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面的意思。”沈念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大概也不会回来了。”
“没懂。”梁秋直言:“他过来了,看到现在的你觉得不喜欢了,认为八年前分开是对的,所以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所以走了?”
沈念一副‘你要不要这么无聊’的表情看他,梁秋无辜地摊了摊手: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沈念找了顾执两天都没有找到,心里也很是不安,急需要找个人来说说,梁秋就是个很好的选择,只是开口说之前梁秋却打断了他:
“先吃饭吧,以为来了能看到世纪大团圆所以我急得连饭都没有吃,现在既然只剩下故事了,我就不着急了。”
沈念:“……”
家里没什么食材了,就算有沈念也没有心思再做,便和梁秋一起出了门,一路上沈念都在打量着四周,梁秋看到说了句: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走,可他要是躲着你,你以为会这么容易出现在你面前让你找到?几年前你找了一年找到了吗?别看了,等下跟我说说我给你出出主意。”
沈念像没听到一样继续看着,但每一个人都不是顾执。
饭店里沈念没胃口,所以没吃多少,梁秋原本觉得自己很饿可以吃很多,可听着沈念对顾执的讲述,竟不知不觉也放下了碗筷,沉默许久才失笑了句:
“根据你说的这些,我还真想象不出来当年的小变态变成了这一副模样。”
“我也从来没想过他会这样。”沈念看向窗外:“之前没分开的时候总觉得顾执如果能够理智一些,凡事别那么冲动就好了,现在他变成了我曾经期待的那样,可我又不习惯,觉得小疯子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他想什么,生气还是开心我都是知道的,如今他遮掩了所有的情绪,我不敢想象我当初的决定让他遭遇了什么。”
梁秋看着沈念,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我有一种猜测。”
沈念回过头来看他。
“你跟我说过,说宁迦她接受不了顾执变成一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那么会不会顾执回到她身边后被她看出什么来了,从而进行了强行矫正?”
沈念皱起了眉头,他不是没有过这方面的猜测,而是从来不敢深想,他不愿意相信顾执真的遭受了那些,这两年关于这方面的学校被新闻曝光了那么多,那些所谓需要被矫正的学生在里面遭遇了什么,被曝光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心理的伤害才是不可估量的。
它完全可以摧毁一个人。
如果顾执真的被宁迦送到了那种地方,沈念该怎么原谅自己?
是他一手把顾执推开的,是他让顾执回到宁迦身边的。
“不会的。”沈念说得没有底气,像是在说服自己。
“那还有别的可能吗?”梁秋问他:“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我也不愿意,但你跟我说的顾执现在的表现和反应,不都和那些受害者差不多吗?还有他说的那些梦话,他手抖的毛病,他……”
沈念直接从座位上起了身,梁秋适时停止了接下来的话。
他未必不知道沈念接受不了这些,至少接受不了顾执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那和当年得知沈崇山死亡的消息没什么区别,同样会压垮了他。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从自己嘴里先一步说出口,给他打个预防针,也好过到时候铺天盖地的同时摊开在他的面前,猝不及防的好。
沈念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楼下的车水马龙许久没有开口,梁秋也没有再说什么,经历了那么多的沈念,能想明白的。
“梁秋……”沈念在漫长的沉默之后终于出声:“如果,如果我们的猜测是对的,我要怎么赎罪?我还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吗?”
他的出现可能对顾执都是一种伤害。
梁秋起身走到他面前,对于他近乎坦言自己喜欢顾执这一点毫不意外,这么多年了,梁秋也早就看得清楚了,他拍了拍沈念的肩膀,微微叹出一口气:
“小念,你以为顾执在经历这么多之后还出现在你身边是为什么?”
沈念沉默着没说话。
“我一开始确实很担心他会对你作出报复的举动,毕竟那才是我认识的睚眦必报的顾执。”梁秋说:“可他没有,他偶尔失控却还是想你好的,他也想在你身边的,不然过来做什么?对于一个不在乎的人,看一眼都是没必要的。之所以逃避闪躲,可能是他现在还有顾虑,但顾执能有,你不能再有了。”
“你得拉他一把,像当初他拉你一样。”
沈念也想拉住顾执的,为了拉住他,他连喜欢都说了。
可顾执却松开了他。
从饭店回去小区的路上沈念还在心神不宁地想着,走路都差点撞上,梁秋在旁边扯了他好几次。
“你也别着急。”梁秋和沈念并肩进了小区:“他那么舍不得你不会离开的,可能就是那晚的事情让他暂时没有办法原谅自己,再过两天说不定就好了。”
沈念当然也希望事情朝着梁秋所想的那样发展,可冥冥之中他却觉得顾执不会再回来了,至少短时间内。
沈念停下了脚步,梁秋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回过头来看他:
“怎么了?”
“我去看看监控。”说着沈念就转身去了门卫室。
那天晚上的监控很快调了出来,可监控显示顾执从单元楼里出来之后并没有前往其他的任何一栋单元楼,而是直接出了小区,再也没回来。
监控这边没有其他多余的信息,两个人道谢之后便往回走,梁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出声问:
“顾执头发怎么回事?”
沈念怔了一下,轻声开口:“他说是染的,但我不信。”
“怎么说?”
“从见面到现在半个多月了,发根还是白的。”沈念早就注意到了,可他一直没敢问顾执,怕成为他新的压力,可他也不明白,不敢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一个人白了头。
梁秋像是知道沈念在想什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拍拍他的肩膀给予无声的安慰。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往家里走,却在单元楼门口看到了一个男人像是在找什么一样的四处看,察觉到有人便朝着这边看了过来,沈念和他的视线对上又错开,并没有理会,径直走过去要打开单元楼的门,却没想到身后的陌生人却开了口:
“沈念?”
沈念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梁秋也回过了头,看着那男人,30出头的年纪,文质彬彬的模样有点像老师,梁秋以为是沈念学校的同事。
“认识?”梁秋问。
沈念摇摇头:“不认识。”
“你好。”那人似是看出沈念的疑惑,主动开口做了自我介绍:“我是陈景之,顾执的心理医生。”
第72章 苦痛
沈念把一杯水放在陈景之的面前, 说的还是之前对顾执说的那句话:“家里没别的喝的。”
“谢谢。”陈景之抬手虚虚的接了一下,笑着说:“水就好,我也不喝别的。”
沈念在陈景之的对面坐下, 没由来得开始有些紧张。
这是他和顾执分开八年后见到的第一个在八年里和顾执有关联的人,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找来这里的, 但沈念一定会因为这个人而多多少少的知道顾执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对于那些未知,沈念是紧张的, 却没有逃避的心思。
他必须知道,必须面对, 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把顾执拉回来。
“你说你是顾执的心理医生, 他的问题很严重吗?”沈念问出声,努力克制声音里的颤抖。
“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一下。”陈景之看着沈念:“我做顾执心理医生的时候是在七年前,做了差不多两年左右的时间,中间我们也有很长时间没见面,直到最近才重新遇见了。”
陈景之静默几秒,问沈念:“你应该见过他了吧?他从那里跑出来之后就说要来见你。”
“见到了。”沈念说,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关节都泛着青白色, 不敢去问‘那里’究竟是哪里。
“那你应该已经知道他和之前很不一样了。”陈景之说:“我来找你主要是联系不上他,他没做到我说得要跟我保持联系,我有点担心,所以想来看看,他这段时间还好吗?”
既然是顾执的心理医生, 沈念便没有瞒着:“不太好, 对我来说几乎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他, 情绪会失控, 身体会发抖, 就连性格都完全变了。”
“这些我都知道。”陈景之说:“但我觉得他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还能有现在的状态,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治愈是个漫长的过程,任何的伤口,尤其是心理上的会比身体上得更难治愈,但你是他的药,我相信有你在,他会好起来的。”
沈念看着陈景之,有些错愕,他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一个心理医生说出现在的顾执是‘很了不起’的,毕竟顾执看起来糟糕透了。
如果现在的状态已经算了不起了吗?那么正常人遇到‘那么多’事情,又该是什么样的呢?
沈念知道那一定很痛,却迫切地想要知道。
“你说你七年前做了顾执的心理医生,那个时候的他就已经不太好了吗?”
“很不好。”陈景之几乎没怎么犹豫的就点了头:“易怒,封闭,自我厌弃,跟他从小到大的经历有关,他下意识地会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不应该存在的,没有人要的,我花了半年多的时间才有了和他平心静气说话的资格,但并不多,他大多数时间里还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但陈景之直到现在还能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顾执的样子。
那是一个黄昏,他如约来到宁迦的别墅,还没走到就远远看到一个少年坐在三楼楼顶的边缘处,晃着两条腿在看夕阳,恐高的陈景之看到这幅画面就有些腿软,宁迦正站在楼下抬头看着顾执,似乎随时都准备在顾执掉下来之后去接住他。
听到脚步声才回头看了一眼,只一眼就又回过头去看着顾执:
“陈医生?”
“我是陈景之。”陈景之也看向了顾执。
宁迦淡淡应了一声:“你看到了,坐在那里的就是我儿子,也是你要治疗的对象。”
顾执似是听到了这句话,收回看夕阳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过来,距离有点远,顾执又逆着光,陈景之并不能看到顾执当时的表情,但他却能明显感觉到有一道不友善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陈景之一周来一次,每一次他过来顾执都在楼顶的边缘处,即便是雨天他也照爬不误,陈景之没有办法,克服自己的恐高也爬了上去。
那是一个还不错的天气,春末夏初,气温不高不低,天边的云彩也被夕阳映照得绚丽,陈景之问顾执:
“很喜欢夕阳?”
顾执不答,像是没听到。
陈景之并不意外,坐在了他稍微靠后一点的位置和他一起看,直到夕阳西下,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顾执才起身往回走,自始至终都当陈景之是透明的。
他们就这样毫无交流了度过了一个月,宁迦期间也犹豫过要不要换掉陈景之,因为顾执还是没有丝毫变化。可陈景之并不是第一个心理医生了,却是唯一一个能在顾执身边待了这么久都没有被赶走的医生。
也就是这一点,陈景之留了下来。
但陈景之在顾执身上第一次怀疑自己的专业能力,从来没有哪个病人在他面前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居然还没有说过一句话,陈景之曾怀疑顾执是不是哑巴。
但不是,陈景之看过无数次顾执暴怒的场景,他发火的频率其实很高,宁迦一句话不对他都要暴怒,甚至伤害自己,严重的时候甚至还需要打镇静剂。
他只是不愿意和自己说话。
收着那么高的治疗费用,却没有任何的进展,陈景之也没有那么的心安理得。但就在陈景之犹豫要不要离开的时候,顾执却对他有了反应,是因为他又一次陪着顾执看夕阳的时候试探着问了一句:
“他在那个方向吗?你很想他吗?”
就是因为这句话顾执猛地回头看他,虽然面色不善,但眼里终于有了陈景之这个人。
那一天顾执很早就离开了屋顶,陈景之没有拦他,没有趁热打铁,他去找了宁迦,问了顾执之前的事情,宁迦说了很多,为了能让顾执正常起来,包括顾执小时候被她自己虐待的事情,被顾铭伤害的事情她都说了,陈景之闻言摇头:
“还有呢?有一个对顾执很重要的人,你没有说。”
宁迦明显是不太想说的,可陈景之很坚持,也就是那个时候陈景之知道了沈念的存在。
陈景之第一次试着跟顾执聊沈念的时候顾执发了好大的火,那一天顾执几乎要把整个家都砸烂了,他也说了很多的话,质问宁迦为什么要对别人提起沈念,事后他又爬上天台去看夕阳,陈景之跟着上去,他以为顾执不会开口跟自己说话的,但他说了,他说:
“以后别提他,不然我就弄死你。”
陈景之当时以为是恨,可越接触越知道那不是恨,恨一个人不应该是藏在心里的,而沈念是被他死死藏住的,他不想提只是不愿意沈念这个名字从别人口中说出来。
说到这里陈景之看向沈念:“你对他很重要。”
重要到他小心翼翼地翼翼地放在心上,别人看一眼,提一句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