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在西班牙的无人巷弄,看着对面人高马大的劫匪,亮着明晃晃的匕首,穆颂很想破财消灾,奈何身上的钱,全在超市换成了手里的食物。
试探性地问劫匪,这些吃的,有没有看上的,随便拿,结果,反而把劫匪触怒了,二话不说就提刀向他冲来。
看着那黑暗里一闪而过的冰冷亮光,穆颂以为,明天国内的新闻头条,会有他的姓名,却没想到,千钧一发时,有个人,把他护到了身下。
没错,很古早,很狗血,这个人,就是一吻害他丢了工作的白煦。
因为白煦的骤然出现,歹徒一时惊愕,刀子没拿稳,擦破了白煦一块皮,便被反制住了。
一通发狠的打斗之后,匪徒是被打走了,白煦也不轻不重地挂了彩。
穆颂惊得说不出话来,连忙把人送到医院,结果,见过大场面的医生,只是给白煦包扎处理了下,又开了点外用的药,便把他们打发走了。
没办法,被迫承情的穆颂,只能把白伤员带回家,好吃好喝地伺候了一个多月,才把白煦彻底养好了。
而在那一个月中,穆颂旁敲侧击下,知道了他离开后,白煦在家闹得鸡飞狗跳,最后直接离家出走四处找他的事。
穆颂听在耳朵里,愁在心里,实在不明白,这小祖宗到底看上他什么,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或许,只是少年人懵懂青春的一场混乱痴迷?
穆颂如是揣测,而白煦却用之后五年的实际行动,否定了他当初的判断。
自从在西班牙重逢,多次劝说无效后,穆颂也就对白煦听之任之,给了少年人一个充分表达爱意的机会。
衣食住行,从细枝末节到生命安全,白煦360度的妥帖关照,让比他大十岁的穆颂,不好意思到有些感动,也就渐渐开始回报这份爱意。
再后来,只有这么一个不孝子的白氏夫妇,终于拗不过这根独苗,不情不愿地同意了他们的关系,白煦这才带着穆颂,高高兴兴“荣”归故里,在他爸妈的黑脸下,跟穆颂开启了温馨又没羞没臊的恩爱生活。
一晃五年过去,中途休学的白煦,经过这两三年的踏实努力,昨天,顺利拿到了学士证书。
高兴之下,喝得有点多,白煦搂着穆颂进入了梦乡,却做了一场光怪陆离又惊悚的梦,以至于,他骤然惊醒后许久,还没回过神来。
“怎么了?”
看出白煦的不对劲,穆颂走了过来,摸上他泛红的面颊。
“穆颂哥?”
白煦抬起眼,那是一双警惕的担心伤害随时会到来的懵懂小鹿的眼睛。
好久没见到白煦这样的神情,穆颂也不禁紧张起来,轻轻把比他还高一个头的日益健硕的青年揽进怀抱。
“究竟怎么啦?”
窝在穆颂温暖的怀抱里,嗅着令他心安的清淡的气息,白煦渐渐回过神,压下了被梦魇纠缠后的仓皇失措。
“没,没什么,做噩梦了……”
“啊?梦见什么了啊?”
穆颂错开身,看着白煦,想知道,什么样的梦,能让一边努力上学,一边在白氏历练成长了好几年的白煦,慌成这样。
“我……”
白煦眨了眨眼,垂下了眸子,避开穆颂的注视。
“乱梦的,现在没事了,你别担心了。”
穆颂盯着白煦,沉默了好一会,才拍了拍白煦的后背,轻声笑道。
“这是什么呀?”
穆颂把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递到白煦面前,而只是一瞥,差点儿把白煦吓尿了。
“这,这,这……你从哪拿的?!”
白煦一把抓过来,抬眸瞪着穆颂,眼神里满是恐惧。
“这么紧张干嘛啊……”穆颂看着白煦,不免有些担忧,“我刚洗衣服的时候,从你外套口袋里掏出来的。”
“啊???哦……”
经穆颂这么一说,白煦这才慢慢醒过神来。
嗨,原来是他昨天在酒店大堂等人,在旁边的纪念品商店里,无意中看见的个小东西,觉得穆颂肯定会喜欢,买了放在兜里,竟然给忘了。
“随手买的个小玩意儿,送你的,打开看看?”
看白煦脸色和缓,虽还有些疑虑,穆颂也稍稍松了口气,暖着脸,接过那小盒子,一打开,发现是个手摇八音盒,一旁还有卷带着密密麻麻小孔的纸带。
“以前玩过这个么?”
白煦手把手,教穆颂把纸带卡进音乐盒里,又让穆颂自己转动旁边的手摇柄。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卧槽!”
音乐刚响了一小节,白煦的脸色,又骤然变了。
这特么……不是他在商店里选的那首曲子啊!
难不成,是售货员装错了?可怎么就偏偏装成了他梦里的那首呢?!
想起刚才那场噩梦里,他亲手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刻下的纸带谱,白煦冷汗都下来了……
“小煦,你究竟怎么了?”
看着白煦无比诡异的表情,穆颂的心又揪了起来,一边摸着他的额头,一边柔声关切。
“没……没什么……就是发现店员装错谱子了……”
“哦?是么?可我怎么觉得这曲子还挺好听的……叫什么啊?”
白煦还在纠结这诡异的巧合,没来得及回答,就见穆颂掏出手机,打开音乐软件的搜曲功能。
“《阿拉斯加海湾》?哟,怪不得你说装错谱子了,看歌词,确实不该是送我的呀。”
穆颂手一点,这悠扬又透着悲戚的歌声,便在卧室里回荡了起来。
“上天啊,难道你看不出我很爱她,怎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你要拆散他们啊?
……
上天啊,你是不是在偷偷看笑话,明知我还没能力保护她,让我们相遇啊
……”*
“可不是么!”
白煦终于回过神,一把抢过穆颂的手机,关了音乐,绽开个带着心事的笑脸。
“估计是店员昏特了,乱装了个,晚点我去找他算账!”
“哈哈,多大点儿事啊,白少爷就别为难人家小打工人了。”
穆颂说着,又拍了拍白煦渐渐舒展的脸蛋。
“好了,起来吃饭吧,做了你最喜欢的藤椒小龙虾!”
“真的?!emmm……我说呢,怎么这么香!”
“快起来!洗漱完了就出来吃吧……”
穆颂说着,就站起身,先出了卧室。
而白煦,看着穆颂离开的背影,刚才还透着兴奋的眸子,渐渐冷了下来,摸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帮我查查,陆氏集团的执行总裁,今年多大,是不是叫陆远。”
助理查都不用查,直接回复了白煦,“是叫陆远,今年三十六岁。”
“单身?”
“额……这个,我要查一下。”
“尽快。另外,我记得,今晚的商会招待宴也请了陆氏,会是谁来?”
“是陆总亲自来。”
“……”
“另外,刚才查了一下,陆总至今未婚,但好像有个儿子,刚出生没多久。”
“……”
挂了电话,白煦心里乱得像被熊孩子践踏过的雪地,一片狼藉,压根理不出踪迹。
回想刚刚那场梦,陆远的人名、年龄、时间线都对上了,还有三十六岁老来得子这事,也对上了,甚至,还有那个诡异的音乐盒,也跟梦境里,他送给穆颂的临别礼物对上了。
唯一不对的,就是厨房里,正为他洗手作小龙虾的穆颂。
在梦里,穆颂被他爸改了志愿,从B大变成了Z大,而且,一入校就看上了陆远,从此展开一段无比狗血的虐恋情深。
而他,作为这段虐恋里的炮灰男二,到正文完结,都只停留在1.5垒的阶段。
回想梦里他偷来的两个浅尝辄止的吻,真是,越想越憋屈!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白煦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怪罪于昨晚的酒有问题。
摇了摇还有些宿醉的脑袋,白煦穿好衣服,进了厨房,走到穆颂的身后,展臂把翻弄小龙虾的穆大厨揽进怀里。
“颂颂……”
对于比他小十岁的白煦,非要这样肉麻的叫自己,穆颂本能是拒绝的,但耐不住小奶狗天天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摇着尾巴缠他。
“哎呀,别闹,乖,你坐着等一会,马上就好了。”
“不要,我就要抱着你。”
“噗,干嘛呀,这么腻歪,难不成……昨晚上还不够?”
想起昨天白煦借着酒劲,比平日多了几分粗暴,穆颂虽然不适应,但别说,倒也独有一番风味,光是想想,就让他又红了脸。
“哈哈,颂颂是害羞了么?还是……又想要了?嗯?想要就说啊,咱们都老夫老妻了,还害什么臊?走走走……”
说不清是晨起的兴致,还是迫切地想要把噩梦留下的余毒清除,白煦不管穆颂好说歹说表示“不要”,还是不由分说地把人半搂半抱带回了卧室。
等一场酣战停息,锅里的小龙虾也焖过味了,吃得白煦嘴直抖。
“颂颂,我嘴麻……”
白煦嘟着麻木的嘴唇,伸到穆颂的面前,而莫名被吃干抹净的穆颂,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呸!活该!”
“呜呜呜,哥哥不疼我了……”
白煦说着,收起刚才在床上横冲直撞的狼狗尿性,搂上了穆颂的窄腰,毛绒绒的脑袋,蹭在他胸口上,又一副求撸毛的奶狗模样。
穆颂:……
有个差十岁的年下小情人,就是有这么点不好。
每次想发火,就被他一通撒娇攻势整得没了脾气,真不知拿他怎么办才好。
“好了,别闹了,赶紧吃了,还要早点去帮你爸妈搞晚宴。”
“我不想去……”
“开什么玩笑呢?本来就是为你正式踏入商界举办的,你不去,你爸妈能答应?”
白煦瘪瘪嘴,默不作声了好一会,又说,“那你别去了,反正你也不喜欢。”
穆颂冷哼一声,“我倒是想不去,可这不又给你爸妈递话柄,说我不是‘贤内助’了么?”
这些年,白氏夫妇虽然默许了他的存在,可从心底根本就没有接纳他,以及他们之间的感情。
为了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穆颂很忍气吞声,做了不少违背意愿的事,只是希望,他和白煦的情路,能稍微顺遂一些。
好在,白煦也很体谅他的苦心,尤其是这一两年,独立接管了几个项目之后,肉眼可见地成熟了起来,也越来越有男子汉的担当了。
“行吧……那我们早去早回吧……”
白煦剥了个小龙虾,喂给穆颂,又讨好似的吻了吻他的嘴角,把沾染上的一点污渍,吃进了自己的嘴里。
吃罢饭,穆颂去梳洗,白煦则乖乖收拾好了厨房,两人换上颜色相近的西服套装,便来到了晚宴的场地。
白夫人忙前忙后,穆颂很有眼力见儿地去帮忙,白煦则被他老子叫到一边,交待了许多今晚的注意事项。
结果,交代了那么多,大部分都没用上,因为白煦“不小心”吃进了含有让他过敏的鱼子酱tapas,不得不提前离场。
“怎么回事啊?不是说了不要乱吃东西么?!”
白夫人气急败坏,白董事长倒是更分得清轻重。
“行了,除了陆氏的总裁没见上,别人差不多都见到了,也算是达到目的,赶紧去医院吧。”
穆颂扶着白煦出了酒店,一上车,白煦立马掏出准备好的药,就着凉水咕噜噜喝了下去。
“我去……你是故意的啊?!”
穆颂看着白煦那闪着精光的眸子,又气又好笑。
这孩子跟他爸妈做起对来,可真是下血本啊,连自己都豁得出去。
“我这不是为了你么?”
白煦凑到穆颂的跟前,款款揽住他的腰,窝在他颈脖敏感处,蹭了蹭。
“跟这帮老头子吃吃喝喝有什么意思?咱们俩早点回家呆着不好么?”
穆颂不置可否,以他这么尴尬的身份,在今天这样的场合,确实不太痛快。
可是……
想到白煦夹在自己和他家人之间,穆颂一边感念他这份执着的孤注一掷的爱意,一边,又为前程隐隐担忧。
这样尴尬的日子,要到何时才是个头呢?
穆颂轻轻扶住白煦的脑袋,撇过头,望向窗外远处的灯火,没注意,一辆大奔错车而过。
“哎呀,陆总,你可算来了。”
“抱歉抱歉,路上遇见了个小剐蹭,没多大事,就是对方有点难缠,所以,耽搁了。”
“没事,没事,只是不巧的很,犬子吃坏了东西,先离开去看医生了,今天怕是见不到了,下次,下次单独再请陆总一次。”
“贵公子的车,是辆蓝色的幻影?”
“呃,是啊,陆总路上遇见了?”
“嗯,很拉风,所以,留意了一下。”
回想起错车而过时,车窗后的那张脸,陆远莫名觉得心脏的位置,有丝特别的触动。
“哎呀,我们那浑小子,就爱搞些虚张声势的东西,不像陆总,年轻有为还沉稳低调。”
陆远笑着摆摆手。
“伯父过誉了,毕竟差着辈分呢,年轻一代,有自己的风格、想法,挺好的。”
陆远说着,顿了顿。
“那个,伯父有贵公子的照片么?真人没见着,也认认脸,说不定,哪天就碰上了。”
“哦对对对,我找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