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发了一段措辞很客气的话,让陆远别等他了,早点回去休息。
短信刚一发出,陆远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穆颂握着震动不停的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你的手机?”安珩循声望来,看见穆颂那砖头机闪烁着绿光,“怎么不接?”
“那个,估计是骚扰电话吧,懒得理了。”
穆颂很心虚,直接把手机丢进文具包,藏在了身后。
而打电话的人,却一直不肯罢休。
这段两公里的路,开了十分钟,穆颂的手机,也差不多震了十分钟,直到震没电了,才消停了下来。
安珩倒也一直没问,只是拿他那双似能勘破人心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穆颂,盯地他都发毛了。
“学长……”
“嗯?怎么了?”
安珩依旧看着穆颂,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搞得穆颂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个,你想吃什么呀?”
“我都行啊,你对那片更熟,听你的。”
“那……要不吃日料吧,我知道有家店,和牛很赞。”
“行啊,没问题。”
穆颂松了口气,把之前白煦带他吃的那家店地址给了司机。
东拐西拐,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家隐蔽的餐馆,却发现竟然爆满了,外面还排着十来个人。
“老板,这要等多久啊?”
穆颂平时不怎么出去吃,亲自尝试过的店不多。
这家店,算是他心目中,配得上谢师宴的水准,所以,还想着再坚持一下。
“真是不好意思,估摸着,怎么也要等个一个小时,刚放进去一波。”
穆颂:……
看看时间,已经六点多了,要再等一个小时,不得饿死了?
他自己饿着不打紧,不能让安珩也陪着饿,穆颂开始犹豫了。
“哎,真是可惜,本来还想献个宝呢。据说他们家的牛肉,是从神户冷链直达的,我吃过,味道确实不错,绝非一般牛肉可比。”
穆颂眼巴巴看了眼里面刚刚开动的食客,满脸的艳羡,把安珩都逗乐了。
“哟,你这下可把我的馋虫勾出来了,今天要是不吃着,估计,晚上得睡不着了。”
安珩笑望着穆颂,又转过脸,看向店家。
“老板,你们可以外带么?”
“可以呀!食材和汤包都是现成的,你们要是外带,十分钟就能拿走。”
“哎呀,我怎么没想起这个!”
穆颂喜得一拍脑门,咧着嘴,看着安珩直乐。
安珩抿着笑摇了摇头。
“没办法,谁让我打小就爱吃呢,常在外面觅食,自然经验丰富些。”
“可学长怎么吃都不胖,真让人羡慕。”
“有什么好羡慕的?被我妈看见了,又以为我过得不好,要心疼得掉眼泪了。”
安珩暖着脸,口气轻松地,仿佛在说笑,可穆颂却从他的眼里,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低落。
“学长,你真打算,就跟家里这样生分下去么?”
穆颂知道,在上大学之前,安珩跟家里的关系一直不错,尤其他那个温柔慈爱的母亲。
安珩高考完的那个暑假,穆颂受邀去过他家做客,对安珩的母亲印象很深刻,因为她几乎是穆颂心目中完美母亲的形象。
美丽、温柔、落落大方,对家里帮忙的阿姨都友善有礼,都想象不出她大声说话的样子。
穆颂觉得,安珩的脾气性格,很大程度上,都是继承于他的母亲。
所以可以想象,跟这样的母亲,十数年不联系,安珩心里得多难受。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联系,跟我妈,这些年,还是见过几次,只是,她每次见我就要哭,我……”
安珩顿住了,低下头,没让穆颂看见他红了的眼圈,却掩饰不住,这哀伤浓密的情绪。
“学长……”
穆颂开口,想劝劝安珩,却发现,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件事,本来就是无解的。
被父亲改了高考志愿,学了自己根本没兴趣的专业,穆颂非常能理解,安珩对本心的坚持。
可因此带来的副作用,对于安珩这样十分孝顺的人来说,无疑也是极其巨大的情绪负债。
这种两难的境地,绝对不是几句轻飘飘的宽慰可以开解的,所以,穆颂只能静静看着安珩,慢慢自己恢复了过来。
“哎,真是的,人过了三十,就越来越易感,小颂啊,好好珍惜你‘二’字打头的时光啊。”
安珩抬起脸,又是那张温和的笑脸,只是眼底的血丝,还留存着风暴过境的痕迹。
“再过几年吧,弟弟妹妹明年就大学毕业了,爸妈有了指望,可能,就不那么惦记着我了,到时候,再回去服个软,没准儿这事就算了了。”
穆颂看着安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表示赞同。
正说着,寿喜锅打包好了,安珩和穆颂各提着一兜东西,就回了穆颂家。
“嚯,可以啊小颂,豪宅啊。”
一进门,安珩四下打量了眼,拍了拍穆颂的肩膀。
“那个,还成吧,本来是买来养老的,就尽可能舒服些,没想到提前住上了。”
穆颂换好鞋,给安珩找了双拖鞋,又把他手上的食材接过来,拿进厨房。
“学长,你先沙发坐回哈,想喝水自己倒,杯子在饮水机下面,我来把火锅先支上。”
穆颂一边清洗他好久没用的电火锅,一边跟安珩交待着,没注意安珩也跟进了厨房。
“我来帮你把菜弄出来吧。”
安珩洗了手,从消毒柜里拿出七八个盘子,把从店里带回来的肉菜一一装盘,端到穆颂的大长餐桌摆好。
穆颂把电火锅清理好了,也端到餐桌上,接上电,又把汤底倒进锅里,盖上盖子,就和安珩落了座,静待锅开。
“小颂啊,之前一直没问,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工作啊?”
安珩托着腮,饶有兴趣地看着穆颂家里的一砖一瓦,显然在盘算,什么样的工作,能赚来这样的生活环境。
穆颂犹豫了片刻,最后决定实话实说。
毕竟,安珩很了解他的兴趣所在,对于他最终走上写作这条道路,一定不会意外。
果然,一如他所料,安珩不仅不意外,甚至,很是欣喜。
“乖乖,你这是真人版‘梦想照进现实’啊!当年,咱们社里那么多人,最后坚持这条路的,估计只有你一个了。”
安珩眉眼含笑,看着穆颂,说不出地欣慰,一如他自己梦想成真了般。
“嗨,我这也算不得正经文学,不过是用文字讲故事,娱乐大众罢了。”
穆颂有些不好意思,微微颔首,避过安珩赞赏的目光。
“这年头,能把故事讲好也不容易啊,再说了,我相信你,写出的东西,一定都包含你一直信仰的东西。
心中有爱,眼里有光,笔下的文字,自然也是温暖的。”
“学长……”
穆颂仰起头,对上安珩的目光,胸臆中,涌动起春潮一般的暖流。
这十年,他靠着写作,收获了名利,也收获了万千读者的喜爱,可从未受到,他三次元关系网的肯定,更不要说,是来自他从小就尊敬崇拜的安珩。
这种肯定,就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第一次收到最喜欢的老师颁发的小红花,激动的心情,纵使是写过几千万字的穆颂,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可以形容了。
于是,就这么,望着安珩,满眼感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还是安珩找回了吃饭的节奏。
“哎呀,咱们光顾着说了,汤都开了,快快,下菜,真饿了。”
这一次,没有陆远捣乱,一顿饭,吃得非常和谐,不仅回忆了往昔,也展望了未来。
“真不错,没想到,兜兜转转,咱们都走到这条道上了。”
酒足饭饱,安珩欣慰地拍了拍穆颂的肩膀,盛情邀约他,参与他寒假去北欧进行的一个调研项目。
“啊,恐怕不行,为了考研,我停更了半年,答应了读者,寒假开新文的……”
穆颂有点为难。
“哦,这样啊,那就算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来日方长。”
安珩看着穆颂,满眼的信心与期许。
穆颂受到了鼓励,心情也澎湃了起来,举起酒杯,再次表达了对安珩的感谢,顺便祝他北欧之行,一切顺利。
之后,他们一边喝酒,一边闲聊,又说了许久,等穆颂送安珩出门时,差不多,已近半夜。
“别送了吧,我自己回去就成。”
安珩想劝穆颂留步,穆颂却坚持要把安珩送上出租,毕竟这么晚了,再加上安珩还喝了不少酒,走路都有点不稳。
于是,陆远从电梯里一出来,正看见穆颂扶着微醺的安珩,站在电梯口,无比暧昧。
穆颂:……
这个点,见到陆远,还是这么个状态下,穆颂着实是没想到。
想起自己下午放鸽子的行为,穆颂本来就有点心虚,而这份心虚,在碰见陆远蹦火的眼神时,更是瞬间扩张了好几倍,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
陆远似乎也喝了酒,还不少,摇摇晃晃走出电梯,站在他二人面前,眼神冷得要杀人,却是一句话都不说。
第102章 规劝
“那个,回头再说,我先把人送回去。”
穆颂说着,趁陆远还没及反应,立即拉着安珩进了电梯,把他送上出租,并再三嘱咐,到家报平安后,才折身回了家。
一出电梯,声控灯应声而亮,照在了垂着头坐在电梯口的陆远身上,黑漆漆的一团,像个超大号的遗弃物。
穆颂以为陆远醉得在楼道睡着了,便走过去,蹲下身,想把人推醒,却对上陆远无比清明的目光。
穆颂:……
“你,你干嘛坐这啊?”
“等你。”
“等我?干,干嘛?”
“不是你说,回头再说么?”
穆颂:……
“我说回头,没说是今天啊……那个,你先起来,地上凉,不早了,先回去睡吧,睡醒了谈,好吧?”
穆颂觉得,自己已经很够意思了,答应谈,而且给了明确的时间点,陆远该知足了,可那人还是一动不动,坐在原地,阴沉沉地盯着他,眼神复杂。
“你,你差不多行了啊,别以为搞静坐这一套有用啊,你要是高兴坐着,就坐着吧,我先回去了。”
穆颂说着,就想抽身离开,却被陆远一把拽住。
“干嘛?!”
“那天,你是不是也这么难过?”
“什么?”
“柳迪生日那天,我抛下你,带柳迪上医院,你是不是,也这么难过?”
穆颂愣住了。
从没想过,那天的旧账,会是陆远先提起,这让穆颂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都不知该要怎么回应。
那一晚发生的事,给他造成的创伤,无疑是巨大的,不然,也无法逼迫他认清这段关系无望的真相,下定快刀斩断的决心。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忆在褪色,伤口也在慢慢愈合。
再加上,这小半年,陆远赎罪似的付出,也起到了不少正向作用,让那曾令他窒息的伤痛,已经越来越浅淡。
以至于,此时骤然被问起,穆颂都回想不出,当时的情绪了。
但真要让他表示,“一切都过去了”,他还是说不出口。
伤疤依旧存在,只是,他已经往前看,不想再计较了。
所以,穆颂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看着陆远,看着他原本清明的眸子里,渐渐爬上鲜红的血色,在水汽的氤氲下,让人心惊。
“对不起,我真的太蠢、太自以为是了,不然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处理不好,让你那么难过,我真的,很抱歉。”
这下,穆颂更是震惊地没话说了。
如果今天,陆远又像以前一样暴跳如雷,穆颂还知道该如何处理。
可谁能想到,陆远竟然搞这么一出真情实感的悔过致歉,实在是让他猝不及防,不知该说什么好,甚至,还因为自己今天临时失约而有些愧疚。
陆远一直问他,是不是“也”这么难过,看意思,是他经历了今天被爽约,痛彻心扉后,将心比心了。
“那个,你先起来,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穆颂心里很乱,理不清头绪,对着陆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先安抚陆远,让他别再这么没完没了地闹下去了。
“你回去吧……别管我了,我自己静一静。”
陆远却根本不听。
“你回家不能静啊?!非坐这儿!走走走,赶紧走,别整幺蛾子……”
穆颂觉得跟这酒迷糊没什么道理可讲,拽着陆远的胳膊就想往起捞,却怎么都捞不动。
“你有完没完啊?!到底闹什么?不就是放你一回鸽子么?至于要死要活的?
以前,你又不是没放过我鸽子……”
“我没有过……”
陆远抬起头,望着穆颂,眼睛里的凄哀,说不出得浓烈。
“我承诺你的约定,都做到了,以前是,以后也会。”
穆颂愣住了。
虽然他一直知道,陆远这人很重信诺,但这么多年,谁能每件事都记得清?
所以,随口囫囵一句,本想刺刺陆远,让他赶紧别作了,谁想他这一句反问,穆颂竟想不出陆远放他鸽子的例子来。
再看看狗男人这一副委屈受伤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