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临近,空气流动里伴随起隐约的冷香。
卫隽牵起唇角:“你和裴锋一样的欠……”
欠什么?因为他刚才的话,邵晏脑中只能浮现出两字,欠.操。
随之,两人亲密的状态,瞬时被分离开。
裴锋握着卫隽的手腕,使用的力气极大,似要就此把它掰断,更多的是脸色不善地面向邵晏。
卫隽仿佛不觉得疼,极具风流地挑起眼道:“你哥比你带感。”
话音消散,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崩断。
裴锋不容许划分在自己领地的卫隽,被外人沾染,可卫隽方才的话硬生生撕开了表面的平和,一刹那袭上心头的怒火灼烧起他的五脏六腑,即刻就要化为无凭无依的灰烬。
“邵晏。”
裴锋将火发泄到他认为的祸首身上。
望着气势汹汹的表弟,邵晏眉心抽搐,险之又险地躲过挥来的拳头。
现场围观两兄弟反目,卫隽不觉拍手称快,而是感到些许疲累。
当听到邵晏二字,卫隽就忆起顾城轩曾说的话,虽然暂时无法确认,但他心里基本认定了,那场房车旅行是裴锋借邵家手破坏的。
想不通邵家为何会陪裴锋胡闹,总归是助纣为虐的帮凶,见裴锋与邵晏相杀,他心里的想法唯有活该。
“你们慢慢打,我先走了。”卫隽说。
原是打算好好履行诺言,和裴锋有始有终地同进同出,他是要等着和裴锋一块离开的,无论对方会耗到什么时间,他是这么打算的。
所以,不管有没有裴锋说的等会儿一起走,他都会等的。
在得知对方答应回老宅的事,对方显然不至于品德低劣到戏弄老人,那么就是戏弄他了。
等会儿等会儿就等到去老宅,届时他真的能自己回去吗?
卫隽不想再钻进对方的圈套里,准备釜底抽薪,先跑了再说。
他走得急,后面的人追得也急。
“你跟上来干什么?”卫隽不耐烦地甩开来者的手。
“还没出气吗?”
卫隽立时刹住步伐,瞪着人:“我没气,我嫌烦。”
“……”
卫隽再次挣开抓来的手,同时退后几步:“裴锋,你演戏演疯魔了,搁我写剧本呢?”
“别自以为是了。”
卫隽转身,希望自己能成功离开,但听着背后亦步亦趋的脚步,他一时有些泄气,怎么以前没发现对方狗皮膏药的性质啊?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裴锋的手机铃声。
对方明显接通了电话,打电话来的人许是非常激动,没开免提的功能,一连串破口大骂依旧传进卫隽耳朵里。
不用猜,准是邵晏的辱骂。
“你个狼心狗肺、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老子哪他妈对不起你,居然为个外人打我,裴锋你真你妈的是个赔钱货,以后甭想再让老子帮你!”
“嘟嘟嘟——”
“卫隽,你瞧一瞧。”对方带着难得软语的话,“我被我哥骂成什么样了。”
卫隽心说,你自找的,他坚决不理人。
“我送你回去。”裴锋继续黏着他,略带苦涩的意味,“今天以后,你不会再见我了吧。”
卫隽:会见,不见怎么离婚?
裴锋专注观察着他的表情,忽地道:“三月期至,我会和你离婚。”
卫隽其实不抱和平解决的期望,陡然听到人的强调,他颇为意外,以至于外露出更多的情绪。
“意外吗?”裴锋低笑一声,“只是不想你对我再失望。”
卫隽暗自叨叨:你前不久就让我挺失望的。
然后,裴锋道:“我是想哄你和我去见外公外婆,他们年纪大了,身体算不得好,我想告诉他们你是我认定要生活一辈子的人,可能你不愿意,但我……”
裴锋诚实地道出自己的计划,他其实可以轻松地撇清欺骗的定义,然而他不想再用谎言笼络住喜欢的人。
脚下的木制走廊,与鞋底接触的时刻敲击出闷沉的响动。
刷过红漆的栏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翠绿的藤萝叶片肆意伸展。
风景很美,耳朵很吵。
卫隽终于受不了旁边紧跟自己的人,扭身想踹去,鞋侧卡进了缝隙,重心偏移,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投怀送抱”。
砰——
撞得特别实诚。
卫隽嘴巴磕在坚硬的肩膀,痛得他眼泪差点出来,抬头时碰到尖利的下巴,脸颊立马红了一块。
被他当垫子的人轻嘶了声。
卫隽知道对方为护住他,实打实地与栏杆碰撞,加上他的冲击力,肯定很疼。
他们两人四周的紫藤萝花因为误闯的人类,微微摇了摇。
卫隽看着近在咫尺的裴锋。
脑子一团乱麻。
他梦里见到的那个场景,那个对方被压在栏杆的场景——所以,“陌生男人”是他自己,也不是接吻,只有嘴巴痛得他眼泪汪汪。
对方唇色不复之前的红润,抿得十分紧,想到刚才对方语音里的异常,估计也是疼痛非常。
卫隽神情恍惚。
那果然是场梦,一场勘破一丝未来的虚假幻影。
总体全是基于他自身的认知推演的梦境。
推演是推演,它不能完全代表真正的未来。
于是,生日忽略为真,不吃葱为假,紫藤萝花栏杆为真,被陌生男人压为假,接吻出轨为假。
卫隽没想到梦境里见的场景能在现实遇到,还发生了如梦境一般的互动。
所以,也算是勘破到一丝未来吧~
卫隽自我安慰夸奖着,企图转移疼痛感,可惜收效甚微。
“卫隽,流血了。”
卫隽含糊道:“都怪你。”
“嗯,怪我。”
第36章 真怂
提前离开宴会,去诊所拿了点药,卫隽坐上裴锋的车回家,自然是回各自的家。
卫隽没有邀请人上楼坐坐的想法,他侧对着裴锋站着,留下的阴影自他的脚边拉长。
“我回去了。”
坐于驾驶座的人,从降落的车窗看向他,往日深不可测的双眼,浮现一层惊心动魄的清明,喟叹着答:“好。”
卫隽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车辆发动的马达声嗡嗡地奏起。
裴锋遵守了自己的承诺,三月期到时,他没有去打搅过卫隽,没有强制闯进卫隽的生活里。
他们像是真的分为两条不相干的平行线。
在一个工作日的清晨。
卫隽和裴锋来到民政局,成功办理了离婚。
将将结婚一年和长达五年的暗恋,在今日不得不结束了。
卫隽走出民政局大门,回头望向一路安静的男人,对方似是真的打算与他和平分手,表现得不同寻常的平淡,得到如此结论,卫隽说不清自己到底抱起哪种心情,不甘吗?还是解脱?
他辩不明白。
“再见。”先开口的竟是裴锋,语气温润如玉,磨人的暖,可他讲着告别的话。
卫隽撇开头:“再见。”
“我……”裴锋见他要走,忍不住出声,“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说。”如愿以偿离婚,卫隽的心态十分宁和,生起足够的耐心解答别人的疑惑。
裴锋:“你是在你生日的夜晚,决定和我离婚吗?”
卫隽愣了下:“是也不是。”
裴锋:“这样吗?”
卫隽:“是这样。”
裴锋轻叹,他有机会重新捕回卫隽心的,可惜他错过太多,以致于沦落到此时的困难境地。
回答一个问题,已经算卫隽仁至义尽,他不再给人说话的时间,迈的步子很大,大到裴锋一时半会儿追不上。
裴锋站在原地,静默地注视他的背影。
“卫隽,我喜欢你。”
走在前面的卫隽,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就知道对方不会这么简单地放弃。
他蕴怒地瞪向肆无忌惮当众告白的男人,幸得清晨人少,否则他得成为被围观的猴子,上演你爱我我不爱你的狗血剧情。
“你疯了。”卫隽捏紧手里的离婚证,“给你自己留点体面吧。”
裴锋:“追老婆要什么面子?”
“……”
卫隽看到远处走来的一男一女,男女相隔甚远,表情僵冷,他可没那么厚脸皮让人围观,赶紧转身离去,当作不认识裴锋。
离婚是离婚了,但卫隽感觉自己仍未摆脱婚后生活。
每天都能不经意地见到那个人,躲在家也会被各种打扰。
卫隽严重怀疑自己曾经到底喜欢了个什么玩意?
不过,大体也不是不能忍受,对方就是摸透他的底线,使劲蹦跶,叫他发火不是,不发火心里不平。
“卫隽,有空吗?”意外地来自庄野的电话。
卫隽:“有啊,怎么了?”
“来,吃夜烧烤。”
卫隽挑眉,对方说话的调子软糯含混,状态明显不对劲,估计是喝酒了:“地址给我。”
河边的签签烧烤。
卫隽寻到地方时,叫他来的人桌上摆满好几瓶空荡荡的啤酒,对方脸色红扑扑地咬下刚烤出来的肉串,瞧着是醉醺醺的,但那投向他的眼睛,清醒居多。
“借酒消愁?”卫隽坐到人对面,摆弄了下啤酒瓶。
庄野这时的造型邋遢,素颜脸,由于名气不算大,倒是没人认出他,估计也不敢认他居然是个艺人:“烦而已。”
“烦?”卫隽眼前一亮,有种找到知己的感觉,“我也很烦来着。”
“你烦什么?”庄野惊奇。
卫隽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对待一个人。”
“巧了,我也是。”庄野。
卫隽:“嗯?”
庄野乜视卫隽一眼:“我情况和你有点不一样,你的烦不是我这样的烦,瞧你红光满面的,烦得挺乐意的吧。”
卫隽瞳孔微缩,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
“好嘛好嘛,你觉得不是就不是。”庄野没有与卫隽争的意思,他现在烦得要死,哪来的心思给人分析理由,哄着就对了。
卫隽深吸一口气,暂且按捺追究的想法:“你又是烦什么?”
“和你一样,烦一个人啊。”庄野脸色臭极,“你应该也能猜到是谁。”
卫隽琢磨一下:“傅言湛?”
“是的。”庄野将香喷喷的肉串分给卫隽。
卫隽:“你们还有交集?你都解约了,他能咋样?”
庄野:“不能咋样,就是恶心人。”
卫隽察觉到庄野话语里的情绪,感到诧异:“那傅言湛真对你有想法?”
庄野无语卫隽显露的幸灾乐祸,语气危险:“你很高兴?”
“不,我没有。”卫隽赶忙收敛,转移话题,“说说他咋让你烦了?”
庄野:“我不歧视同性恋。”
卫隽点头,表示自己不会被影射到。
“他喜欢我就喜欢我,我没什么感觉,反正我是不会接受的。”庄野神色有些异样,“但我没想到他……他是那样奇怪的人。”
庄野的用词称得上委婉,已经不能用奇怪形容,是差不多该进精神病院的病患。
傅言湛喜欢庄野的方式,或者追求庄野的方式,宛如旧时的贵族向底层人施舍恩惠的高高在上,以为一点小恩小惠,庄野就得为此感天动地,化身奴仆跪舔。
“我就没遇到一个人追求谁,是他喜欢吃那个菜,然后看我,我要是懂不起不给他夹,就给我甩脸色。”庄野吐苦水中,他起初解约确实有怨气,但轻松达成目的后,他就没那么气了,所以他勉强接受了傅言湛的道歉,毕竟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吧,谁曾想这人目的不纯,脑回路也异于常人。
“要说,对我不好,也不是。”
“以前拍戏,是他第一个发现我生病,帮我处理人事,安排好我去医院的路程。”
“记着我的生日,记着我的喜好,每次送的礼物,一块吃的饭,现在细细想来都是我喜欢的。”
“老实说,我是把他当朋友的,有时候他的小脾气,能包容就包容,我性子也不是完美无缺,两人互相理解。”
“可如今,他暴露自己的心思后,就变得特别……”
庄野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犹豫须臾,便不形容了。
“他表现得我一定会永远向他妥协的模样,时常挑战我的耐性。”
“前日,他吻了我,想跟我……”
卫隽催促:“说啊,我知道想跟你上床嘛,不用难以启齿,然后呢?”
庄野眼皮跳了跳,终究继续讲下去:“我拒绝了他,他非常的…激动,不理解我为什么会拒绝,觉得我凭什么拒绝他。”
“抓着我说有多爱我,多宠我,平日我迟钝木头脑子,他都忍了,说他主动我还不识好歹。”
卫隽:“???”
庄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还有句话没说,实在说不出口,可就是因为这句话,可把他憋闷坏了。
傅言湛吼着他,仿佛做出多么大的牺牲,诉说自己都愿意为他做零,还不够爱他宠他吗?
“什么人啊。”卫隽感叹,“真奇葩。”
庄野闷闷地喝一口啤酒,压下心里的郁闷。
“你烦的那个人呢?”庄野问。
卫隽考虑半响,娓娓道来理好的措辞。
他客观地描述了自己和裴锋的事,不知道是否想从庄野这里得到某种指点,还是单纯的陈诉。
“你怎么想的?”庄野。
卫隽摇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