼。
贺年只顾着笑,启动了车,轻声说了一句:“我也舍不得的。”
既然严锐之不愿意说,那自己就连他的一块儿说了。
反正一家人,谁说都差不多。
贺年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把贝多芬的月光哼成了欢快的小步舞曲,想到。
第43章
因为在工作日, 又是午休时间,一路上畅通无阻,连红灯都没遇上几个。
严锐之从上了车——应该说从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电梯以后, 就没再说过话。
他的表情很镇定,只是嘴唇微微抿着,眼睛也端正地注视前方,背脊更是挺得笔直,马海毛面料的西装上找不到皱褶。
贺年看了好几眼, 嘀咕着:“要不是你坐在副驾驶,我总觉得我真的在给老板开车。”
严锐之丝毫不动。
“你怎么不理理我。”绿灯亮了,贺年只能把视线移回来,小声说。
“开到机场我就要走了, 严总, 你……”
“贺年。”
严锐之直视前方,忽然真的开了口。
“哎!”
像是终于等到他说话,贺年立刻乖巧地应了。
“虽然我知道,现在路况好,不堵车, 到机场时间还算充裕。”
“嗯嗯, 严总,我会好好开车的。”贺年邀功似的说。
严锐之没理,他音色本来就冰, 不紧不慢地接着说:“所以这是你把速度开到二十码的理由?”
“……”
去往机场的宽阔立交桥上,一辆越野慢吞吞地开着,任由其他路过车辆把它狠狠甩在后面。
贺年咳嗽一声, 踩了一脚油门, 速度立刻提上去了, 他心虚地“嚯”了一声,跟第一次上路似的说道:“严总,你这个车真好开哎!”
你的脑子开瓢的时候应该也挺好开。
严锐之没搭理他,毕竟刚才贺年也是用这种龟速一挪一挪地离开办公室,自己看了才没忍住,头脑一热地就要来送他。
不过贺年向来有越挫越勇的潜质,看着对方的冷脸也不生气,还要哄他:“别生气啦。”
严锐之也没想到自己真会有这么一天,会同意一个比自己小的男孩儿的追求,现在还要不那么理智地跟他走一段路,还要被对方跟小孩子一样哄着。
到底谁比谁小啊。
他终于还是趁着贺年专心开车的时候,扭头看了他一眼。
此刻的他穿着自己之前挑的衣服,显得清爽而富有朝气,唇角还一直微微扬着,睫毛很长,侧脸的线条流畅英俊,仿佛焦虑和烦恼都不会找上他。
严锐之心中一动。
虽然他不知道跟贺年的这段正常关系应该怎么开始,但他向来言出必行,既然说了会努力一试,就真的要付诸行动。
他轻轻提起一口气,看着对方的模样,侧头叫他:“年年。”
“!”
贺年被他叫得身上一软,还好有过硬的开车素质,这才没直接一个急刹车。
严锐之看着他明明一脸狂喜又非要佯装淡定刻意忍住的模样,忽然觉得十分有趣。
逗别人往往还能掩盖掉一点自身的羞怯,严锐之干脆又叫他:“年年。”
“……!”
贺年依旧把车开得四平八稳。
只是半分钟后,严锐之发现他刚把车开下立交桥,就朝路边一打方向盘,停了下来。
他奇怪地看了贺年一眼。
直到把车停稳,原本还一脸淡定的贺年才倏地一下,整张脸到耳根全都红了。
“我看了,还有几分钟就到,刚才郝总给我发了消息说他也刚到,已经顺手替我值机了,让我别急,慢慢去,来得及。”贺年说了一堆废话,手还放到方向盘上。
严锐之也是第一次见他脸红成这样,眼睛还不停地眨。
他记得贺年第一次诱导着自己叫他这个称呼的时候还能厚着脸皮答应,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想到这里,他好奇地又叫了一声:“年年?”
“啊——!”
贺年干脆把安全带解了,不管不顾地蹭上来。
“你让我缓缓。”贺年抱着他,头埋进他怀里,也不管车来车往的路上会不会被人看到,“我就是……太高兴了。”
“你的厚脸皮呢?”既然已经有一个任性的了,严锐之强装镇定,摸了摸他的头发说道。
“我哪儿有什么厚脸皮,”贺年声音嗡嗡的,“我那是薛定谔的厚脸皮,你一叫就没了。”
“怎么办啊。”贺年仰起头来看他。
他向来不会隐藏自己的想法,此刻嘴唇一张一合,对严锐之说道:“我真的好舍不得你。”
严锐之嘴硬,只是手还放在他头发上,忍不住又揉了揉,触感很好:“那我现在收回去——”
“哎不不不!别!我错了!”贺年连忙止住他这个想法,“我听到了就是听到了!你这人怎么耍赖啊?”
严锐之偏过头看窗外,不说话。
其实时间太紧,他在公司会脱口而出也是一时冲动,他并没有想象过,自己在同意贺年的追求以后他们之前的相处会变成什么样的。
……但也总归不是幼稚成这样的。
“真的,我能在走之前等到你这句话就很好了。”
贺年像是终于缓过来了一些似的,补充说道。
“你别在半路上停太久了。”严锐之岔开话题说道。
“知道啦。”贺年也明白总归是时间不够,严锐之能过来再陪他这几十分钟,就已经是额外的天降之喜了。
“严总。”
贺年不情不愿地从他身上起来,叫他。
对方循声转过头,刚要应答,发现贺年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他原本的声音像是忽然被抽走了,刚才叫了三遍年年的代价像是终于来了,贺年眼神里的情绪很明显,烧得他有些心慌。
他匆匆扫了一眼对方开合的薄唇,干脆眼疾手快把贺年按回驾驶座上,再拉了安全带来扣上,自己重新坐好,让对方没法再动不动就黏过来。
没能趁机亲上的贺年也没气馁,停下来缓了这两分钟也够了,还是乖乖听话地重新开车上路。
严锐之心脏狂跳,觉得车内太热,掩饰一般地打开车窗,让外面的风灌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