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景必然没心情理他,绕过余震文下了楼,坐在餐桌前的人目光纷纷聚集过来,顾宁焉此时还在楼上没动,他垂眸看向余景独自一人与其他人相逆而行的背影。
“小顾,快下去吧,马上就要上餐了。”余震文语气缓和下来。
顾宁焉被叫了一声才转过眸,原本没有情绪的脸上瞬间转换出一抹笑意,他双眼眯起,兴致缺缺的说。
“叔叔,或许多了解一下他的内心,要比让他完成您给的任务,更容易促进感情。谢谢您能邀请我来,家里的事还没处理完就先走了。”
余景哪都没去,直接回了家。
他坐在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烟盒刚想要抽出一支,手指停留在半空,又把烟推了回去,转而烦躁的胡乱揉了一把头发。
顾宁焉停好车,晚一步走进来,玄关的手机不停地有提示音振动声,他垂眸扫了眼,又抬起头看向客厅,手机的主人半躺在沙发里拿着Switch打游戏。
他也没有说话,这只能让余景自己来消化,而且还有很多余景的事是他不清楚的,他帮不了他。
就这么看着余景的背影,他的手蜷紧又缓缓松开。
等顾宁焉做好饭再回来的时候,余景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站在余景面前,盯着那张好看的侧脸看了许久,即使处于熟睡状态,眉宇间的皱起都没能舒展多少。
他俯下身,手滑到余景的膝窝想把人抱去卧室睡,但是他一使劲左臂上撕裂般的痛感阻止了他。
顾宁焉就去拿了张空调被盖在余景身上。
被扔远到一边的手机屏幕依旧不停地闪出消息。
他想,等余景醒了平静下来说不定会需要。顾宁焉走到门口拿起手机正要走的时候,屏幕又一次亮起。
周宇:红领巾好像还挺牛,我们查不到,不过公告还是要照常发的。
紧跟着又是一条。
七七爸爸:顾宁焉那事查的差不多了,有空出来细聊?
待屏幕自动息屏,他才把手机放到余景手边。
……
余景醒来,天色已经变得昏昏沉沉,细索的下起小雨。
他坐起身对着身上的被子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个人。
余景抬手在太阳穴上揉了几下,头疼的厉害,可能是因为睡觉的时候想了太多事的缘故,他边揉边沉声骂了一句。
顾宁焉适时走过来给他递过一杯水,手指点了下手机。
“来了不少消息,挑一挑有没有喜欢的回复一下?”
余景喝下一口冰水,被迫让自己的大脑快速清醒过来,然后往前挪动一下拿起手机。
客厅没有开灯,手机的白光映照在余景的脸上和眼睛上,显得他整个人更加疲惫。顾宁焉偏头关注着他脸上的情绪。
没多久,余景收回手机站起身:“我出去一趟。”
“今晚回来吧。”顾宁焉仰起头看他。
余景迈开腿,被顾宁焉这种越界的关心撩拨了一下思绪,他拧起眉:“再说。”
-
余景到的时候,见宋祁身边还有一个人,那人是陆依凡。
“你怎么也在?”他问。
陆依凡龇牙笑了几下:“没想到我会来吧,我就是这么阴魂不散。”
“你们以前认识?”
陆依凡扭头看看宋祁,又转回来耸耸肩:“不认识啊。”
余景坐下,手指在酒杯口缘慢慢滑过,他的目光从陆依凡转向宋祁。
“就偶然间认识的,最近刚认识。”宋祁给余景倒酒,“说正事。”
“你让我查那事查到了,是孙浅没错,但是好像也并不全跟你有关系。在那之前,顾宁焉家的公司就和孙浅家有过生意上的冲突,但是你也知道,就他那蛀虫般的脑子,肯定是玩不过,也就只能搞搞这些没品的小动作逞逞心中的不快。”
宋祁说完这段,顿了一下。余景挑了下一边的眉毛,示意他继续。
“你不是说了那天你听到孙浅打电话的内容很微妙,我就找人查了一下他的通话记录,找到了接电话的那个人。前段时间没找到这人是因为他不在滨城,现在这人可能觉得风头过去了吧,就回来了。我实际还真没想过孙浅找的这人能是滨城的,没想到他脑子还真是不太好使。”
宋祁说着点着一根烟,然后继续:“来滨城那不就好查了,我找到那人还没说什么呢,他就吓得全说了。说实话这人还是有脑子的,他把孙浅给他打电话、发微信的内容全备份了,证据我这已经有了,你看——”
这意思是问余景准备怎么处理孙浅。
余景盯着自己放在酒杯上的手指,迟迟没有说话。酒吧光线昏暗,映得他眼眸深不见底,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
“先给我一份,等顾宁焉好了我再想想。”
宋祁点点头说行。
陆依凡觉得自己这会说话应该不会被余景怼了,他插了一句:“他那胳膊怎么样了,能残疾么。”
余景扬扬唇角,很轻的笑了一声:“这估计有点难,要不你哪天抽空给他补个伤?”
闻言陆依凡一顿猛摇头:“算了算了。”
今天余景并没有心情喝酒,他想要走了。即使他知道,宋祁肯定是想孙浅这件事查明白了,照往常他们肯定会喝顿酒,大脑一热各种整人的想法就能往外涌,按着惯例叫他来了酒吧,可今天不同。
“怎么了,最近有事?”
果然,宋祁还是看出来了。
他们关系很好,余景也完全不在意把家丑说出来。
“记不记得我两年前怀疑自己得精神方面疾病的事?”
宋祁原本松懈的神态,听了后突然紧张起来。
“原来你那时候频繁请假是为这事?!”陆依凡恍然大悟。
余景点点头继续说:“根本他妈不是我的问题,是我爸。”
他哼笑一声,脸上神情和说话语气都能感受到那种鄙夷的情绪:“他让人一直跟着我,跟到什么程度呢……我不是说过觉得家里有人。”
“直接进家?”宋祁紧皱着眉,“24小时关注你,随时给你爸汇报?”
余景点了下头,拿起酒杯喝尽。
“卧槽!!!”陆依凡表示不理解,“这尼玛真是够变态的,这得找的什么背景的人啊才能让你一直没发现,特工?”
陆依凡是在认真问问题,但是能问出这个问题本身就证明了这件事有多荒诞。
余景笑着说:“谁知道呢。”
陆依凡偏头看宋祁的神色不太好,他以为他哪不舒服,就问:“你怎么了?”
宋祁摇摇头没有多说。
他只是想起了那段时间,余景过得并不好。准确的说是,余景前几年过得都不好,也就是最近一段时间,他突然从阴霾中走出,把所有的课都修完,在网上玩起了音乐,看起来整个人都阳光不少。
刚出去的时候,余震文那迟来的父爱管不到余景了,他就每天去夜店酒吧,不把自己喝到宿醉大脑空白绝不肯走,但是他很孤独。国外自然不会再有人知道曾经的他,他那么有钱,那些人都愿意往他身上贴,可他们也就只知道他有钱,所以才愿意和他混在一起。
在他跟余震文冷战的一段时间里,没有人愿意帮他,很快就散了,自此再也联系不到。他晚上去酒吧驻唱,白天去公司实习,就这样坚持着,直到一晚,一辆醉驾的车,才帮他们父子缓和了关系。
此后,余景在医院躺了半年,余震文和杜烟从没来过,只是不停地打钱打电话,道歉说“现在正是公司重要的转折点,走不开”。宋祁赶过去陪了他一段时间,所以那时候余景的状态他很清楚。再后来余景恢复出院,就开始对他说家里有人,说东西移动过位置,余景有按过摄像头,可是并没有拍到,所以他们都觉得余景得病了。
余景去医院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尽管他们的怀疑是错的,但也不算坏,毕竟余景从此以后过得好了不少。
陆依凡也是在余景转变后才熟络起来的,之前不过就是一个班的同学,对这些都不了解。他看看余景又看看宋祁,不明就里。
宋祁和余景两人,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入了沉默,却都是在回想一件事。
是顾宁焉打来的消息划破了他们的沉默。
顾:回来吗,要下暴雨了。
第27章
刚到家就有人给他打来电话,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来电话的是杜烟。
顾宁焉听到门口的动静回过头,余景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
见顾宁焉点头应下,他才接通视频电话。
他没有说话,在等对面先开始。
画面中的自己仿若静止一般,除了眨眨眼没有别的动作。
“跟爸爸吵架了?”杜烟声音轻且温柔,明显是个底气不足的反应。
余景平静的回了个“没有”。
“你不想听爸爸解释,那妈妈给你解释可不可以呀。”杜烟难耐的挤出一个笑来。
真有意思,像是在逗小孩。
余景听了控制不住的勾起唇哼笑一声。
“你们两人有区别吗。”他脸上还有笑意,抬起一条胳膊搭在沙发背上,另一条腿翘起,一副大爷坐姿。
杜烟没想到余景会是这副态度,言语间都是一种轻描淡写,这让她提前准备好的腹稿不知道该怎么发挥。
她笑着,嘴巴半张着很长时间,可能是找到了切入点,终于开始了她的说辞。
“你不是不愿意爸爸妈妈关心你嘛,你上大学那时候才成年,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你说我们能不担心吗……”。
杜烟还想继续说,却被余景直接打断。
“多新鲜呢,我没成年之前也没见你们担心过,怎么成年了反倒需要担心了。”
杜烟抿了抿唇,看得出她紧张了,在自己儿子面前,他紧张了。
见她不说话,余景就不客气的继续了:“小的时候没管就没管吧,长大了也没必要,大家都别扭,你看我现在过得不也挺好的。”
顾宁焉的反应完全出乎杜烟的预料,在她心里余景蛮横无礼,想要和他平静的谈一谈并没有这么容易。
她愣了一下,很快又笑了起来:“那怎么能行,不管多大在我们面前都是孩子啊,就是因为以前没有关心过你我们心存愧疚,现在才要补上不是?”
说不通,算了。
余景没什么心情跟她讨论少了多少多了多少这件事。
“不早了,我要睡了。”紧接着就挂断了电话。
即使他看出来杜烟还有话对自己说。
把手机往旁边一扔,他侧眸看着顾宁焉,对方就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剧本,已经翻过去很厚一沓。
这提醒他了,他俩还要合作个恋综。真是艹了。
“你这剧还要拍多长时间?”
顾宁焉缓缓抬起头:“那得先看我的胳膊什么时候能好。”
也是。
余景点点头,站起身进了琴房。
顾宁焉没法拍戏,但是他还可以创作啊,得干赶紧把他接的第一单倒霉工作做完才行。
他平时创作很吃状态,所以今晚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写出来。
也或者可以说是他想要利用工作来分担心中的烦闷。
坐在琴房里摆弄了很长时间乐器,尝试弹奏出各种即兴小节,但都不是他想要的,而且弹出的琴音越来越乱、越来越没有章法。
感知到不对,余景就停下了。因为弹奏的太过狂躁,歇下来后还依旧粗喘着气。静下来后,屋里还能听见一点外面的下雨声。
琴房里装了很好的隔音材料还加了隔音棉,所以隔音效果很好,但是此时还能听到,看来外边真的下起了暴雨。余景坐在地上,腿上架着一把吉他,他靠在上边,对着无窗的墙看了很久,就像是上面有一扇窗真能看到外面的雨景一样。
没多久有人敲了几下门,没等他同意就推开了。
“在外边听到你状态好像不是很好,要不要先休息?”
余景转过头,睁着一双乌黑又剔透的眼睛看着顾宁焉眨了几下眼睛。
今天这人很奇怪,怎么这么人模人样。
顾宁焉见余景没反应,只是一直看着自己,他歪了歪头意思是在等余景的回答。
余景这才有了反应一只手撑在地上站起来,与站在门口的顾宁焉擦身而过的时候,瞄到他裹着纱布的胳膊。
今天顾宁焉穿着一身修身的西装,甚至让他忘了这人现在还是半残,他还让这个半残开车送他回来。
可是看这几天顾宁焉的样子……他脚下突然一顿。
“你的伤是不是快好了?”
顾宁焉站在他身后倏地跟着停下,抬抬胳膊:“目前看是,不过要是你需要帮忙的话那就好的没这么快了。”
“你能帮我什么……”余景低声说了句。
顾宁焉耸耸肩:“谁知道呢。”
-
两人都躺在床上,余景照常背对着顾宁焉。他睡不着,或许是因为下午才睡醒,也或许是脑子里的事一直反复循环。
“顾宁焉?”他叫。
“嗯?”
听顾宁焉的声音显然是也没睡。
“做不做?”
“你认真的?”
顾宁焉的声音如此刻的黑暗一般。
“你看我这语气像是开玩笑?”余景坐起身毫不客气的脱下上衣,“睡不着,但是每次跟你做完睡眠质量就提升不少。”
然后他又开始往下脱,布料摩擦声中很轻的流露出顾宁焉的一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