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凌拉着人朝里走去,回想了一下,“第一次是我高一的时候吧!第二次就是你了。”
幸亏上次他没有进陵园里面,只找了个外围角落躲了起来,不然许琛找他会更费劲。
“高一的时候我碰到了一个大哥哥,当时我已经在陵园里藏了一天了,又困又饿,他那会好像是哪个亲人刚去世,祭拜完之后看到我,就将我领走了,还请我吃了一顿饭。”
“那个时候我刚跟爸妈出柜,他们的态度让我整个人都陷入了自我怀疑,可是周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我,只有他。”齐凌声音不自觉放轻,不过想到什么,又弯了弯唇,“不过幸好碰到他了,也问了他一些问题,是他的回答让我撑到了现在。”
直到又碰见许琛。
他忍不住用手指蹭了蹭许琛的手心,“其实说来也巧,他当时请我吃的也是肯德基,估计是存了哄小孩的心思。”
齐凌仰头看着许琛笑道:“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吃饭也是在肯德基。”
他跟许琛那次,是因为许琛在酒吧时手臂被划伤了,他想找一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帮人消毒,就看到了肯德基,明明旁边也有很多略显空旷的地方,可他就是鬼使神差地将许琛带到了那里。
许琛看着齐凌笑的温软的模样,伸手将他颊边的发顺到耳后,“嗯,我记得。”
当时的齐凌瘦瘦小小的,头发也很长,几乎遮住了眼睛,整个人阴郁的可怕,可他没想到他只是问了一句[要不要去吃饭?],对方就乖乖跟着他走了。
齐凌当时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让他对齐凌的脸并没有多深的印象,再加上气质和身量的变化,以至于再次重逢,他根本就没有认出来这就是当年那个小孩。
齐凌没有发觉许琛眼里复杂的情绪,自顾自说道:“他是第一个承认我性向的人,气质温润又干净,这估计也是我愿意跟他走的原因。之后他还答应第二天来找我,可是却再也没出现。”
那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往这里跑,可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渐渐的,他也明白了那只是对方随口给的承诺。
许琛想解释,他当时都没来得及跟人告别就被送出了国,不是故意爽约的。
可他却开不了口,他早已经不是齐凌记忆中的样子,之前母亲就算对他严苛了些,他也是被庇护的孩子,可现在独自一人摸爬打滚了这么多年,他的心性早就变了,齐凌不知道他私底下到底做了多少违心的事情。
他早已不是齐凌眼中那个干净温润的人。
母亲临终的遗言犹在耳边,“你要把公司夺回来。”
“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你得自己向前跑,一直跑,知道吗?”
他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只能努力向前,也将那个小孩抛到了脑后。
许琛看着旁边软软牵着他手的人,没有选择解释。
是他爽约在前,也是他彻底将齐凌忘记,与其说起平添不快,还不如就让那个人活在齐凌的记忆里。
陪在齐凌身边的是现在的他。
齐凌没察觉出许琛复杂的情绪,小小呼了口气,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过都过去了,我也没怪他。”
他当时应该是对那个人存了些不知名的情愫,不过这些在一次次的等待以及落空中被渐渐消磨,现在只是觉得有点遗憾,没有当面跟人说一声谢谢。
现在说出来之后他感觉好多了。
两人走到一个墓碑前,齐凌熟练拔干净墓碑边缘的几颗小杂草,一边动手一边嘟囔道:“陈姐她们是不是又偷懒了?边上都有落叶。”
不过也可能是之前刮风下雨的缘故,来不及清扫。
齐凌一点点将枯枝落叶收拾干净,然后掏出湿纸巾擦了擦墓碑的边缘,确保是干净的之后,才停下动作。
齐凌看着墓碑上的人像,“这应该是他的亲人,我反正每年寒暑假都会回来,也就顺便来这里看看,跟她说说话什么的。”
他跟这边管理陵园的陈姐很熟,知道这个墓碑并没有人来看过,于是他就承担起了这个责任。
就权当是对那个人的回报了。
这次他跟许琛待不了多久就要走了,就趁着出来一趟来瞧瞧。
许琛看着面前的墓碑,久久没有动作。
齐凌将他带到了他母亲的碑前,路线熟悉,像是来过了很多次。
他想说些什么,陵园外突然传来几声汽车的鸣笛声,齐凌下意识看了过去,是花店外停了一辆车,“我看到他家好像刚进了一批鲜花,应该很好看,我去买一点回来。”
两人来的匆忙,空手不太好。
齐凌没来得及发现许琛的异样,就跑出去买花了。
齐凌走后,这片空间只剩下静静矗立的许琛和面前冰冷的墓碑。
许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音节。
眼前的墓碑比旁边的要干净整洁很多,明显是被人定期打理过的。
齐凌,一直在帮自己照顾母亲的墓碑吗?
他第一次觉得有些茫然。
五年了,他被禁锢在国外,根本没有尽到为人子女的责任,许瀚海忙着享受天伦之乐,更不可能记起这里的亡妻。
这缺失的五年让他根本没脸见他的母亲,他也以为自己永远都弥补不了这个缺憾。
可他却怎么都没想到,齐凌用自己的方式替他做到了。
他摸了摸心口,只觉得最深处空白的角落的被人一点点填补起来。
许琛抬头,终于敢直视墓碑上的照片,看着上面熟悉的容颜,眼眶有点酸涩。
他哑声道:“妈,好久不见。”
许琛一直觉得自己没脸见她,他还没有做到母亲交代的事,也缺席了整整五年。
所幸,他有齐凌。
两人走后,灰色的墓碑前放了一捧新鲜的,沾着露水的白百合,微风吹过,暗香浮动,将这一片都染上了清浅的香味。
似乎,也没那么寂寞了……
出了陵园,齐凌趁着还没到人多的地方,又悄悄伸手牵住许琛,笑道:“之前这里还没有花店的,好像是新开的,他说他们还提供送花的服务,到时候如果我清明节没空回来,就让他们帮我捎上一束,还挺方便的。”
就算他跟家里闹掰不回来了,也不怕这个墓碑没人管。
可他刚说完,突然被拥入了一个宽阔熟悉的怀抱。
齐凌下意识地反抱住对方。
许琛抱他抱的很紧,现在还是白天,周围就算没人,可不代表一直不会有人出现。
他想将人推开问问,可许琛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对。
齐凌从许琛身上感受到了一丝难言的孤寂和悲伤。
平时许琛总喜欢将一切都闷在心里,什么都自己扛,还会出面帮他解决很多事,看起来沉稳又可靠,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许琛这么脆弱的一面。
齐凌在他背上轻轻抚了抚,尽量放松身体,让人抱的更舒服,然后小声问道:“怎么了?”
许琛感受着怀里温热的,鲜活的人,声音沙哑,
“谢谢你,齐凌。”
*
一路上,齐凌都在观察许琛的脸色,许琛之前莫名其妙地跟他说了句谢谢,语气复杂,还带了一丝如释重负后的轻松,让他摸不着头脑。
可之后许琛就恢复如常,带着他开车回酒店。
临下车,齐凌还是忍不住问:“你真的没事?是不是哪里舒服?你别闷着不说,要不我们叫之前那个医生过来看看?”
他说完就忍不住想翻手机看看有没有存之前那个医生的联系方式。
那个医生看起来还挺牛的,不光知道怎么怎么治疗感冒发烧,连厌食也懂,给他开了一大堆的药。
可他刚翻到,手机就被人盖住,许琛解释道:“我之前只是想到了一点事,现在好了,你看我像是生病的样子?”
齐凌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确定他真的没事后,才收回手机,“那好吧!”
许琛瞧他语气还颇为遗憾似的,思索片刻,“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吃药?”
那些药的确挺苦的。
齐凌没想到自己刚冒出的小心思这么容易被人猜中,摇头,矢口否认:“怎么可能?我是那样的人?”
许琛现在未免太精了吧?之前明明还能骗骗的,果然是相处久了把他的小习惯和小眼神都摸透了……
许琛也没在这么问题上纠结,倾身替他解开安全带,“别贫了,下车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酒店大门,齐凌正在跟许琛商量今晚吃什么,斜后方突然冲出来一个人,一把拉过他的胳膊往后扯,将他拽了个趔趄。
还好许琛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腰将他抱进了怀里。
还没等齐凌看清是谁,身后就传来一声怒喝:“你们在干什么!”
齐凌听到这声音,瞳孔一缩,下意识就从许琛的怀里退了出来。
他转过头,看向怒不可遏的齐长永以及眼神冰冷的姚佩兰,下意识挡在了许琛身前,“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许琛看着身前的人,自这两人出现,齐凌就浑身紧绷,整个人进入防御姿态,还将自己纳入了他的包围圈。
他没动,见姚佩兰似乎在打量他,回了她一个冷淡的目光。
反正有他在这,这两人不可能将齐凌怎么样。
他别过头,看向酒店的前台,意思不言而喻。
前台如梦初醒,立马打电话叫了保安过来。
这个人一来就直接豪气地将他们最高规格的套房预定了一周,而且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大佬的气息,她才不会这么没脸色只顾着看好戏。
大酒店的保安来的很及时,立马挡在看起来来之不善的齐长永面前,“您好,请不要在酒店闹事。”
齐长永看了眼面前人高马大的两个保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可反应过来后气的一把推开保安,指着面前的齐凌和许琛大声嚷嚷道:“我来找我儿子,怎么就是闹事了!我还怀疑我儿子被这个男人拐走了!”
他的话吸引了大堂不少人的目光,还以为这里出了什么拐卖案件。
可看到齐长永对面的两个气质出众的年轻人时,不由觉得他疯了。
这两人关系一看就不错,而且,他怎么用上拐走这个词的?
姚佩兰注意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一把将齐长永拽了回来,低斥他一声:“别丢人了!”
她看了眼齐凌,发觉对方的状态比她想象中好太多了,脸色甚至比离家之前还要好。
她心里一紧,上前道:“凌凌,闹了这么久脾气还不够吗?暑假也没多长时间了,跟妈回家好不好?你这样一个人在外面我们很担心的。”
“之前是爸妈语气太重了,我们也反省了,你别放在心上,嗯?”
她说完就想去拉齐凌的手,却被人侧身躲开。
齐凌迎上姚佩兰殷切的目光,面上并没有太大波澜,“我以为我走之前说的很清楚了。”
那根本就不是他的家。
他以为姚佩兰跟齐长永永远不会来找他的,没想到不仅找来了,还主动服软想劝他回去。
姚佩兰没想到齐凌竟然这么果断地拒绝了她,一点余地都没留。
她不由将视线落在了齐凌身后英俊挺拔的男子身上,果然有了底气就是不一样吗?
姚佩兰在对方察觉前收回目光,想到什么,突然叹了口气,“我知道之前我跟你爸在悦悦身上投入了过多的精力让你不开心了,可他才四岁,正是需要人关注的年纪,而你早就考上大学了,能不能稍微体谅一下爸妈?”
“现在家里的情况并不好,你别让我们再操心了好吗?这几晚我们根本都没有睡好觉,一直在想你到底去哪了,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你,你跟爸妈回家,我们好好聊聊,好吗?”
她几乎是哀求地看向齐凌,语气恳切,仿佛就是一个普通的盼望儿子归家的母亲罢了。
旁边人的目光立马变了,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同情,而落在齐凌身上的视线就没有那么友好了。
就连前台也不乐意地撇撇嘴,都上大学了,还跟四岁的弟弟争宠,也太不懂事了吧!
这对父母年纪也不小了,可能是这几天一直担心儿子,肉眼可见的憔悴。
相比之下,这儿子每天住高级套房,脸色红润,真真体现出人情冷暖。
齐凌哪里没感受到周围人谴责的目光,他只觉得眼眶像进了沙子,涩的厉害,他不是受不了这些人的视线,而是因为姚佩兰似是而非的话。
为什么他受的那么多委屈在姚佩兰嘴里就一个轻飘飘的[不开心],还说自己不体谅他们,简直太可笑了。
还妄想通过周围人的同情来逼他回去吗?
他气的浑身发抖,想说什么,肩上却突然搭了一只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肩。
齐凌一下子回过神来,他突然意识到,在这个情况下跟姚佩兰他们吵起来没有丝毫意义,只会让别人看笑话,顺带指责他这个不孝顺的儿子而已。
他咬了咬牙,就想拉着许琛上楼,可对方没动,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许琛看向面前这对父母,淡声道:“三年前,你们在xx街道买了一个二手的三层小洋楼,当时那里地价不高,可总价少说也需要一百万以上,按理来说,以你们那时候的工资和需要养一个二胎的儿子来说,根本负担不起,可你们还是买了。”
“正巧那年齐凌以省状元的名义考上了A大,政府奖金高达30多万,可据我所知,他大二以来就没花过家里的一分钱,甚至前几天还给了你们自己辛苦赚的所有家教费,你们都收下了吧?”